兩人順利上了山，在山上轉(zhuǎn)悠。白天的這座小山變得平順和緩，陽光金子一般灑在小樹上，微風(fēng)吹著陽光，香氣噴噴。

    殺手不由得感嘆，說：“真是好地方。”

    李童在一邊接話說：“別小看了老祖宗，山并不是越高越好，這小山面南背北，視野開闊，不是一般人能選中的地方?！?/br>
    殺手轉(zhuǎn)身看了看正昂頭看風(fēng)景的李童：“你會看風(fēng)水。”

    李童笑了笑，沒搭話。

    兩人一直走到山頂，走到古廟廢墟前。

    陽光在廢墟上也開始凝滯。那種穿透千年的哀怨和憤恨在半截山墻上，在堆堆亂石上凝結(jié)散發(fā)，隱隱可見陰森和肅殺之氣。

    古廟前的廣場，現(xiàn)在看起來，比晚上看到的感覺要小得多。

    廣場中間空無一物。殺手想到兩天前的晚上，他看到那支小小的蠟燭，似乎就放在廣場中間的柱子上。現(xiàn)在他四處尋找，竟然也找不到那柱子的痕跡。小小的平臺只有頹靡的野草，與古廟互相映襯。

    兩人四下看了一會兒，李童抬腿就朝著古廟走了過去。

    殺手雖略略有些懼意，還是勉強跟在她后面。

    兩人進入廢墟里面。到處都是亂石。傳說中的塑像早就蹤跡全無。地上偶爾殘存的一小堆泥土，勉強為曾經(jīng)的泥塑做著見證。

    殺手覺得這廟內(nèi)氣氛太壓抑，要朝外走。轉(zhuǎn)頭卻看到李童異常仔細地在殘墻邊尋覓，還不時用手中的紙巾擦拭那些墻磚，好像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殺手走過去。

    李童蹲在一個墻角處，努力擦拭著一塊廟磚。擦了一會兒，那廟磚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形圖案。但是廟磚經(jīng)過一千多年的風(fēng)雨侵蝕，磚面剝離嚴(yán)重，磚上的人形圖案也模糊不清。

    李童從背包里掏出一張白紙，鋪在上面，用鉛筆描。

    殺手看得莫名其妙：這李童難道是一個畫畫的？

    李童描了一會兒，將白紙從磚墻上取下放在包上，用鉛筆把缺的地方補了補，一個和尚的形象便呼之欲出了。

    殺手大驚：“順腳僧！”

    李童在墻角共找出三個有和尚圖案的墻磚。別的地方都被拆掉了。

    殺手看到她還把這三個圖案都編了號。

    殺手有些不解：“你不是來找你師弟的嗎？畫這個干嗎？”

    李童轉(zhuǎn)過身，伸了伸腰，問他：“你怎么知道順腳僧？”

    殺手說：“我聽……一個大哥說的?！?/br>
    李童從小廟廢墟走出，朝著廢墟鞠了一個躬。喃喃地說：“滄桑百年，英雄安在？”

    殺手有些聽不明白：“李美女，您說什么？”

    李童整理了一下背包，說：“沒什么。我是說這廟好幾百年了，那些……和尚不知去了哪里?！?/br>
    殺手撇了撇嘴，說：“我讀書少，李美女別騙我。唐朝的廟，到現(xiàn)在有一千多年了吧。還有……這些和尚早就死了唄，能去哪里？”

    李童白了殺手一眼，說：“怪不得唐大哥說你缺心眼。順腳僧是李自成的聯(lián)絡(luò)人員，這廟有順腳僧圖案，怎么能是唐朝修的？還有，順腳僧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僧人，他們是李自成的部下，很多人都是結(jié)婚有孩子的。否則，他們怎么能傳承到現(xiàn)在？”

    殺手驚了：“大家都說這是唐朝的廟啊?！?/br>
    李童說：“這是當(dāng)年大順軍的計謀。他們修建小廟的時候，都是到各處尋找這種殘破的小廟，說是做善事，重修古廟。其實這些小廟，都是失敗的大順軍在全國各地的聯(lián)絡(luò)站。特別是從廣西到陜西一帶最多?！?/br>
    殺手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童：“你年紀(jì)輕輕的，怎么知道這么多？”

    李童笑了笑，說：“你應(yīng)該反思一下，自己怎么知道的這么少?！?/br>
    殺手一腳踢飛了眼前的一塊小石頭：“你師弟是在哪里消失的？”

    李童好像這才想起來，說：“走吧，找人要緊。別耽誤正事。”

    殺手跟在李童后面，兩人轉(zhuǎn)到小廟背后，四處看了看，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李童想了想，帶著殺手順著小廟背后一條細如羊腸的小路朝山下走。

