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姐，其實我知道是為什么?！?/br>
    李五奇怪道：“為什么？”

    李十一難得臉紅了一下：“是宮里的那些嬤嬤逼著小皇帝跟皇后還有妃子們同房，還給他下藥，好幾次皇帝哥哥光溜溜地深夜里逃出來爬到樹上藏起來，宮里人都找不到他，還是我找到的?！?/br>
    李五無語。海連在玄涼眼中就是一個傀儡，然而那些膚淺的后宮嬪妃以及嬪妃身后的勢力們卻看不長遠(yuǎn)，勾心斗角，只想著讓這白癡皇帝誕下龍嗣。因為這小皇帝不懂人事，不惜連藥都用上了。畢竟還是個孩子，哪遭得了這個罪。這些事想必肯定瞞不過玄涼和玄友廉，不過他們是懶得管，隨后宮那些人折騰去吧。

    李五雖然同情海連，也管不了后宮的事，拍弟弟的腦袋道：“十一，皇帝很可憐，最無辜的就是他了，你是替你受罪，你能對他好的話，就對他好一些吧?！?/br>
    李十一點點頭：“十一知道的?！豹q豫了一下，道：“jiejie，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看到海連這個皇帝當(dāng)?shù)奶蓱z了，我覺得當(dāng)皇帝也沒什么好的?！?/br>
    李五道：“海連他不是皇帝，而是傀儡。而你，jiejie不會讓你成為他那樣的。”

    當(dāng)天李五帶著十一出去好好玩了玩，還給他添置了幾件新衣裳，晚上玄友廉派人來接十一回宮。十一戀戀不舍道：“jiejie，我不想回宮，今天我想住在家里。”

    李五道：“jiejie住的小破房子，都不夠你蹦噠的，哪有皇宮住的舒服?！?/br>
    “只要有jiejie的地方，不管多小，都好！”

    李五道：“乖，回宮去吧，jiejie只要得空會去宮里看你。”

    李五成了右玄衛(wèi)將軍后，不是東奔西走，就是住軍營，這件小房子也只是偶爾住宿之地，是以將十一留在宮里，反而是最穩(wěn)妥的安置方法。她可以派心腹玄衛(wèi)時刻保護(hù)十一的安全，并且隨時可以進(jìn)宮見他。自劉玲兒嫁給玄涼后，便搬進(jìn)了司馬府，并不能隨意進(jìn)出宮，所以也不用擔(dān)心劉玲兒傷害到十一。

    李十一扁扁嘴道：“好懷戀小時候，跟jiejie行影不離?！?/br>
    李五道：“那是小時候，你現(xiàn)在長大了?！?/br>
    李十一嘆口氣：“唉，真不想長大。jiejie，我走了，jiejie保重?！?/br>
    接下來半個月，李五都住在了禁衛(wèi)軍營里，不是練兵，就是帶兵輪值各城門或是洛陽宮。半個月后，一則消息傳到洛陽，晉李與漢唐結(jié)盟了。

    李五放走李繼勉時，就知道會有這個結(jié)果，所以并沒有太驚訝。從禁衛(wèi)軍營出來時，半道上撞見了玄友廉，驚訝道：“廉公子，找我有事？”

    玄友廉道：“晉李與漢唐結(jié)盟之事聽說了？”

    李五點點頭：“早上來軍營時，聽下面的人說了。”

    玄友廉掉轉(zhuǎn)馬頭，道：“跟我來?！?/br>
    李五跟著玄友廉去了別院，發(fā)現(xiàn)申屠元建、徐敬儀都在。申屠元建暴躁道：“怎么可能，我明明把那幫兔崽子都燒死在山里了，他們怎么活下來的？”

    玄友廉跨進(jìn)門道：“我們在漢唐的探子傳回的情報，那晉王三子李繼勉就在那幫晉李探子之中?！?/br>
    申屠元建聽了，愣了一下，隨即懊惱不已道：“哎呀，竟然放走了一條大魚！悔死我了，是我太托大了，沒想到這幫人能逃過燒山之劫，這都能活下來！他們難不成是長了翅膀飛到山崖下去了嗎！”

