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

    “你不追究就好，我也擔(dān)心在離開之前還發(fā)生法律糾紛。”

    喬伊站起來，瞥了一眼她光著的雙腳，面無表情地拿起桌上的鑰匙，像是在她身邊多呆一秒也會使他痛苦似地，頭也不回地說：

    “我出去一下?！?/br>
    “這么晚你去哪？”

    “我去哪，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他漂亮的眼眸極淡地掠過她：

    “不要忘了，我們已經(jīng)不是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了……而這是你自找的?！?/br>
    “……”

    門砰地一聲在她面前合上。

    李文森站在原地，有那么一分鐘，她沒有哭，沒有笑，臉上根本沒有任何的表情。

    一分鐘后。

    她忽然扔下手中的蘋果派，光著腳就沖到窗邊，喬伊還沒有走遠。她就這樣凝視著他一步步朝山下走去，凝視著他的身影逐漸淹沒在層層青翠的枯黃的樹木后，金黃色的葉子像初雪一樣飄落下來。

    小路上合歡花謝了，梧桐樹黃了。

    他穿著黑色長衫走在遍地金黃的落葉里，忽然像感覺到什么，停下腳步。

    然后他回過頭。

    風(fēng)穿過山丘、盆地，與河流，從遙遠的大海吹拂而來。

    而窗邊，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寫的不好。

    第163章

    喬伊走后，李文森又在冰箱前站了許久, 最終沒有再打開冰箱門。

    她給焚尸處的同事小周打一個電話, 告知明天要安排一場焚燒。

    “焚燒？你家死人了？”

    小周年紀大了, 廣東人，有點耳背, 聞訊特別開心：

    “你是爸死了還是媽死了？二老身高多少？高的話, 我看你面子上給他們安排一個特大號焚尸爐, 老人家呆里頭心里也舒服一點?！?/br>
    李文森：“……死的是我家的貓?！?/br>
    “貓？貓有什么好燒的?！?/br>
    小周責(zé)怪道：

    “現(xiàn)在的小孩真是不懂事, 貓死了干嘛要燒啊，我和你說, 你把那貓皮剝了, 頭剁下來不要，身子用醬料腌兩個小時入味, 拿點檸檬葉, 混毒蛇再燉上四個小時, 就是有名的粵菜龍虎斗, 你要嫌貓rou不夠鮮美，就再抓只雞進去，龍虎鳳一鍋煮, 健脾開胃……喂喂……干嘛突然掛電話了？”

    李文森坐在沙發(fā)上, 忍不住揉了揉太陽xue。

    從食物鏈角度來說，越是高級的雜食動物，身上沉積毒性越多。廣東人有一天若是滅絕了，一定是因為食譜太廣。

    她抬手看了看表——下午六點零一刻。

    晚飯還紋絲不動地擺在桌上, 已經(jīng)涼透。喬伊不在李文森不知道怎么打開伽俐雷，也懶得自己熱飯，就著冷湯隨便吃了兩口。

    沒有伽俐雷，沒有喬伊。

    西路公寓五號從未這樣寂靜。

    李文森從書架上取出一本看上去就很無聊的日本推理小說《占星術(shù)殺人事件》，從書頁折角夾層里抽出一張薄薄的白色草稿紙。

    a4大小，非常普通，上面密密麻麻，滿是她對案件的梳理。

    她不像喬伊有超人的記憶力，也不像安德森能在大腦里模擬整個系統(tǒng)運轉(zhuǎn)原理，在電子設(shè)備有被入侵危險的情況下，她能想到的最安全的辦法，居然是回歸最原始的本真——

    手寫。

    陽光透過薄薄的紙張，落在她光裸的小腿上。

    李文森背靠沙發(fā)，席地而坐，旁邊放著一疊紅色的櫻桃，指尖黑色的碳素筆，一行一行地從熟悉的字跡上劃過。

    左上角畫了一個圈，旁邊潦草地寫著一個日期——

    一九九四年四月三十日。

    正是前任所長劉正文突然離開，前往昆侖山的日子。

    而十年前，正是警方調(diào)查科研界最大一宗跨國洗錢案，以及開始莫名其妙內(nèi)部大清洗的前兩個月。

    劉正文為什么忽然離開？

    難道是為了避開警方的追查而逃跑？可就她從資料里的了解，這個男人的字典里絕無認輸兩個字，一個能在舊年代開啟幾乎反.倫理研究計劃的人，怎么可能因為一次洗錢調(diào)查就此放手？