    殺手跟在李童后面?，F(xiàn)在他覺得有些奇怪。這個小女孩不像是來找人的樣子。她邊走，邊很仔細地觀察著旁邊的山石和樹木，還掐著手指，好像在計算著什么。

    殺手看不明白，卻知道，這個小丫頭是在尋找什么東西，肯定不是在找人。

    小路也怪，朝山下斜了一會兒之后，又不朝下走了，而是平著繞著山走。小女孩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越走越慢，殺手能看到她腳步的遲疑。

    終于，兩人轉(zhuǎn)到東面山坡的時候，殺手看到李童站住了。猶如泥塑，一動不動。

    殺手緊走幾步趕上。他看到前面不遠處，右手的一塊石頭上，盤腿坐著一個瞎子。

    9.原來不是你

    兩人都愣住了。

    瞎子背朝他們，盤腿坐著，猶如一塊千年山石，一動不動。

    殺手看了看李童。李童眼睛盯著瞎子，手里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把匕首。

    在殺手不知所措時，瞎子開口了：“是黃舵主來了吧?！?/br>
    殺手一愣。李童朝后退了一步，看著瞎子，問：“你胡說些什么？”

    瞎子呵呵一笑，說：“瞎子眼瞎心不瞎。腳踏洪船是我舟，五湖四海到此游。老舵主來了，我等豈能不知？”

    殺手聽得脊梁冒冷汗。一個黃毛丫頭，怎么能是老舵主？這個瞎子是神經(jīng)發(fā)炎了吧？

    殺手轉(zhuǎn)身看李童。李童仿佛看到了怪獸，倒退了好幾步。因為慌張，那纖細的小身板差點摔倒。

    殺手扶住李童。李童喘了幾口氣，問瞎子：“瞎子，你怎么知道我先祖的底細？”

    瞎子哼了一聲：“我確實是個瞎子。不過小娃娃，你怎么也得叫我一聲先生吧。即便論年齡，你也得叫我一聲大伯。黎川黃家，當(dāng)年也算是紳士之家，怎么后代如此不通禮道?？磥磉@蠻夷之地，確實不是人待的地方。”

    李童柳眉倒豎，罵道：“我就罵了！破瞎子、死瞎子！我罵你還是輕的，今天我還要殺了你，替黃家人報仇！”

    瞎子一愣：“你說什么？替黃家人報仇？瞎子跟你們黃家何仇之有？”

    李童冷笑一聲：“不認(rèn)賬了？我們黃家從民國初年就派人回國尋找你們這些瞎子，你們以為黃家是來尋財?shù)?，這一百多年來，黃家有五六個人死在了你們手里，你敢說，你不知道嗎？”

    瞎子豁然站起：“這件事必然有誤會！船幫瞎子能從明末傳到現(xiàn)在，都是因為小心。別的瞎子不知，自從我追隨師父，入了幫，瞎子們就從來沒有殺人，也沒有聽說過船幫瞎子有殺人之舉。請黃小姐查仔細了?！?/br>
    殺手驚訝地看著李童：“你不是姓李嗎？怎么又是黃小姐了？”

    李童瞥了他一眼：“你先閉嘴！瞎子，你說你們不殺人，那你們當(dāng)年是怎么擺脫大清特務(wù)的追殺的？”

    瞎子回答：“當(dāng)年是當(dāng)年，船幫瞎子與大清有不共戴天之仇。大清倒臺后，沒人再來找瞎子的麻煩，瞎子茍且偷生，怎么會無緣無故去殺人？”

    李童追問：“那你怎么知道我是黃家人？”

    瞎子笑了笑，說：“小姐修習(xí)的是黃家的武功，黃家武功講究氣息和步伐，我等武功同黃家武功同源同祖，瞎子眼瞎，耳朵不聾，我從小姐的氣息和步伐自然能聽得出來?！?/br>
    李童哼了一聲，說：“你們也就騙騙別人，知道船幫瞎子來歷的人，都知道你們是裝瞎子?！?/br>
    瞎子繼續(xù)說：“船幫瞎子沒有殺黃家人，不過瞎子也知道黃家人一直在找船幫瞎子。瞎子也知道黃家人找我們這些瞎子的目的。我可以告訴小姐，當(dāng)年黃舵主下落不明，船幫瞎子也四處尋找，沒有找到。黃家人以為是船幫瞎子殺了黃舵主，此事黃家人錯了，當(dāng)年的船幫瞎子深受黃舵主照顧，絕對不會殺了舵主?！?/br>
    李童哼了一聲：“誰會信你？黃家有先祖的書信，說船幫瞎子在追殺他?！?/br>
    瞎子說：“此是天地會的叛徒偽裝成瞎子，當(dāng)年的船幫瞎子曾派人送信給黃家解釋此事，信中還有那個偽裝成瞎子的天地會叛徒交代的追殺黃舵主的過程。當(dāng)然，他們最后也沒有殺了黃舵主?！?/br>
    李童說：“誰信？那個所謂的過程，黃家也沒人對質(zhì)，誰知道真假？”