    玄友廉道：“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晉李與漢唐已經(jīng)結(jié)盟，父親知道后雷霆大怒。”

    申屠元建道：“此次是我個人決斷失誤，與簡將軍、李將軍都無關(guān)，一路上他們都是聽的我的主意，我會向玄司馬請罪的?！?/br>
    玄友廉掃一眼李五，向申屠元建道：“主意全都是你出的？此前你們都不知道李繼勉在那批探子里？”

    申屠元建道：“要是知道是李繼勉，燒完山我無論如何都會搜山把那兔崽子的尸體拖出來確定燒死了再走，這要是把李制的兒子弄死了，我們可是立了大功了。唉，大意了，沒想到啊沒想?。∵@李繼勉果然有幾分本事。”

    玄友廉道：“行了，這件事，我也有責(zé)任，必竟是我派你去的。這件事你我扛下，一會就去面見父親，別的人就不要牽扯了。”

    玄友廉說著看了眼李五與徐敬儀，言下之意，就是要將這兩人保下來。如果玄涼知道李五、徐敬儀與申屠元建一同去執(zhí)行的此次任務(wù)，恐怕連這兩人也要罰。

    申屠元建道：“是，是，應(yīng)該的，那廉公子，我們走吧?！?/br>
    玄友廉道：“你先到門外等我，我有話與李五說。簡將軍你也先出去?！?/br>
    等得屋內(nèi)只剩下玄友廉與李五二人，他道：“你知道李繼勉在那幫晉李探子里對嗎？是你放走了他們?！?/br>
    李五知道瞞得過任何人，瞞不過他，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玄友廉看著她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下，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道：“你知道李繼勉此番與漢唐王結(jié)盟，已經(jīng)娶了漢唐王的女兒為妻，帶回河?xùn)|了嗎？”

    李五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向玄友廉。心里狠狠地扎痛了一下，他竟真的娶了！

    玄友廉道：“這件事我扛了，你好自為之吧?！?/br>
    玄友廉說完，再不管李五什么表情，出門帶著申屠元建向玄涼請罪去了。

    李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別院，又回到自己那間簡陋的小宅子里的，怔怔地回憶在山洞里她跟李繼勉最后爆發(fā)的爭吵。

    [玄友廉既然派人來阻截我們，想必你已經(jīng)知道我要去漢唐國干什么。我明白地告訴你，我這次去往漢唐，會和漢唐王結(jié)盟聯(lián)姻，我將娶漢唐王的女兒為妻！小五，你聽好，只要你今天敢從這里走出去，我就娶別的女人為妻！]

    [是我先背叛了你，所以你娶別的女人為妻我不攔著。今天我救了你和你的兄弟一命，也算是報了那么多年你對我的收留和救命之恩，李繼勉，從今天起，我們兩不相欠，各自婚娶，不再相干。]

    李五靠著墻壁緩緩滑坐下去，明明是自己說出口的話，卻發(fā)現(xiàn)當(dāng)李經(jīng)勉真的娶了別的女人為妻，她根本就無法接受。

    無法接受，無法忍受！卻只能硬生生承受下心臟一陣陣的刺疼。

    申屠元建垂著頭從司馬府中出來，回想剛才在里面被玄涼罵得狗血淋頭的模樣，苦笑道：“廉公子，這事一出，明天我就又要滾回邊疆戍防去了。哎，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調(diào)回京來?！?/br>
    玄友廉道：“父親雖然斥責(zé)你，但讓你回邊疆戍邊絕不是懲罰，是相信你的能力?！?/br>
    申屠元建道：“廉公子，是我連累你了，害你也被連降三級?！?/br>
    玄友廉道：“我無所謂，虛銜而已。”

    “廉公子不必送了，請回吧?！?/br>
    玄友廉道：“申屠將軍慢走。”

    等目送申屠元建離開，玄友廉卻沒有立即回府，猶豫了一下，向外走去。后面大門站崗的侍衛(wèi)道：“廉公子，這么晚了，你上哪去？”

