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樓就霸王樓，美酒美食管夠！”柳娘拍胸脯保證。卷起輿圖，與江星移一起出了衙門，他們要到前線去。

    當年演練的時候，香山衛(wèi)是建制齊全的衛(wèi)所，巔峰時期人數(shù)達到兩千人，船只遮天蔽日，可在近海稱王?，F(xiàn)在為了躲避檢查，港口上停的船只不超過五十艘，還有民用漁船！倭寇和海盜的船只數(shù)量是他們的一倍，這仗怎么打？

    “紅衣大炮和虎蹲炮有幾尊？”柳娘問道。

    “裝備在船上的有四尊紅衣大炮，六尊虎蹲炮?！苯且浦噶酥妇唧w方位，柳娘也有許久沒登船了，畢竟這已經是林峰的管轄范圍。

    “城樓上的呢？匠作營的呢？”

    “東南西北城樓上各兩尊紅衣大炮，匠作營里完工的有四尊，還待最后調試。”

    “全部搬來！”

    “全部搬來？”江星移勸道：“城樓還要守??！”

    “現(xiàn)在最大的危險來自海上，守城樓用不著火炮。搬的時候大張旗鼓，我就是要讓百姓們都是到，現(xiàn)在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的時候了！”他們背后又沒有敵人，炮火這樣的大殺傷性武器，應該用在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中。

    “是！”江星移應下，吩咐親兵馬上去辦。

    “把城中倭寇jian細都殺了?！绷锵铝说诙烂?。

    “需不需留傳遞假消息的？”江星移為了保險，多問一句。

    “一個不留，寧可錯殺不可放過。人頭懸城墻，警示士紳百姓！”

    第200章 漁家傲

    “通告全城, 進入戰(zhàn)時戒備狀態(tài)?！?/br>
    “傳令匠作營權全力制造炮/彈、箭/矢、弓/弩, 三班倒, 日以繼夜, 十二個時辰開工?！?/br>
    “去死牢調死囚出來, 組成敢死隊。讓他們駕駛滿載火藥的尖頭船去撞敵船, 戰(zhàn)死三倍撫恤，從衙門庫銀出。僥幸或者，免除死罪, 賞良田！”

    ……

    一道道命令有條不紊的發(fā)了下去, 城中慌亂的軍民百姓也有了主心骨, 老縣令還和他們在一起, 人家已經是知州了, 這樣的大官都沒走, 他們肯定沒事兒，香山縣守得?。?/br>
    柳娘這才是身先士卒，給百姓打了強心針。

    第一輪攻擊從死囚敢死隊開始，不需要培訓, 這些人天然就是水上好手。駕著尖頭船, 悍不畏死的沖過去，爆炸的時候，能帶累兩艘左右敵船沉沒。

    倭寇和海盜被這樣不要命的打法嚇了一條, 攻勢暫緩，沒等多久，又重新組織好陣型沖了過來。

    第二輪攻擊是紅衣大炮和虎蹲炮。大炮響聲大、威力更大, 柳娘只覺得腳下土地在抖，耳朵嗡嗡一片聽不清聲音?？康奶?！柳娘揉揉耳朵，繼續(xù)透過支架望遠鏡看遠方的戰(zhàn)局。

    大炮基本壓制了敵船的進攻，有少數(shù)漏網之魚，也被弓/弩所擊退。一時之間大炮轟鳴、箭/矢齊飛，尚未短兵相接，但兩方都能聽到對方士兵的哀嚎。

    戰(zhàn)局一時僵持住了，但這對柳娘來說是不利的。香山縣人口少，軍隊更少，打不了持久戰(zhàn)。倭寇和海戰(zhàn)都是走閃電戰(zhàn)路子的，現(xiàn)在就看誰耗得過誰了。柳娘只希望第一戰(zhàn)不惜代價狠狠挫了他們的銳氣，能讓們占緩攻勢，等到林峰回來。

    第一場遭遇戰(zhàn)，雙方都沒有留手。倭寇和海盜見不能一舉攻克，暫緩局勢，退到大炮射程之外。遠遠看著船上搭出舷板，有人通過，應該是相聚商議接下來的戰(zhàn)術了。

    柳娘長出一口氣，第一場沒輸！

    船上和岸邊都傳來士兵的歡呼聲，開門紅！城中士氣高昂，對柳娘這個老縣令也更加佩服、敬仰了。

    柳娘趁機讓醫(yī)護營來搬死傷者，輕傷之人仍舊留在前線，死難者由家屬領回尸體，重傷者統(tǒng)一在醫(yī)護營接受治療。

    “老蔣，糧食還夠嗎？”柳娘小聲問蔣鑫道。

    “還夠，就是全城人吃，也至少能供應三天。從海外拉回來的好米，準備賣給北方人的?！边@里海貿發(fā)達，碼頭旁邊就是倉庫，存放了許多貨物。

    “都記下來，等到戰(zhàn)事結束，照價賠付?！绷飮@道，蔣鑫肯定沒征得主人家同意就私自征用了。

    “老大人放心，這些商人巴不得呢！原本朝廷打仗，就該找他們攤派軍餉。大人仁慈，不但不攤派，還要賠付呢。咱么還順帶幫他們保護了貨物，都沒找他們要鏢銀啊?！笔Y鑫刁鉆道。

