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之繃緊了下頜，僵硬的，一點點的放開了顧尋的手。

    顧尋想要反過來抓住他的手，但沈晏之卻已經(jīng)在下一刻就大步朝車子走了過去，頭也沒回的就上了車。

    顧尋傻站在原地，愣愣的看著沈墨錦跟他爸媽道了別，像是又跟他些什么。

    但他一點都沒聽進去，只傻傻的看著那扇已經(jīng)關(guān)緊了的車門上的車窗。

    車窗上貼了防護膜，車里的情形一點都看不見。

    可是他的阿晏在里面啊……

    沈墨錦上車以后，就問沈晏之：“不跟他道別？”

    沈晏之沒有往窗外看，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眼睛卻是一點點的紅了。

    沈墨錦收斂了本來還有的一點調(diào)笑，有些意興闌珊的靠回了座椅里，說：“開車?！?/br>
    過了許久以后，他才又說：“總有你自己能做主的那一天，別不知道輕重。”

    沈晏之沒有看他，但拳頭卻是攥緊了。

    總有那么一天的。

    顧尋在門前站了很久，冷風把他幾乎吹成了木頭樁子，等沈蘭看不下去了，把他拽進屋的時候，他還是整個人都傻傻的。

    沈蘭看著他這副樣子，也是心疼，又想到養(yǎng)了半年的孩子，就這么走了，也不知道以后還能不能見著，一個沒忍住，就抱著顧尋哭了起來。

    顧敬元被他們母子倆弄的慌了手腳，一個勁的在旁邊勸：“別哭別哭，又不是真見不著了，現(xiàn)在去哪都方便，真要想見哪會見不著！”

    沈蘭聽了這話卻是更傷心：“你知道什么！”

    顧敬元一噎：“……什么？”

    他的話有什么問題嗎？

    沈蘭嗚嗚的抱著顧尋哭了一陣，把顧敬元又哭的很慌張，然后才說：“你當晏晏要去哪！他們家老一輩就移民出去了！”

    顧敬元是真不知道還有這茬，但聽她這么說了也只是驚訝了片刻：“那有什么，現(xiàn)在出國也方便??！回頭等尋尋放假，咱們一塊出國玩一趟不就行了？”

    顧尋聽著這些，只感覺心里空落落的很是茫然。

    原來那么遠啊……

    他抬起手，拍拍沈蘭的背：“媽，你別哭?！?/br>
    他說話語氣還算平靜，但聲音卻啞的不得了。

    沈蘭嚇了一跳，趕緊抹了眼淚問：“是不是剛才吹壞了？喉嚨疼不疼？”

    顧尋再想說話，卻是說不出來了，他看著沈蘭關(guān)心著急的臉，勉強扯出一點笑來。

    沈蘭看他笑得跟哭似的，立即又是鼻子一酸，趕忙翻箱倒柜的給他找感冒藥去了，生怕自己再哭惹得顧尋也跟著又傷心。

    顧尋就沉默的吃了他媽給的藥，然后就回房了。

    他直接把門一關(guān)，躺到了床上，將被子蒙到了頭上。

    被子和枕頭上，好像都還殘留著那個人的氣息，但是身邊的位置卻是空的。

    顧尋在被子里慢慢的團起了身子，努力想要睡過去。

    說不定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今天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呢？

    小年夜的這天晚上，顧尋沒吃晚飯，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晨。

    陳非凡跟著他媽一塊到顧家過年，進門才知道沈晏之昨天被接回家的事情，他立刻就問：“我哥呢！”

    沈蘭的臉色有些疲憊：“還在床上呢，你去看看吧?！?/br>
    陳非凡立刻撒丫子奔顧尋臥室去了，開門就發(fā)現(xiàn)睡在下鋪的顧尋把自己的裹的跟頭尾不見，恨不得要把自己悶死在被子里的架勢。

    陳非凡不敢輕易動他，只小心翼翼的喊：“哥？”

    被子動了動，陳非凡再接再厲：“那什么……干媽喊你起來吃飯……”

    被子又動了動，過了一會以后，顧尋才從被子里探出個腦袋來，頭發(fā)亂糟糟的，臉上也沒什么精神。

    但總體樣子卻是比陳非凡想的好多了，沒有哭腫了眼睛這種。

    只是很快，陳非凡又發(fā)現(xiàn)，顧尋這樣子還不如直接哭腫了眼呢！

    他這會跟丟了魂似的，雖然說什么都聽，但就是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陳非凡一把把要往外走的顧尋拉住了：“你這樣不行?。　?/br>
    顧尋看著他，像是有點晃神，最后忽然來了句：“這夢怎么就老不醒呢?！?/br>
    他聲音依舊是啞的難聽，卻讓人聽著就覺得心里酸苦。

    陳非凡一時間真是又心疼又難受，他張了張嘴，最后憋出來一句：“他不是有手機么！也知道家里電話！家里還有電腦呢！你給他打過去，或者他打過來都行?。》凑凑灰粩嗔寺?lián)系……”

