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他赫然是樊爺無疑。 要不要去救人? 白夜千里迢迢把他從國外叫回來,還特地授意到相思嶺,肯定不只是讓他見個“故人”這么簡單,當中必然有什么圈套。 或許這就是白夜對他的考驗。 救嗎? 拋妻棄女,拋棄千敏之的身份,假死毀容、在ty集團潛伏七年多的時間,花費不少心血才勉強取得白夜的信任,眼見就快要大功告成…… 有多少在他前頭的人,壯志未酬、尸骨未寒?他身上挑著沉甸甸的重任,一旦身份暴露……后果會有多嚴重。 不救嗎? 那懸崖下、命懸一線的人……是他女兒啊。 如果可以,他會毫不猶豫舍棄自己的生命去換取她的生機,可一步步走到今天,這條命已經(jīng)不單單是屬于千敏之一個人的了。 天平一端是國家、人民和道義,另一端是他的女兒。 相較之下,他的女兒,分量太輕太輕。 可作為一個父親,又怎么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深涉險境,無動于衷? 他做不到,根本做不到。 這是千敏之一生中最艱難的選擇。 懸崖邊。 霍寒低頭看著溫千樹,眼神里帶著連自己都無法想象的深情和溫柔。 他預感到自己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了。 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念頭,三千萬又怎樣,花瓶能比人命值錢?至于周大哥的線索,只要活著,還有希望去找到。 扔掉花瓶,或許還有一絲生機。 霍寒緊咬牙根,新鮮的血腥味讓他稍微清醒了些。 老祖宗說得沒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不到萬不得已,他也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蒼茫的深淵,像張開的血盆大口,淹沒黑暗,也吞噬生命。 他緊壓在瓶身上的手微微松動,花瓶仍禁錮在懷里。 就在這時,一束橘色的光從上面落下來,霍寒感覺到手中纏著的藤蔓動了一下,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慢慢地把它往上拉…… 這股緩慢而堅定的力量幾乎讓霍寒的心繃緊到了極限。 霍寒不知道上面的人是誰,是敵是友,白夜只讓他一人前來,為了溫千樹的安全,他沒有通知任何人,就算盛千粥他們發(fā)現(xiàn)他不見了,也不會想到他會被困在懸崖上。 還是說白夜去而復返了? 霍寒一絲不敢松懈。 上升過程中,溫千樹的后背被尖石劃傷,疼痛難忍,她皺著眉頭睜開眼皮,下意識地抬頭看去,朦朧的視線里,天上的繁星仿佛一顆顆掉了下來,細細碎碎地落在她額間發(fā)上。 她又在做夢吧?這個夢和之前的好像,為什么星星不好好待在天上,偏偏要掉下來燙她呢? 不對,這次的星星并不燙人,反而帶著一股暖意,很溫暖。 她又重新合眼。 離懸崖口只有十多米的距離了,風把一個陌生而沙啞的男人的聲音帶下來,“再堅持一會兒?!?/br> 霍寒確信自己從未聽過這個聲音。 他到底是什么人? 兩個人的重量,加上要顧忌藤條的承受力,所以那人動作不敢太大,十分鐘后終于到頂,霍寒把花瓶送了上去,空出來的一只手穿過溫千樹的腋下,把她稍微抱起來,“先救她。” 那男人把溫千樹拉了上去,隨后,霍寒自己借著藤蔓也爬了上來,眼前的一幕讓他停下了所有的動作。 溫千樹躺在草地上,男人跪在她旁邊,他身材清瘦,戴著一個黑色口罩,看不清面目,整個人看起來仿佛一尊沉默的石像,身體僵硬著,眼神里有太多看不懂的情緒。 霍寒忽然意識到什么,瞳孔猛地一縮,“您是……” 頃刻間云霧散盡,從前只是猜測,在這一刻終于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輪廓,但這反而讓他的心變得沉重極了。 千敏之如夢初醒,抬頭看了過去,眸色像遠山一般深沉,不過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看了霍寒一眼,目光又回到溫千樹身上,不過三秒,他站起來,準備離開。 霍寒也起身,“等一下?!?/br> 千敏之停住了腳步。 霍寒從褲兜里掏出一塊玉佛像,“物歸原主?!?