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今晚就私奔
今天是陰天,風很大,溫度也很低。 沈調在想該怎么回答江念期留給他的那個問題,而這個事情已經讓他糾結了整整一個星期。 他很認真地跟她說了希望她能等等,他在這個月結束之前,一定能夠給她一個答復,但沈調真的沒有想到很多能走的路。 思來想去,唯一一個能對她負責的選擇,就是他暫時休學,去好好的治一下自己的抑郁癥,等整個人都調整過來,再重新去面對她。 但沈調不想離開她,一點也不想,他想讓她陪著他,他不知道江念期走出他的世界后他會變成什么樣。 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這種日子久到連他自己都數不清。 當強烈的抑郁襲來,他的胸口像是被突然生長而出的巨物碾壓,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他總會在最想睡過去的時候卻睡不著,這種眼睜睜看著自己半個靈魂都被拽入泥潭與深淵的樣子,比脖子被絞索拉扯還要更加窒息。 一直這樣清醒地睜著眼,讓人很想干脆的死掉。 沈調很清楚自己的情況究竟怎么樣了,他有時候只是看著太陽下山都會想著不如拆根鞋帶找個地方上吊,短短幾十秒,最多兩分鐘,這一切痛苦就全部都結束了。 可以前是想著爸爸,現在是想著江念期,他想死又不想死,總覺得只要有那點念想在,未來或許還有一點意義存在。 只是有那么一點點希望而已……他得因為那一點點希望,去承擔數不清的負面情緒和各種恐懼擔憂。 他怕江念期走,怕的要死,他沒有力氣去抓住她,他無時無刻不在懷疑自己。 甚至他還想,要不就這樣惹她生氣和她分手,然后他就去遠遠的找個地方,不影響到她的自我了斷。 ……他真的很想,他覺得這才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方式,可打算實施的時候他才發(fā)現,自己居然會如此的受不了。 分手后自殺對他來說或許并不算難,可要他分手,真的比讓他去死還要更加讓人難受。 但如果去走另一條路的話,他大概就要花上很長一段時間,放下所有事情去全力配合治療。 他開不了口讓江念期休學陪他,就算她好心同意,但如果因為這個所以讓她背上了來自家里的無止境壓力,他一定會有非常強烈的負罪感, 好像無論怎么樣去想,這都是一個無解的循環(huán)。 他不愿意分手,他也不能讓江念期休學,他必須要在這種痛苦中窒息,他永遠都沒有逃脫悲劇的可能。 沒意義,沒有任何意義,周圍的所有事物都和他沒有半點關系,在這個冰冷陰森的世界里,只有她才能給他染上一抹驚艷而又溫暖的色彩。 如果她不在身邊的話,沈調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去治療這個病到底有什么意義。 可江念期憑什么要陪他一起休學去看??? 而且最重要的是,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告訴江念期,他有很嚴重的抑郁癥。 說不定他還有其他精神方面的問題,他很焦慮,他抗拒人群,他站在讓他感到危險的高處時,會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應,他真的會看到幻覺。 他母親是有精神疾病前科的人,他擔心自己會治不好,如果治不好的話,江念期怎么辦?她休學不就一點意義都沒有了? 沈調覺得抑郁癥通常都會伴隨著比較嚴重的焦慮癥,而且這是一個會讓人將所有出路都下意識想成死路的病。 哪怕已經有了合適的選擇,那已經不受自己控制的情緒也會下意識去給那開心蒙塵。 它霸道而無理,它的目的很簡單也只有一個,它就只是想要讓你感到絕望和不開心。 人總伴隨著各種情緒而生,沈調看見過有人說抑郁癥只是情緒感冒,他真的很想笑,因為他覺得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說成是情緒癌癥都不為過。 自己的情緒發(fā)生病變,教唆自己去自殺,很難想象這種一瞬間就能戰(zhàn)勝身體全部免疫機制的疾病到現在居然都沒有一種合理的治療方案,直到晚期死亡,也只被絕大多數人當做是懦弱的表現。 這是一種社會病,但社會不會因此而改變,所以它始終不被人承認。 口口聲聲的說著這事很嚴重,每年死于抑郁癥的人已經達到了驚人的數據,可很多醫(yī)院卻連精神科都沒有。 