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你在撒謊，有一件事情，麻煩你一定要記住?！?/br>
    喬伊離她極近，近得，她幾乎要溺斃在那雙美麗如冬日深潭一般的眼眸里：

    “如果你死了，你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事嗎？”

    她下意識避開他的眼神：“什么事？”

    “我會和你一起死。”

    “……”

    李文森倏然抬眸，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喬伊再度俯身吻住，他冰涼的唇落在她唇上，與她緊密地相貼，手也緊緊地禁錮住她的后腦勺，一切發(fā)生得太快，她反應過來之前，喬伊已經(jīng)慢慢結(jié)束了這個這個深刻的吻。

    下一秒，只聽一聲輕輕的“咔嚓”，一個精致的銀制定位器，像一個手鐲一樣，被他扣在她的左手腕上。

    “我對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喬伊站起來，俯視著她，輕柔的語氣，漠然的神情，像在重復一件平淡至極的事情：

    “如果你死了，我會和你一起死。”

    ……

    地下洞xue。

    少數(shù)不直接依賴陽光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滿是石灰?guī)r的錯雜迷宮，新西蘭、瑪雅等地的一些大型溶洞，甚至從上個冰川紀開始，就一直與世隔絕。

    人類登上了月球，卻忘了自己腳下的土壤。

    直到近半個世紀前，對地下洞xue的探索才逐漸提上日程。

    李文森被喬伊打橫抱在懷里，就像小小的糖果永遠逃不出他的掌心，而后者絲毫沒有負重幾十斤的觀感，他肩膀上還背著李文森的包，長腿卻輕輕松松邁在地下三百八十米深處。

    喬伊沒來之前，李文森還妥妥是一個能爬能游的女強人，喬伊來了之后，她分分鐘退化成了廢物，連走路都不用，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給喬伊打手電筒。

    真是太墮落了。

    “我說?！?/br>
    她斟酌了一下言辭，剛說了一句：“你這樣抱著我很累吧”，就聽喬伊冷冷地打斷她：

    “這句話真有意思，你還沒我的沙袋重，是什么給你自信讓你覺得你螻蟻一般的體重能累到我？”

    “……我的意思是，我的傷好多了，你讓我自己走好不好？”

    “可以?！?/br>
    喬伊微微垂下頭，下巴就從她睫毛上掠過，語氣通情達理：

    “只要你先念個咒語把你的鞋變出來，我就讓你自己走?！?/br>
    “……”

    她的鞋在她溺水的時候從身上滑脫下去了，包也是喬伊再跳下去給她撈上來的，說起來確實是她理虧。李文森還想再爭取一下，聲音都沒發(fā)出，就收到喬伊冷冷的一瞥。

    李文森：“……”

    她于是閉上嘴，回抱住他，索性在他懷里連眼睛都閉上，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么走。

    喬伊垂下眼眸，看著她的側(cè)臉。

    很疼吧？明明腿上、背上都是傷，他白天又刻意與她廝磨，她的雙腿間應該已經(jīng)疼得走不了路，可她仍是這樣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仿佛這些傷口和疼痛傷害不了她分毫。

    但是這就是她。

    這就是李文森，即便面對死亡也無半點退卻，堅定得像一株無法攀折的蘆葦……只是她所有堅持都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一個鬼扯一樣不知道是什么的目標。

    洞xue逐漸向更深處蔓延，幾千年的鐘乳石在兩側(cè)投下憧憧的巨大的鬼影，他的小女朋友蜷縮在如此宏大的背景下，比一片落葉更渺小，卻能把他的一生都充滿——這樣驚人的執(zhí)念，或許已經(jīng)不能單純稱之為愛情，它早已成了另一種物質(zhì)，一種遠比愛情更可怕的東西。

    一種□□。

    手電筒的光總是晃到她自己臉上，李文森干脆拿手背擋住了眼睛，只感覺到喬伊的腳步忽然停了停，很快又接著往前走，也沒在意，只是大腦飛快地旋轉(zhuǎn)著——

    她從“星際爭霸”大樓出發(fā)，這條坐標來源線索是“花園南面的貓”，這句話西布莉和曹云山都說過，西布莉死時攤開在面前的《圣經(jīng)》詩歌，前半部分密碼居然是引導她找到曹云山的雙生子，而且整個密碼涉及海賊王各種不靠譜的元素，完全就是曹云山的風格……