    陳非凡到底是擔心他們說話會被大人們聽到的，但意思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

    現(xiàn)在聯(lián)系都很方便了，只要有心，只要不變心，就只是人不在一塊而已！

    他們現(xiàn)在還小，但終究會長大的！等翅膀硬了，哪不能去?。?/br>
    顧尋眼睛亮了一瞬，幾乎是立刻就撲到電話那開始按號碼，手上速度快的連想都不用想，那串數(shù)字早就刻在了心里。

    只是聽筒里傳來的，卻只是冰冷的提示音。

    顧尋眼睛里的光一點點滅了下去，轉(zhuǎn)頭看陳非凡：“關(guān)機了?！?/br>
    這個結(jié)果其實不太意外，只是驗證了以后，卻還是難過。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說：“我連‘再見’，都沒跟阿晏說。”

    他難受的不只是他們分開了，他更加難受的是，昨天他竟然連跟他說聲“再見”都做不到。

    顧尋對自己和沈晏之都有信心，他知道終有一天，“再見”這個詞，不會再只是用來告別。

    可是那個時候，他怎么會那么的沒用，連跟他說“再見”的勇氣都沒有。

    他只是站在那里，傻傻的看著車子開走了。

    他至少應(yīng)該跟阿晏說“再見”，至少應(yīng)該讓他知道自己一個人也會很努力，讓他放心才對。

    偏偏他什么都沒做到，只聽見阿晏要走，他就慌了神。

    他怎么會，怎么會那么的沒用呢……

    陳非凡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安慰他，此刻言語顯得那么的蒼白，只能沉默的陪在他身邊，希望這股勁能快點過去，希望顧尋能快點振作起來。

    顧尋振作起來的速度比陳非凡想象中要快，沒過多久，就打起精神幫著大人們一塊準備起了年夜飯。

    只是陳非凡能感覺到，顧尋跟之前比，還是有了變化，這種變化是骨子里的東西，看不見摸不著，卻又是實實在在的改變了。

    第59章

    今年的新年來的有些早, 這就讓開學前的空閑日子顯得有些太多了。

    沈蘭這個當媽的很快就察覺了兒子的不對勁, 每年過完年，總是顧尋玩的最瘋的時候。

    畢竟是趕上放假手里又有錢，而且過年時候, 只要是鬧的不過分，基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就放過去了。

    所以這時候的顧尋一般都特別皮，往年這個時候, 沈蘭沒少被他氣的想過年打孩子過。

    但今年，顧尋顯得太安靜了。

    他也不是安靜的不說話了, 相反的，還是挺有說有笑的，只是忽然有時候就自己發(fā)起呆來。

    也不像以前那樣三天兩頭就約人出門打球了, 王小松跟陳非凡不管是上門來找, 還是電話來約，他都沒跟著一塊去湊熱鬧。

    有幾次, 沈蘭偷偷看他在房間里干啥, 都發(fā)現(xiàn)顧尋只是坐在書桌前頭寫寫畫畫，像是正在用功。

    沈蘭自己嚇了個夠嗆，回頭就跟顧敬元嘀咕：“我這心里怎么那么不踏實呢……”

    沈蘭想起來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件事上。

    她有些吃不準：“尋尋是不是還因為晏晏走了難受呢？”

    顧敬元也覺得應(yīng)該是這樣，但到底是怕沈蘭太擔心, 就安慰她說：“倆孩子感情好, 尋尋難免受點影響, 這股勁過去了就好了, 你別自己嚇唬自己。”

    沈蘭也希望是這樣，只盼著顧尋的那股勁趕緊能過去，就算是跟以前似的鬧騰，也好過現(xiàn)在這樣。

    顧敬元看她這樣倒是忍不住笑：“你這人，以前不是巴不得他不出去在家好好讀書？還眼饞人家孩子呢?！?/br>
    沈蘭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他要天生這樣，我才不急呢！”

    顧敬元就只好又笑著哄她，好歹是讓沈蘭暫時先把這事情放下了。

    顧尋是不知道自己在這樣，竟然還能惹得他媽擔心的。

    他只是覺得，時間太多了，空閑下來的感覺會讓他心底里開始發(fā)慌。

    一門心思做題的話，就沒空想太多了。

    可注意力也不是那么好集中的，有時候明明坐在書桌前，習題冊上的題，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他只感覺不大的屋子特別的空，有時候會下意識的看身邊的座位。

    但那里卻是空的，本來應(yīng)該坐在那里的人，卻不在了。

    顧尋那時候就會特別的難受，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緊了，連跳動的幅度都變小了。

    他也知道這樣不對，可情緒的事情，又哪里是那么好控制的。

    不過好在，很快顧尋就找到了排解的辦法——寫日記。

    顧尋寫日記其實一直都沒停過，但他以前的日記，與其說是日記，不如說是每日一句話總結(jié)。

    現(xiàn)在卻是越寫越長，一口氣八百字小作文那是一點都不費勁。

    這天沈蘭夫妻倆忽然帶顧尋一塊下館子吃飯，顧尋開始還沒反應(yīng)過來為啥忽然要下館子，他家一向是不怎么在外面吃飯的。

    再等看到街上好些賣玫瑰花的以后，顧尋才想起來，對哦，今天情人節(jié)。

    顧尋愣了一下，然后有點開心，又有點失落。

    開心當然是因為爸媽感情好，失落則是因為，本來他也能過一把這節(jié)來著。

    結(jié)果這下是沒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