    “哈哈，老蔣啊，幾年不見，你長進了啊！”就能把搶人家的東西說得這么冠冕堂皇，可見這幾年沒白當官。

    “全靠大人提攜。”蔣鑫拱手道。

    “不開玩笑，保護好糧倉。”柳娘笑過，重新嚴肅神色，叮囑道：“城里的jian細肯定沒有清完，若他們孤注一擲，寧死也要燒糧倉，咱們就斷了后勤保障了。jian細防不勝防，千萬不能讓人得逞?！?/br>
    “老大人放心，下官都安排妥當了?！?/br>
    柳娘揮手讓蔣鑫回去忙了，心里卻不住咂摸著“老大人”三個字，蔣鑫的歲數(shù)幾乎能做自己的爺爺，他是怎么能夠這么自然的喊出“老”字，自知之明呢？

    暫時休戰(zhàn)，柳娘他們也有功夫討論戰(zhàn)略、戰(zhàn)術了。

    再次推演過后，江星移抱拳道：“大人，來犯的倭寇和海盜本來就是利益聯(lián)盟，且十分松散，此時當派出使者，若能挑動他們的矛盾，自然能令其分崩離析?！?/br>
    “說的對，但派誰去？你也知道倭寇和海盜都是草臺班子，他們可沒有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的肚量。想做使臣，慧心鐵膽、唇槍舌劍缺一不可，這樣有本事的人，我舍不得，我冒不起這個險?。　绷镩L嘆，眼前他們還有余地，柳娘舍不得而這樣的人才去冒險，更關鍵的是她也沒聽說香山縣有這樣的人物啊。

    “大人，總要試一試。我們如今最重要的是拖延時間，等林大人回來。林大人走的時候，并未繞路，從側翼突圍，不知什么時候倭寇和海盜就反應過來了。派使臣去，至少能拖延一段時間，不會更壞了?！苯且七€是堅持自己的說法。

    “你這樣肯定，難道是有人選了？”柳娘問道。

    “大人看小兒可否？”

    “你兒子？哪個？”

    “長子江望！”江星移斬釘截鐵道。

    “小妹還有身孕呢，你舍得兒子，我舍不得meimei，再等一等吧。不必使臣，到時我猛攻一側，認著一家打，肯定受挑撥，自己就能亂起來?！绷飻[手不同意，轉瞬間想出了替代招式。

    “大人，正是江望請命！”

    “小妹知道嗎？”柳娘問道。

    “知道，她也同意?！?/br>
    “成，先叫江望來吧，我先試試?！?/br>
    柳娘叫了江望來，同時派人去通知黃氏和草兒，他們也該有知情權。

    江望已經穿好了甲胄，英姿颯爽的走進來。

    “你父親說你請命出使，我不同意，小妹還懷著孕呢。你不心疼媳婦兒，我心疼meimei，這事兒人就此作罷。好好在家伺候孕婦不好，非跑那么危險的地方干什么？本官且要敲打敲打你，不要以為娶了人就萬事大吉，你若待她不好，本官隨時可令你們和離?！绷飻[出一副棒打鴛鴦的架勢出來。

    “會打人，拙荊已經同意了?！苯麕啄瓴灰?，越發(fā)成熟了，聽了這般誅心之言，也不生氣，就溫和解釋。

    “沒用！她以夫為天不知道怎么拒絕，本官自然要為她做主。況且，本官也信不過你的才干，不敢任你做使臣?！?/br>
    江望靜默半響道：“任憑大人這樣說都不生氣，可見下官還是有本事的?！?/br>
    柳娘苦笑，“勸不住，罵不改，你就真打定主意了？”柳娘當然是故意的！當初只因為不同意兩人婚事，江望就暴躁道如同被點燃尾巴的貓，現(xiàn)在被人罵道跟前，卻有了唾面自干的本事。

    “打定主意了！”

    “你出事，我救不了，可能連全尸都保不住?！绷镩L嘆。

    “下官愿意！”