    瞎子嗟嘆：“可惜黃舵主從此音信皆無。否則瞎子幫也不會受此大冤?！?/br>
    李童說：“算了，這么多年了，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瞎子，你把先祖手中的紫銅匣子還給黃家，黃家從此再不找你們的麻煩。”

    瞎子說：“小姐還是不明白，我們根本沒找到黃舵主，哪里有他的紫銅匣子？”

    李童狠聲：“看樣你們是不想還了？”

    瞎子嘆氣：“小姐怎么就不相信瞎子呢？如果真有那紫銅匣子，我們這些瞎子留著何用？”

    殺手看李童又把短刀抽了出來，怕她魯莽，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李童用腳踹他。那瞎子趁機起身，說了一句：“瞎子該說的話都說了，信不信由你了?！?/br>
    瞎子身形陡起，幾個跳躍，竟然沒影了。

    李童掙脫殺手的手，閃電般跟了上去。身形之快，讓殺手看得目瞪口呆。

    殺手現(xiàn)在明白了，感情這個李童整個是騙自己的。她姓黃不是姓李，她昨天晚上根本沒有跟什么師弟在一起。她騙他帶著她到這山上來，竟然是來找瞎子的麻煩。殺手想到黃七的話，覺得自己無意中又得罪了瞎子，心情很是沮喪。

    這個黃小姐的身手顯然比自己要好多了，殺手知道自己跟不上人家，就沒追下去。殺手在原地轉(zhuǎn)悠，等這個黃小姐回來，一直等到太陽要落山了，黃小姐蹤影皆無，殺手才匆匆下了山，坐公交車回了家。

    這一夜，殺手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腦袋里車轱轆一般轉(zhuǎn)著黃小姐和那個神秘瞎子的話。

    瞎子說她是黎川黃家后人。多年尋寶的殺手知道，黎川黃家，指的就是江西黎川那個著名船屋的主人黃徽柔。電視臺還為此事做過節(jié)目，說此地是天地會的藏寶之所。

    殺手和唐國軍當(dāng)年也裝成游人，到過那個神秘詭異的船屋。兩人在船屋附近轉(zhuǎn)悠了五六天，還花錢雇了人，帶他們找到了山中黃徽柔的墓地。黃徽柔的墓地被盜，兩人在墓地附近轉(zhuǎn)了兩天，沒有收獲。后又回到傳說中有天地會的船屋尋寶，也是毫無所獲。

    這個女子是黃家后人，那她肯定應(yīng)該了解寶藏的下落了。

    殺手躺在出租屋里，想到一堆一堆的金銀財寶，不由得渾身焦躁，心頭起火。要是早知道，她是那個天地會舵主的女兒，怎么也得想辦法跟她套套近乎。

    挨到下半夜，殺手好不容易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突然想到了一個問題。若論武功，這個女孩肯定不是那些瞎子的對手。她得罪了那些瞎子，那些瞎子能放過她嗎？

    自己該怎么辦？上山救人，那跟白白去送死差不太多。找人幫忙，唐國軍不知下落，李師剛也走了，他在洛陽的朋友就這些，怎么辦？要不，報警？

    殺手拿起電話，猶豫著。

    他太清楚了。如果報警，自己和那個黃小姐還有瞎子，弄不好就會陷進無頭無緒的麻煩之中。

    媽的，怎么辦呢？

    殺手正猶豫，手機響了。

    殺手也沒看，接了電話。對方說：“黃小姐沒事，你別報警?！?/br>
    殺手狠狠地嚇了一跳：“你是誰？你怎么知道我要報警?！?/br>
    對方笑了笑，說：“我們都沒必要知道對方是誰。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黃小姐的事，你千萬別報警。打擾先生了，拜拜。”

    第二章 神秘的順腳僧

    1.唐國軍的電話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殺手百無聊賴地在他不到十平方米的小店內(nèi)，看著兩只蒼蠅飛舞。

    因為近些日子小店常常關(guān)門，加上競爭激烈，殺手的包裝材料店生意越來越差。整整兩天，都沒有一個客戶上門。殺手給他曾經(jīng)的幾個關(guān)系戶打電話，都說最近沒單子，不用包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