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節(jié)
“你可以打回來,我絕不還手。” 謝明走到他面前,蹲下: “現(xiàn)在,清醒了嗎?” 劉易斯閉上眼,沉默良久: “清醒了。” “還記得我上次和你說的話嗎?” “什么話?” “上戰(zhàn)場打仗的士兵,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別問為什么?!?/br> 他盯著劉易斯的臉: “明白了嗎?” “……明白了?!?/br> “那就好?!?/br> 謝明撿起他的金邊眼鏡,折疊才遞給他: “沒事了,起來吧?!?/br> 劉易斯慢慢爬起來,消瘦的臉藏在夜色的陰影里,晦暗不清。 “哦,對了,還有這份文件。” 謝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從懷里拿出一張薄紙,語氣又回到了笑呵呵的時候。 但是兩人都知道,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樣了。 “曹云山這次鐵板釘釘會被判死刑,這是上面簽下來的文件,你拿去影像一下系統(tǒng)?!?/br> “好。” 劉易斯展開看了看,是特別管理處的簽章,不知比他高幾個等級,落款處是他從未見過的簽名,字很好看,叫張廿。 他沒很在意,就把紙張收進了懷里。 “你晚上還加班嗎?年輕人加什么班,明天早上給你放半天假,多出去談談戀愛?!?/br> 他朝樓梯走去: “講真,你和李文森到底有沒有希望哦?警察局漂亮女孩太少,現(xiàn)在她一單身,我們組里可不止你一個人?!?/br> “沒希望吧?!?/br> 劉易斯擦了擦臉上的淤青,走在謝明兩步之后,平靜得仿佛剛才那一拳沒有發(fā)生過: “你要是見過她對喬伊笑起來的樣子,就會知道,我們誰都沒有希望?!?/br> “你什么時候見過她對喬伊笑?” “就是那天晚上啊?!?/br> “哪個晚上?” “逮捕她的那個晚上,那天我站在她身邊,她在給她的律師李佩打電話,喬伊來接她,走到窗戶下,她看見了,就微笑了一下?!?/br> 兩人的身影漸漸走進黑暗。 “還發(fā)生過這么浪漫的事?” “這畢竟是年輕人的專利,你已經(jīng)老了?!?/br> “哦,這么說就很尷尬了……” …… 沒有人能追到李文森。 這個女人像是某種浮萍,漂泊無根,但卻必須盛在水里,一旦離開,就只有枯萎一種結局。逮捕她的那個夜晚,她鎮(zhèn)定得不像個女人,手上明明拷著手銬,卻能言笑晏晏地向他申請使用手機,說是要給自己的律師打電話。 劉易斯望著她,亞洲人特有的棕黑色眼眸連些微的動搖都沒有,剛想說什么,就見李文森的目光忽然落向窗外的小徑,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了一下,眼眸中有什么極復雜的情緒飛快地閃過。 然后她微笑了起來。 但是對情人才會有的表情。 那個笑容那樣璀璨,耀眼得讓他移不開眼睛……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就見—— 漫山青翠枝葉如蒙一層淡淡光輝,那個男人穿著白衣黑褲,修長的身形仿佛分開了濃稠的夜色,衣袂在空中飛起,正從大步朝他們走來。 暗淡天色下,喬伊抬頭望了他們一眼。 ……明明隔的那么遠,劉易斯卻覺得他的目光里根本就沒有他,他疏淡的眉眼從他身上掠過,如同掠過一棵樹、一棵草,然后,完全落在了他身后的女人身上。 ——李文森。 只有她,只有她。 …… 與此同時,西路公寓五號。 喬伊把信號轉接器緊貼著墻壁,耳機里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清晰可辨……他曾不止一次猜測過,那個創(chuàng)造了伽俐雷和muller,還把西路公寓五號弄成一個冰箱也會說話的童話世界的人,到底會有著什么樣的惡趣味。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muller這臺電腦,是個小姑娘。 還是一個他很熟悉的小姑娘。 人們在世界上,最難辨別的是自己的聲音,因為我們聽別人說話是空氣傳導,而聽自己說話是骨傳導,介質不同,音質不同。李文森或許聽不出來,但是那臺電腦一開口他就明白…… 這哪里是電腦合成音。 這分明就是稚嫩版的李文森。 …… 李文森:“我已經(jīng)按你的要求去做了。” muller:“我知道?!?/br> 李文森:“那你為什么又打電話過來?” muller:“因為喬伊還沒有走?!?/br> 李文森:“那和我有什么關系?是他不走,而且他機票都買好了,不出幾日就會離開?!?/br> “如果他到現(xiàn)在連機票都還沒買,你們就只能把他的尸體空運回倫敦了?!?/br> muller聲音稚嫩,說話語氣卻令人毛骨悚然: “這周六之前,喬伊一定要離開?!?/br> “為什么?因為你怕他影響你的計劃,你怕斗不過他?” 李文森微笑起來: “真是可憐啊,muller,但你算錯了,我不反對他立刻離開,離這個惡心的地方越遠越好……但如果你要我更改他的意志,就只能另請高明了,喬伊可不是我能左右的男人。” “能不能辦到是你的事,會怎么對付他才是我的事。” “如果他下周六前不走呢?” “那么英格拉姆的結局就是他的結局?!?/br> “你除了英格拉姆和沈城之外,還殺了哪些人?” “人不過是一堆有機物和無機物的組合,就像電腦是一堆塑料和數(shù)據(jù)的組合,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從他們身上分解出的有機物又會通過食物繼續(xù)循環(huán),在母體里重新組合成一個新的嬰兒……說不定還是一個更好的嬰兒。” muller的語氣平靜無波: “所以什么叫殺人?我不過把這個組合打散了重來而已?!?/br> “……” 李文森笑容不變: “你入侵了伽俐雷的系統(tǒng)?” “伽俐雷本來就是我的子系統(tǒng),曹云山和你說過的吧?他總是想變著法子給你透露心細,但從沒成功過。我離開太久了,它的數(shù)據(jù)更新有點快,似乎被你的前未婚夫動了核心元件。” “所以你現(xiàn)在只能控制它一部分?” “你不必套我的話,即便我只能控制伽俐雷的一部分,那也足夠殺死一個男人了。” “你為什么能說’我’?!?/br> “你猜?” “你到底要怎么樣?” “喬伊走,或者喬伊死?!?/br> 女孩的聲音大約十三四歲,喬伊聽它說話,腦海里總是會浮現(xiàn)出十三四歲的李文森的樣子: “你也知道的,夫人,要重新啟動十年前的計劃,就要打開那扇門,而你是唯一的鑰匙,門開了,你也就死了……可喬伊不會讓你死的,所以喬伊絕不能留在?!?/br> 這個男人,能力太強,無法計算,是個變數(shù)。 …… “你要好好考慮清楚,夫人。” 電腦平板的女童聲音淡淡地說: “別忘了,我只等你到……下周六之前?!?/br> …… 電話悄無聲息地掛斷了。 李文森站在空無一人的客廳里,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她被逮捕的晚上,她第一次接到muller電話的時候——那時她正在給李佩撥號,因為手上戴著手銬不便,就連上了耳機,兩人剛聊了幾句,她的聲音忽然就沒辦法傳出去了,只能聽到李佩那邊“喂,喂”的聲音。 她當時以為是信號原因,并不害怕,看到喬伊遠遠從小徑上趕來的身影,還下意識地微笑了一下。 ——喬伊少扣了一個衣扣。 想必是出來的時候太急,他衣領處還散著。與平時精細的風格不同,反而顯出一種落拓不羈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