這其實也是沈調不愿意去治療的理由,他總覺得這個世界并不相信抑郁癥,大家都只是覺得這人自己承受能力太弱,成天無病呻吟。 這種想法讓他有很強的病恥感,哪怕明白每個人的程度不同,可他還是偏激的憎惡著那些云淡風輕的看客。他們不會理解,他們只會用更殘酷的現實來壓迫大家的神經,更惡心的是他們甚至拿這當成是什么笑話一樣的東西來對人進行嘲笑。 他根本不想把自己的情況暴露出來,他不相信任何人。 尤其是在吃過幾年藥都沒有什么明顯好轉之后,他就完全放棄了。 這次之所以會重新想起這件事情,完全是因為他想好好的站在那個女孩身邊保護她,不再那么讓她傷心…… 沈調陷在那個讓自己感到絕望的悲觀邏輯里面出不來,而學校的月考也如期而至。 這對他來說是致命的一擊,考試那兩天他借口請假回家了,他不是對自己沒信心,他只是太害怕考試成績變差,然后江念期就會變得不喜歡他。 如果她因為他考的不好而看不起他,那她是不是就更加不會因為他休學,陪他一起去治病了? 逃避現實的那幾天,學校的第一次校園歌手大賽初選也終于如期開始。 沈調回學校的時候,天氣已經徹底轉涼了。 他默默關注著江念期,她加了校服外套,在學校里看到他的時候,她的眼神會長時間的停留……像是有很多話想說,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她初選的時候是在周二的晚飯時間,大禮堂里面圍了不少來看的學生,初選這幾天這里面一直都有很多人。 下午六點多天已經徹底的黑了,沈調很早就在臺下找了個角落坐下,最前排坐的則是評委席。 江念期是個哪怕走在一堆會玩的人里也比別人更加冒尖的人,這里有很多男生都是沖著她來的,自從沈調坐下后,他就不斷的聽到周圍有人在談論她待會兒會唱哪首歌。 這些人甚至還知道她最喜歡的外國歌手是泰勒·斯威夫特,他們都猜她會唱那個女歌手的某首歌。 沈調發(fā)現自己居然還會因為這種事情感到不舒服,他永遠也做不到獨占鰲頭,他知道的事情,好像別人也通通都知道。 這點小事也會讓他難過很久。 前面是幾個不認識的人在唱歌,甚至還有人全程比伴奏要慢一拍,這種情況讓對音樂極度敏感的沈調頭皮都在發(fā)麻。 好不容易才到了江念期,他目不轉睛地遠遠望著她背著一把棕紅色的吉他上來坐下,有人幫她加了一個話筒固定,她對那個人說了聲謝謝。 簡單的介紹了一下自己的班級和要唱的歌,她說出來的那個歌名讓所有人都沒能想到。 是五月天的《溫柔》。 她撥動吉他的琴弦,前奏就和她的嗓音一樣,清澈而溫柔。 “走在風中今天陽光,突然好溫柔。 天的溫柔地的溫柔,像你抱著我。 然后發(fā)現你的改變,孤單的今后, 如果冷,該怎么度過?!?/br> “天邊風光身邊的我,都不在你眼中, 你的眼中藏著什么,我從來都不懂。 沒有關系你的世界,就讓你擁有。 不打擾,是我的溫柔?!?/br> ……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為什么我的心, 明明是想靠近,卻孤單到黎明。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為什么我的心, 那愛情的綺麗,總是在孤單里。 再把我的最好的愛給你…… 不知不覺不情不愿,又到巷子口。 我沒有哭也沒有笑,因為這是夢。 沒有預兆沒有理由,你真的有說過, 如果有,就讓你自由。” 她看起來有些眼眶泛紅,在并不特別明亮的光線下,眼睛里有什么在打轉。 沈調看著她每一個按動吉他的動作,突然發(fā)現他不是因為現場光線不好所以才看不清楚……他的眼前已經氤氳了。 她彈了一個柔和的變奏,和live版的還你自由一樣,徐徐的念出了一段獨白,就仿佛在讀一封不知道會不會被傳送到對方心中的情書。 “……其實,如果你對我說,你想要一朵花, 那么我就會給你一朵花。 如果你對我說,你想要一顆星星, 那么我就會給你一顆星星。 如果你對我說,你想要一場雪, 那么,我就會給你一場雪。 如果你對我說,你想要離開我, 那么我會說,我會對你說… 我給你自由, 我給你自由 , 我給你自由,我給你自由 , 我給你全部全部全部全部自由?!?/br> 我給你自由的那段她開始唱了起來,一顆眼淚仿佛從未存在過般一閃而過,只在臉上留下了一道濕濕的淚痕。 一聽到她聲音里的哭腔,沈調就沒忍住低頭壓著眼睛開始哽咽了,他受不了聽她用這種強忍著悲傷的嗓子來唱歌,就好像一條在蒼涼又無邊際的大海中唱歌的人魚。 他不知道那歌詞是不是也是她想說給他聽的話,但他不得不承認,這些比那天晚上她說給他聽的,有更為重要的意義。 