    聽他連連保證，柳娘又有什么辦法呢？

    “不卑不亢，進退得宜，果然是長進了?！绷镎埶脚赃呑拢瑢懥擞H筆信交給他，附帶廣州知府的印信。林峰走的時候，把一切大權都托付給他，包括官印等信物。

    黃氏終究沒來，只差人傳話，說“一切由你做主”。草兒也沒來，遞了一張便條過來“我信夫君”。

    柳娘終于下定決心，派江望出使。

    柳娘對江望集以厚望，在交戰(zhàn)中，正是辯臣揚名立萬的時機。蘇秦張儀這樣的縱橫家，不也考一張嘴皮子打天下嗎？江望以往是做武將的，希望他憑著做武將的危險直覺，能挑撥他們松動的聯(lián)盟。

    戰(zhàn)爭并沒有停歇多久，第二天一早上，沖鋒的號角又響了起來，敵軍已經組成了三角箭頭陣型，向岸邊撲來。

    江望呢？

    柳娘不知道，她一見敵船，馬上命令開火。

    幾聲過后，炮聲突然停了，小兵跑過來傳話道：“大人，江百戶的尸身掛在桅桿上，還打嗎？”若是繼續(xù)打，犧牲英烈的尸身無法保全，只能隨著敵人一起沉于大海。

    柳娘拽疼了手腕，堅定道：“打！”

    “大人……”

    “打！本官說打！”柳娘紅著眼睛吼道！眼中血絲遍布，猶如噬人惡魔。

    小兵連摔帶跑的去傳令，柳娘把眼睛湊在望遠鏡跟前，果然是江望！

    這個傻子，不讓他去，他偏去！

    柳娘激動哀嘆之余，還要主持戰(zhàn)爭，只額外派了一名大夫到江家，為江太太和江大奶奶診治。如今城中大夫多么稀缺，能為兩位女眷單獨請大夫，已經是柳娘最大的關心。

    沒過多久，江星移也紅著眼睛走路進來。兩人都沒說什么，柳娘拍拍江星移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今天依然延續(xù)著昨天的模式，后勤保障堅實，至今已經處理了三批燒糧草的人，糧倉依然保護完好。在戰(zhàn)場上，重型火器最后方壓陣，中間是弓/弩、箭/矢等遠程攻擊武器。最前面是敢死隊的尖頭船隊，做為威懾性武器。

    這是他們現(xiàn)在能做出了做完美陣型，對面的倭寇和海盜經過一夜的商議，卻想出了更好的辦法。

    倭寇和海盜選出一艘炮灰船，開到中間之后，下錨橫擺在海上，剛好擋住雙方炮火攻擊。柳娘這邊靠近海岸，海水較淺，開動不如敵軍靈活。三角箭頭兩側的倭寇和海盜開始利用這短暫的空隙時間，發(fā)動猛攻。船開得特別近，不用望遠鏡也能看到敵軍的臉龐。

    “一號、三號轟掉那艘船，其余火炮集中到兩側！”柳娘迅速下令。

    但只這一瞬間，己方士兵就死了一片，熱武器的殺傷力就有這樣強！

    第201章 漁家傲

    “讓尖頭舟撤回來。”柳娘下令道, 被倭寇和海盜推出來的炮灰船, 在雙方炮火夾擊之下終于撐不住了。沉沒的時候帶起巨大旋渦, 沖鋒用的尖頭舟體積太小, 只會被吸進旋渦里。

    柳娘撤兵, 對面也開始減速、收縮陣型。第二波沖鋒, 以倭寇和海盜一艘主船的沉沒為終點。

    柳娘疲憊坐在瞭望室的地盤上，吩咐道：“派人統(tǒng)計死傷人數(shù)，讓醫(yī)護營抓緊時間！”

    命令被快速傳達下去, 有小舟沖到海上力所能及的撈人, 各方也盡量快速、準確的報上人數(shù)。

    “大人, 死一百零二人, 重傷八十七, 咱們能用的士兵只有五百人左右, 已經把城中大戶家丁、護衛(wèi)算上了?！苯且品A告道。

    “惠州幾個衛(wèi)所的援軍呢？”

    “平海所的飛鴿傳書已經回來了，說是已經出發(fā)，想來不日便能至。”

    “不日是哪日？”柳娘暴躁得懟了一句，很快便反應過來壞脾氣沒用。

    “平海所離香山縣最近, 只盼著他們趕得及?！绷飮@道, 胡亂抹了把臉，不知不覺汗水濕透鬢角，放松下來才感覺到后背全是冷汗, 冰冷的衣服貼在后背十分不舒服。柳娘沒有上場搏殺，可承受的壓力一點兒不比前線士兵小。

    一直到晚上，倭寇和海盜都沒有發(fā)起像樣的進攻。柳娘也沒走, 合衣倒在軟榻上補眠，手上的還拿著望遠鏡呢，半夢不醒之間，突然聽到曠遠的號角聲。

    柳娘猛得驚醒，敵襲開始了！

    遠處的天空呈現(xiàn)出群青色，像極了她最愛的顏料，天邊的太陽光沒有帶來光明，反而讓這樣美麗的顏色漸漸變得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