    玄友廉道：“我想起來有些事去辦。”

    “那我去給你牽馬。”

    “不用了，你們看你們的崗，不用管我?！?/br>
    玄友廉來到李五的住所，走到門口正要敲門，發(fā)現(xiàn)門開了一道縫，輕輕一推就打開了。玄友廉怔了一下，抬腿跨進(jìn)門檻，一進(jìn)院子，就聞到一股酒味。院子屋子里黑忽忽的，沒有點燈，他喚了幾聲，也沒有人應(yīng)答。

    他走到屋子里將燈點上，拿著燈尋找了一圈，在院子的角落找到抱著酒壇子已經(jīng)醉過去的李五。

    “小五。”

    他喚了幾聲，可這丫頭醉死了，全無反應(yīng)。

    玄友廉將酒壇子從她懷里拿走，將她抱到床上，剛將她放下，她突然睜開眼，抓著他的手道：“李繼勉，你敢娶別的女人為妻！”

    玄友廉的身子僵了僵。

    李五隨即放開手，擺手道：“滾，娶了別的女人，就不要來碰我，一輩子都不許碰我！”

    玄友廉：“……”

    玄友廉將李五放上床，替她將鞋襪、外衣脫掉，中途李五再次醒來，怒吼道：“又脫我衣服！滾！你這個臭流氓！”

    玄友廉廢了一番功夫才將李五按回被窩中，用被子將她密密實實地包起來。李五終于不再鬧騰，歪著頭沉睡了過去。玄友廉伸手替她將額上的散發(fā)拔開，指尖撫過她的眉毛，在她長長的睫毛上撥過，看著因喝酒而酡紅的臉色，低下頭，終是忍不住在她泛著水澤光華的紅唇上吻了下去，輕聲呢喃道：“他已經(jīng)有別的女人了，小五，你該放下了，你還有我，有我就夠了。”

    三個月后，荊南突然傳來緊急求救信，說漢唐軍與沙陀鐵騎發(fā)動奇襲，攻占荊南十幾座城池，荊南三分之一的國土淪喪，舉朝震驚。

    上朝時，玄涼大發(fā)雷霆：“怎么回事，騎兵從河?xùn)|到荊南，少說也要四十天的行程，怎么就沒有人發(fā)現(xiàn)，怎么就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

    一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道：“回大司馬，事實上，沙陀鐵騎只用了二十天的時間?！?/br>
    此言一出，朝庭眾臣驚得鴉雀無聲。二十天，從河?xùn)|抵達(dá)荊南，這些沙陀騎兵是用飛的吧，這樣恐怖的急行軍速度，也只有沙陀騎兵能達(dá)到了。幾乎一個月半不眠不休，直接在馬背上睡覺的吧。

    “大司馬，我們趕緊派兵去救吧？”

    玄涼道：“救？怎么救？我們的騎兵最快也要四十多天才能抵達(dá)，抵達(dá)時，怕是整個荊南國都已經(jīng)被滅了?！?/br>
    見那人被玄涼駁斥，朝庭上一時無人敢發(fā)言。朝堂下的臣子無人說話，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則一副對外界事務(wù)不聞不問，只專心盤弄著著手里鞭子的模樣，這朝堂的情景一時顯得詭異無比。

    這時玄風(fēng)益出列道：“臣有一策?！?/br>
    玄涼看是自己的大兒子，表情稍緩，道：“說?！?/br>
    “我們派兵南下救荊南明顯不可能，不若直接發(fā)兵河?xùn)|，攻打絳州。他們調(diào)了三萬精銳騎兵去了荊南，絳州的兵力一定不足。若是能拿下絳州，就算荊南被滅，我們也穩(wěn)賺不賠，若是圍攻荊南的騎兵因此停止攻城回援，那就更好了?！?/br>
    玄涼稍稍沉吟一下：“好，就依你所奏，組建十五萬征北軍發(fā)兵河?xùn)|。玄友廉，我命你為征北軍兵馬元帥，十日后出征?！?/br>
    此言一出，玄風(fēng)益與玄友廉同時一怔，玄風(fēng)益急忙道：“大司馬，此計是臣所出，臣有信心——”