    李文森頓了一會兒，在日期邊寫下“muller”。

    稿紙后面的字跡比前面都潦草，因為篇幅有限，她只能記錄下簡單的只言片語——

    七年前喬伊出租公寓的原因。

    跟蹤者。

    男朋友。

    黑麥草。鳥。

    花園南面的貓。

    三月八日海水溫度上漲。

    消失的船只飛機。

    西布莉詩句，誰的手筆。

    臀部長歪的老女人。

    英格拉姆被謀殺原因不明。

    陳世安是誰。

    地下室炸毀原因，衰變鈾。

    人魚王子。

    沈城手里為什么有喬伊的戒指。

    愛麗絲被謀殺原因。

    蜜糖、鮮花、和匕首。

    死人怎么回家。

    ……

    她的臥室地板太涼，凳子太矮，難得伽俐雷被關(guān)了，她才敢坐在客廳做這些事。

    李文森想了想，把黑麥草和鳥劃去。

    種子是被鳥叼來的，而那些莫名其妙出現(xiàn)在的鳥，一定是從外面飛來的……這意味著的磁場干擾器失效了一段時間。

    而同一時期喬伊忽然失控的ipad屏幕，天花板忽然爆炸的電燈，忽明忽暗的電壓，還有曹云山明明關(guān)上又莫名其妙被打開的門一樣，原理都都指向兩個字——

    磁場。

    李文森在一邊打了一個問號“磁場源？”。

    烏拉諾姆教授被捕在曹云山拜訪后不久，隨后被診斷為嚴重的妄想癥，原因可疑，或許是他從曹云山那里獲得了什么他不應(yīng)當(dāng)知道的信息。

    西布莉的死她也能理解，但為什么他們要殺死愛麗絲？

    還有muller不經(jīng)意間和她說的那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曹云山總是變著法子想給你傳遞信息”……回想起來，曹云山莫名其妙和她提起副所長的事，帶她去地下室發(fā)現(xiàn)，總是堅持要她陪他查的過去，這點倒真有可能。

    然而曹云山身上，最可疑的還不是這個。

    最可疑的，是西布莉留下的那串《圣經(jīng)》密碼——如果她記得沒錯，喬伊曾和她說“西布莉?qū)I(yè)學(xué)過密碼學(xué)，你覺得她會做出這么一個業(yè)余的密碼？有人根據(jù)《圣經(jīng)》里的這首詩布置了這些線索，借西布莉之手，刻意引我們走這條路。”

    當(dāng)時的夜晚已經(jīng)有些涼了，樹影在地面上沙沙搖晃。

    能隨意進出曹云山公寓，且學(xué)過語言學(xué)的人，只有曹云山自己。

    所以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這個男人，他的整個行為模式是這樣的——一邊保護她，另一邊卻想殺死她，一邊掩藏身份進行謀殺，另一邊卻自己布置密碼，留下信息，想要別人找到他。

    ……

    李文森折起桌上的稿紙，點燃，看它慢慢在櫻桃碗里燒成灰燼。

    認識了八年，如今她才覺得，她從來不懂曹云山。

    他與她有幾乎一致的人生軌跡，連考試起落都嚴絲合縫地合在一起，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說她是他的朋友、兄妹，情人，是世界上另一個他自己……她心里有一個隱隱的猜想，這個猜想如此讓她懼怕、讓她恐慌，以至于在確認曹云山是兇手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不敢告發(fā)他。

    可如果，只是說如果。

    muller說的，是真的。

    如果曹云山真的一直在變著法子給她傳遞信息——那么他專門讓劉易斯帶給她的話，就絕不會這么簡單。

    他和她說了什么來著？

    不要看科幻電影，不要打垃圾游戲，不要去花園南面找貓？

    李文森站起來，抱著手臂，走到窗前。

    不要看科幻電影，不要打垃圾游戲……

    她在客廳里來來回回轉(zhuǎn)了兩圈……可不管默念多少遍，她都完全沒有頭緒，干脆走到書架邊，打算把她收藏的大摞科幻電影碟片和垃圾游戲盤都抱了下來一個個找。

    如果西布莉留下的《圣經(jīng)》密碼真的是曹云山一手寫的，那根據(jù)他上個密碼的尿性，這次也難不到哪里去。

    但她收藏的藍光碟片實在是太多了，游戲盤更是一直追溯到小霸王年代，松鼠大作戰(zhàn)，超級瑪麗，魂斗羅，林林總總，豎起來至少有三米高。她費勁地抱了一個滿懷，卻不小心撞到她放在一邊的新地球儀——

    瞬間，一千多張碟片浪潮一樣，噼里啪啦砸下來。

    李文森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腳下咔嚓一聲，正好踩到一張游戲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