她怎么能總是這么一針見血地戳中他最敏感的位置?就像她明明沒有親口聽他說過他的抑郁癥,可她卻總是會充滿關懷地問他“你最近怎么樣?過得開心不開心?” 簡直就是為了將他從那里面帶出來而特意準備的問題。 …… 江念期從學校禮堂出來的時候,晚自習已經快要開始了,她總分排的非常高,基本上可以確定她已經成功的留到了決賽, 而就在她背著吉他往教室走時,這些天來就像是下定決心要和她分手的少年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他顯然是在等她。 江念期有些緊張,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心里像是有個預感,或許他剛剛聽到自己想要為他而唱的那首歌了。 “我有話要跟你說?!?/br> 這一回,總算輪到他來主動了。 江念期愣了幾秒,手指關節(jié)緊了緊,心跳速度加快,一時感覺腳步都有些虛浮。 “什么話?你說?!?/br> “我可能需要離開學校,去醫(yī)院……或者別的地方治療一段時間。就是……我的情緒,它總是莫名其妙就會很低落,不聽我的使喚,我想努力一下,至少能讓自己維持的像個正常人一樣?!?/br> “……” “你能不能陪我一起?”他低下頭,將眼里已經快要掉出來的眼淚給懸空顫了出來,“說真的……我也好想每天都開心,但是我不知道為什么,好像不管我怎么想,未來都還是一點希望都沒有,無論走到哪里都是灰暗的一片,我很害怕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我其實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個廢物?!?/br> 江念期很快就提取出了讓沈調情緒變得這么復雜的話里的重點。 他要休學去醫(yī)院,因為他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他做什么都覺得沒有意思,甚至還沒做就開始覺得自己什么事都做不好。 他站在這里,可卻被未來還沒發(fā)生的壞事困住了現在的情緒,他對自己毫無信心,就連掙脫那些灰暗未來束縛的力氣都沒有了。 好過分,那些沈調腦子里想的神經病一樣的未來。 它們憑什么這么欺負他,明明他這么優(yōu)秀,他一點也不懶,他謙虛又勤奮。 ……他不過就是內向了點,承受能力弱了點,歸根結底還是個優(yōu)秀的人,沒道理被世界這么欺負。 江念期遲疑片刻,放下吉他,助跑幾步,用力的撲上去掛到了他的身上。 “如果問題是這個,那我覺得其實還是可以解決的?!?/br> 沈調收攏手臂看著她,發(fā)現江念期笑的特別陽光。 “問題不大,我陪你去治病?!?/br> 江念期說出這句話后,心里其實心虛極了,但她絕不會讓沈調看出來。 畢竟他的負能量已經夠多了,她不能再把自己的煩心事拉出來讓他知道。 她姑姑昨晚來了。 媽的,她連續(xù)一年考試亮紅燈,她現在正在和她親媽交涉,意思很明確,只有一個,那就是讓她轉學回去。 她親媽原地爆炸,當即就打電話叫來了律師,要和她姑姑打官司。 沈調抱著江念期,一時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么。 就好像懸在頭上讓他寢食難安的達摩克利斯劍終于落下來了,然后他發(fā)現那劍居然是紙做的。 江念期抱著他湊上來親了他一口,也沒有理會周圍來來往往學生停留在他們身上驚悚的目光,在他耳畔悄聲說道: “我們私奔吧,今晚就走,找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到時候等你病好了再去一起考大學!放心吧,一切肯定都會好起來的!” “……”這下換沈調當場怔住了,他第一反應是江念期太瘋狂了,可接下來鋪天蓋地涌向他的,卻是他好像很喜歡這個提議。 隨著時間一秒秒的過去,他的喜歡程度甚至還在呈指數往上疊加,許久都沒有熱過的血,這一刻在血管里的溫度幾乎接近沸騰。 “真的今晚就走?” “當然真的,現在就回去收拾錢卡證件,我們爬墻出去?!?/br> “好?!鄙蛘{能聽到自己心臟劇烈活動的聲音,他的呼吸都變得粗重,他總覺得這一瞬間,應該就是他這一生都一直在盼望等待著的一個高光點與轉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