    難道西布莉和曹云山早就組隊打怪了？

    她走進“星際爭霸”大樓后，先是有人用已死的沈城的手機引她去了9449號房間，給她放了一條一年前的電話錄音，期間又出現(xiàn)了一篇看起來沒什么卵用的密碼詩。

    然后她找到瑪麗蓮夢露畫像下的門。

    緊接著就是這趟莫名其妙的地下旅行。

    綜合計算她的腳程和時間，她走不了太遠，后面有無窮無盡的丘陵，她現(xiàn)在應當就在其中一座山的腹地下……那么問題來了，后山綿亙幾百公里，喬伊到底是怎么找到她的？

    難道喬伊又給她安裝了定位器？不可能，她后來所有的衣物和首飾，她都地毯式搜查了一遍，連螨蟲都沒放過……難道是喬伊又跟蹤定位了她的手機？

    “地下連信號都沒有，我怎么定位你？”

    喬伊瞥她一眼就知道她腦海里打什么樣的小轉(zhuǎn)盤，淡淡地提醒道：

    “花園南面的貓。”

    “什么？”

    “’花園南面的貓’，這是一句雙關語，我就是靠這個找到你?！?/br>
    喬伊看她還一臉不知所以的表情，嘆了一口氣，幾句話簡潔地陳述了一下他是如何發(fā)現(xiàn)“花園南面的貓”帶出的“sc”不僅代表“星際爭霸”，還代表一種化學元素“鈧”，而鈧的主要用途，就是太陽能電池。

    “所以我想，這附近一定有一個秘密的太陽能發(fā)電站，這就是另一個入口?！?/br>
    他彎腰避過一個尖利的鐘乳石，修長的手指護住她的額頭：

    “我很快找熟人調(diào)取了這附近的衛(wèi)星地圖，沒找到任何的蛛絲馬跡，應當是在坐標上把這個經(jīng)緯度屏蔽了。”

    衛(wèi)星帶出的地圖并非萬能，它能追蹤到地球的人，是因為人手中的手機上安裝了定位源。像這種大型設施、秘密.軍.事基地之類的，只要后臺夠硬，屏蔽這個坐標的搜索權限，即便衛(wèi)星能拍到這個地方，搜索引擎也無法抓取。

    “那你是怎么找到的？”

    怎么找到的？

    在地圖上一寸寸找。

    在土地上一寸寸翻。

    喬伊沒回答，他只是掃了一眼她臟兮兮都是泥土的臉，她的臉大半被手遮住，他只能看見她抿緊的唇角，一抹桃花的顏色在她唇上化開，那是她的口脂，用來遮掩她毫無血色的面孔。

    能控制的，是愿望，不能控制的，是本能。

    他但凡能找到一點點的可能性，控制自己不去想她，他就不會陷入這樣狼狽又甜蜜的深淵。

    李文森，李文森，李文森。

    察覺到他的手又把她摟緊了一些，勒住她腰的手臂幾乎讓她有點沒辦法呼吸，李文森在他懷里不安地動了動：

    “怎么了？”

    “沒什么。”

    喬伊低頭溫柔地吻了吻她的唇角，溫柔得讓她有點毛骨悚然：

    “你是不是又把我送給你的戒指扔掉了?！?/br>
    李文森差點把這件事忘了，聞言心里一驚：

    “我……”

    “沒關系?！?/br>
    “……”

    李文森瞬間全身的毛都嚇得豎起來了，立刻抱住他的脖子，一邊回應他一邊胡亂找著借口——這種反常太可怕了！她跑出來的時候可是抱著必死決心的，完全沒想到會被喬伊追上好嗎！

    求喬伊把她吊起來打一頓！這樣通情達理的簡直和換了人格一樣，嚇死爹了！

    “我想到后面的路可能很難走，你送的戒指太貴重了，這么惡劣的環(huán)境，萬一嚇到它怎么辦？”

    嗯，就是這樣，為了保護他送給她的訂婚戒指，她簡直cao碎了心。

    “萬一碰了、碎了、丟了，我會心疼死的，還是放在家里放心一點，對吧？”