    玄涼打斷他道：“不必多言，退朝?！?/br>
    走出朝堂后，玄風(fēng)益急忙追到玄涼面前，“父親，明明是我提出的主意，理應(yīng)由我?guī)П?，為何讓玄友廉去?！?/br>
    玄涼道：“你雖然比廉兒早跟著為父帶兵，但是論戰(zhàn)場排兵布陣的能力，你不如廉兒，此次戰(zhàn)役十分重要，讓廉兒去更好。”

    玄友廉走過來，道：“父親。”

    玄涼拍拍玄友廉的肩：“廉兒，這次征北，你只許勝不許敗，聽到?jīng)]有，等你大勝而歸，這天下便有你一席之地。”

    玄友廉道：“兒子必不辱使命?！?/br>
    十日后，玄友廉帶著號稱十五萬，實際上只有七萬的征北軍出發(fā)向絳州前進(jìn)。于九日后抵達(dá)汾水邊。

    玄友廉站在汾水邊，指著汾水對岸道：“小五，看到了嗎，那里是絳州?！?/br>
    汾水上水霧朦朧，壓根看不到對岸，然而李五順著玄友廉的手指，卻仿佛看到了那一道道堅厚的城墻。她多年前隨李繼勉在絳州住了兩年，對那里十分熟悉。絳州是李制的大本營，如果能將絳州攻下，李制必將元氣大傷。

    李五道：“這是一場硬仗，不好打。”

    玄友廉道：“這世上就沒有好打的仗。所以，你必須知道，你將面對的敵人是誰。”

    李五沉默。

    玄友廉轉(zhuǎn)頭看向李五：“算上三年前那次，你已經(jīng)放走李繼勉兩次了，這是你死我活的戰(zhàn)場，戰(zhàn)場之上無兄弟，更不能有兒女私情，你明白嗎？”

    李五撇過臉道：“你放心好了，我心里有數(shù)?！?/br>
    征北軍氣勢浩大，帶著號稱十五萬的大軍浩浩蕩蕩來襲，晉軍始料不及，節(jié)節(jié)敗退，被征北軍占領(lǐng)了絳州的高平城、滋圖堡、陰地關(guān)三城，然而占下這三城后，征北軍卻無法再前進(jìn)一步，在這里與晉軍僵持了下來。接下來的兩個月里，晉軍與玄衣軍在這三城附近發(fā)生大大小小戰(zhàn)役十三場，互有輸贏。

    玄友廉劫獲對方情報，五日后將有一支五千人的晉軍騎兵將突襲高平城，試圖將高平城收復(fù)。玄友廉拿到情報后與眾將領(lǐng)商議，決定將駐扎在滋圖堡的八千士兵抽掉去高平城防守，留下兩千人守城。

    在守城的將領(lǐng)選擇上，玄友廉猶豫了一下，轉(zhuǎn)向帳中一角站著的那人道：“李五，這滋圖堡就由你來守。這滋圖堡易守難攻，你帶兩千人守城，應(yīng)當(dāng)無虞。”

    李五道：“廉公子放心，末將定不辱使命?！?/br>
    等得將領(lǐng)們轍了，玄友廉單獨留下李五道：“我?guī)е饲勘^去增援高平城，你一個人留在滋圖堡萬事小心?！?/br>
    李五道：“放心好了，這滋圖堡在最后方，前有高平城與陰地關(guān)，這兩城守住，這滋圖堡便不會事?！?/br>
    玄友廉道：“沙陀騎兵神出鬼沒，無論如何，不要放松警惕，時刻加強城池周圍的巡邏，崗哨一定要布出去，布深布遠(yuǎn)?！?/br>
    李五道：“是。”

    見玄友廉說完話似沒有話交待了，李五道：“那末將出去布置了?！?/br>
    “慢著?！?/br>
    玄友廉猶豫了一下，伸手拍了拍李五的肩：“保護(hù)好自己，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