/br> 他知道這玉佛像對這個男人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 沒想到對方卻說—— “留著吧。” 非常粗啞的聲音,像是聲帶受傷過后才能發(fā)出來的聲音。 他又回過頭,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目光中的眷戀、不舍只是一瞬即逝,很快又被平靜覆蓋過去,“你從來沒有見過我?!?/br> 話是對霍寒說的。 他說完就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樹林里。 霍寒對著他離去的方向,在心底莊嚴地敬了個禮。 *** 溫千樹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每個地方都在疼,尤其是頭疼得格外厲害,像有人在拿小錘子敲。 “千樹姐,乖啊,別亂動,在輸液呢?!?/br> 這是盛千粥的聲音。 果然,眼前出現(xiàn)一張熟悉的圓臉,溫千樹的唇動了動,終于有聲音出來,“霍寒……” “千樹姐你醒了!” “霍寒呢?” 盛千粥看得心驚膽戰(zhàn),連忙按住她掀被子的手,“小心啊。” “霍寒!” “我寒哥沒什么事,醫(yī)生還在給他做檢查呢?!?/br> 他的手很燙,是真實的溫度,溫千樹問,“我沒死?” “呸呸呸!” 溫千樹的腦子似乎塞了一團亂麻,怎么也理不清頭緒,也記不得昨晚是怎么上來的了。 “我想去看霍寒?!?/br> 盛千粥知道她不親眼看到是不會放心的了,咽下滿肚子的想說的話,“醫(yī)生說你身體虛弱,還在發(fā)燒,我扶你過去吧?!?/br> 他們走到病房門口,醫(yī)生剛好從里面出來。 溫千樹拉住他,“醫(yī)生,他沒事吧?” 醫(yī)生知道他們是一起被送過來的,“沒什么大礙,就是腿部肌rou有點拉傷,牙齒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不過也不用擔心,年輕人底子好,很快恢復的?!?/br> 幾乎她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的那一刻,霍寒就注意到了,兩人四目相對。 眼中同時浮現(xiàn)只有彼此才懂的東西。 盛千粥體貼地幫他們把門關上。 霍寒看著她慢慢走過來,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尖上,有著極清晰的質感,他朝她張開雙手。 溫千樹輕輕地抱住他。 像她昨晚想做而做不到的那樣:“霍寒,對不起。” “傻瓜?!彼穆曇魡〉貌豢伤甲h。 她柔軟的手指輕壓著他的薄唇,“醫(yī)生剛剛說了,盡量讓你少說話?!彪m然她很想知道昨晚的具體經(jīng)過。 霍寒點點頭,扣住她的手腕,“但有一句話我必須要跟你說。” 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是嚴肅。 溫千樹心里頓時一個咯噔。 那帶著薄繭的指腹輕摩挲著她手腕,低沉卻有力的聲音灌入左耳,“從今以后,你的命是我的了,沒有我的同意,你不準傷害它?!?/br>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熱,又要抬起頭來。 原來他知道。 在千佛塔底的那次—— 原來他從那個時候就知道了。 藏得最深的秘密被洞穿,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她說,“好?!?/br> 窗臺上有溫暖的陽光,空氣里飄著淡淡的消毒水味,溫千樹蜷縮在他身旁,沉沉地睡了過去。 前所未有的安心。 第五十三章 白天剛下過一場小雨,地上濕漉漉的,黃昏籠罩的庭院古樸而安靜。 樊爺穿過一條長長的回廊, 有風吹來, 淡淡的花香拂面, 緊繃的神經(jīng)有了幾秒的放松,他想起了女兒身上的氣息, 溫香干凈,令人眷戀,可他卻不能抱抱她、連多看一眼都不能。 昨晚她一定很害怕吧,連眼眶都哭紅了, 抱她上來時,掛在睫毛上的淚珠剛好滾到他手心, 那處仿佛還留著那灼燙的溫度。 他也不知道這條路能否走到盡頭,按照白夜多疑狠厲的心性,前面等著自己的是什么,難以預測。 如果真的有萬一, 誰來保護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