    “我說了沒關系，你不用費盡心機找這種顯而易見的借口?！?/br>
    喬伊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隨即收回目光：

    “只是現(xiàn)在，李文森，不要一天到晚只想著怎么把我甩開，我們的婚禮新……我是說我們的海邊度假賓館邊有一塊空地，我本來安排了直升飛機，等我們吃完晚飯就直接飛離這里。這是最安全的路，可顯然你不要，現(xiàn)在已經(jīng)來不及了，我離開了也逃不出去，就目前的情況看來，我只能勉為其難地陪你一起走下去。”

    李文森：“直升飛機？那只能送我們離開吧，那其他人怎么辦？”

    “其他人和我們有什么關系？”

    喬伊半邊臉沉在黑暗里，看不清晰，只能聽到他平靜如水的語調(diào)，在黑暗里寂靜地流淌開來：

    “你總是這樣，你總是看著別人，寧愿每天擔心著和你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也不愿意看著我。”

    “……”

    “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到底在研究什么。”

    他俯身穿過一根尖利的石筍，眉目疏淡，沒有多余的表情：

    “我只知道，你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軍人，拯救世界不是你的責任。你們的政府三年前就開始調(diào)查的項目，余翰手下至少有二十八位專門觀測這附近海域數(shù)據(jù)的專家，每一個都比你專業(yè)，根本不需要你插手。就算ccrm地下埋的是反物質(zhì)彈，這種程度的太陽能供給能生產(chǎn)出的量，也頂多讓附近五百平方公里的地表塌陷，而這距離市區(qū)中心還很遠，大部分都是荒無人煙的山脈和礁石，你根本不用擔心再發(fā)生一次’通古斯爆炸’。”

    ——反物質(zhì)彈。

    這種東西，目前只作為假象的武器存在在各種虛構的小說中，差不多已經(jīng)被科幻小說家們寫爛了，是人類目前所能想象的最可怕的武器，解釋起來卻十分簡單——宇宙中有質(zhì)子，有電子，質(zhì)子帶正電荷，電子帶負電荷，正負相抵，形成物理界的平衡態(tài)，整個世界的運轉(zhuǎn)，就建立在這種平衡態(tài)之上。

    然而，這套物理邏輯只持續(xù)到1928年，當時有一個叫狄拉克的物理學家提出了“反物質(zhì)”的概念，計算出宇宙中應當還存在一種“正電子”，銀河系3000萬光年之外還應有“反星系”，宇宙之外也應當有“反宇宙”。反物質(zhì)電荷量與電子相同，但帶的是正電，兩者如鏡面對稱，不能共存，1克反物質(zhì)與1克物質(zhì)相互碰撞，放出的能量約為6兆瓦年，會瞬間湮滅成光子，連空氣都無法逃脫。

    最初生產(chǎn)一千億分之一克的反物質(zhì)，需要耗資近60億美元，現(xiàn)在便宜了許多，但仍然十分昂貴，基本為大國壟斷。1983年美國空軍即開啟了一項生產(chǎn)10萬億個反質(zhì)子的研究，1995年歐洲核子研究中心已經(jīng)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批反粒子，1997年美國天文學家發(fā)現(xiàn)在銀河系上方約3500光年處有一個不斷噴射反物質(zhì)的源頭，當時中國也參與了——這是中國最早一條參與反物質(zhì)研究的歷史記錄，比英美晚了大半個世紀，可到2011年，中國科學院已經(jīng)與美國合作制造了迄今最重要的反物質(zhì)粒子“反氦4”，成長速度讓人心驚rou跳。

    至于通古斯爆炸，是1908年西伯利亞通古斯一起匪夷所思的爆炸事件。當夜一個燃燒的巨大球體劃過天空，亮如白晝，將西伯利亞方圓兩千平方公里的森林夷為平地，相當于東京的面積。爆炸量相當于1000多萬噸□□炸藥，是30多年后廣島□□爆炸的能量的1000倍。

    ——有什么東西，能在瞬間摧毀整個東京？

    除了小行星撞擊地球，科學家能想到的，只有反物質(zhì)。

    ……

    “如果不僅僅是這樣呢？”

    “不僅僅怎樣？”

    “如果不僅僅是反物質(zhì)呢？”

    “你知道的研究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