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節(jié)
“不是地磁場改變了,而是我們的磁場的改變了?!?/br> “這也不現(xiàn)實?!?/br> 李文森笑了: “單不說我們附近有沒有這么大的磁場,我假設它有,這和我們電燈泡炸開有什么關系?講真,電壓不穩(wěn)已經(jīng)很久了,我記得從我被困底下冰庫回來后,這一帶的電壓就一直處于抽風狀態(tài)?!?/br> 還不是一點點抽風。 如果她的生活是一本書,描述了她每天所見所感的每一個細節(jié),那么要是有人把這本書翻到她審訊西布莉的那一章,或是直接在她人生的整個文檔里搜索“明明滅滅”,就會發(fā)現(xiàn),對電壓不穩(wěn)導致的燈光不穩(wěn)的描述,至少出現(xiàn)過十次。 …… “指南針的偏角改變,或許是它指針的阻尼變大了也未可知?!?/br> 李文森皺起眉: “從頭到尾我們看到的現(xiàn)象只是電壓變大,何況什么磁場會在五分鐘內(nèi)出現(xiàn)又消失?這絕不是磁性礦場,只可能是……” 她忽然頓住了。 薄薄的云朵游過山崗,天幕上星星逐漸隱退,一輪月亮掛在半山腰上。 半晌,李文森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喬伊: “難道是,電磁場?” …… 電磁場。 電生磁,磁生電,相當簡單的物理概念,只要接受過高中物理教育的人都不會對這個詞匯感到陌生。與其相伴的三個詞匯——麥克斯韋方程、洛倫茨力定律,和最基礎的法拉第電磁感應定律,同樣令人耳熟能詳。 變化的電場和磁場形成不可分離的統(tǒng)一整體。在法拉第的電磁感應實驗里,環(huán)繞的線圈放在磁場中不斷旋轉(zhuǎn),線圈里忽然就產(chǎn)生了電。 其實這個效應在日常中隨處可見,就像美國人和中國人普遍使用的電熱毯,里面電熱線一圈一圈的排列方式其實非常愚蠢,一旦通電就會產(chǎn)生磁場,而在這個時候,如果你蓋著電熱毯玩ipad,就會發(fā)現(xiàn)—— “ipad的屏幕失控了?!?/br> 李文森站起來,披著喬伊的薄外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全身都沉在一種“終于有一個謎題被解開”的情緒中: “因為ipad和iphone都是電容屏,這種屏幕極容易受到磁場的干擾,如果磁場能量太強,就足以使它的觸屏功能混亂?!?/br> ——這就是喬伊在發(fā)那條短信時,ipad上的圖標忽然自己活過來的原因。 不是靈異事件,也不是人為陰謀,而是因為強磁場使電容屏沒有辦法準確接收到來自手指的指令。 喬伊望著她沉浸在夜色中的側臉,微微勾起唇角: “這樣也可以解釋為什么曹云山把狗關在門外后,伽俐雷又會突然把門打開了?!?/br> ——伽俐雷的指紋識別控制面板也是電容屏。 “而另一面,巨大的磁場又反過來影響了的電壓,畢竟到處都是電線桿——這樣連我們的電壓為什么一直不穩(wěn)都可以解釋得通?!?/br> 李文森驀地轉(zhuǎn)過身。 她漆黑的眼眸與他隔著三四米的距離,在黑夜里閃閃發(fā)亮: “喬伊,里,一定有一個很大的線圈。” …… 可現(xiàn)在的問題是,這個線圈在哪? 以及……為什么要建造有這么巨大的線圈? …… “什么線圈?” 客廳角落里忽然傳來一個氣息奄奄的聲音。 伽俐雷一根力臂從扶手椅后伸出來,這位忠誠的老管家也是個電器,在受到磁場的狠力一擊后,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逐漸恢復系統(tǒng)設置: “伽俐雷好像做了很長一個夢,伽俐雷十年來從沒做過夢……哦,天哪,天哪?!?/br> 它望著客廳里的一片狼藉,抬頭震驚地對著喬伊說: “我的夫人,剛剛是有外星人來打劫了客廳嗎?” 李文森:“……” 喬伊:“……” 李文森望望伽俐雷又望望他,幽幽地說:“祝你們幸福。” “……” 喬伊臉上的表情就像被迫吃了一整只榴蓮: “這是它的認知系統(tǒng)還沒恢復,人像識別是機器人中最難的一項技術之一,它把我看成你了?!?/br> 這倒是實話。 人的舌頭上有一萬多個味蕾,臉上有七千多種表情。 所有參數(shù)都調(diào)整好了,人的表情一變化,機器人又無法識別了。人的一張臉,包含的數(shù)據(jù)信息太過復雜。在腦神經(jīng)科學里,人究竟是如何準確識別面孔,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隨著伽俐雷的恢復,客廳里還沒完全被燒壞的電器又逐漸開始了運行,就連屋頂上的枝晶吊燈也沒完全報廢,幸存的燈泡一盞一盞漸次亮起,排列成一個殘缺的dna分子形狀。 喬伊試了試自己的手機,居然還能用。 同一個帳號的iphone和ipad之間可以自動互相備份,他順手把剛才沒有發(fā)出去的郵件發(fā)了出去。 而李文森正費力地把一扇一扇推拉書架拉開。 他皺起眉: “你在做什么?” “找書?!?/br> 李文森像以前的列奧那多一樣坐到書架升降臺上,臺面感受到溫度,就自動開始上升: “我忽然意識到我物理學的太高深了,想起磁場,就會立刻聯(lián)想到宇宙磁場起源和黑洞引力波之類的概念,差點忽略了最基礎的電磁感應原理,這可不是個好現(xiàn)象?!?/br> 她從書架頂端抽出一本皺巴巴的書來: “所以我決定把中學物理知識重新溫習一遍?!?/br> “可你手上那本……” 喬伊似乎覺得十分難以描述: “玫瑰紫色搭配醬黃色光表面看上去就十分讓人不悅的,是什么書?” “這本嗎?” 李文森看了看手里的書: “法國的中學教材寫的太爛了,我參加bac考試前特地從中國買了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擬》,怎么了?” 喬伊:“……” 一場電磁風暴,他們的電視壞了,他們的ipad壞了,他們的mac壞了。在這個電容屏橫行的時代,除了一部□□支撐著的手機,整個房間里完好無損的東西,一是kindle,二是客廳里那架年逾半個世紀的老電話。 客廳里四處都是散落的玻璃碎片,她安然地蹲在升降臺上重溫《五年高考三年模擬》,而喬伊坐在碎石、灰渣和玻璃之間,旁若無人的姿態(tài)儼然是這片狼藉中最后的孤島。 指針“咔嚓”一聲,越過午夜十二點。 書架上的老電話,忽然尖利地響了起來。 …… “接電話,喬伊。” 李文森紋絲不動地坐在升降臺上: “電話就在你左手邊。” “這么晚的電話不會是找我的,能與我交談學術的人年紀普遍在七十歲以上,這個點早睡了。” 喬伊也紋絲不動地坐在扶手椅中: “順便,這臺電話難道不是在你左腳邊?” “……” 李文森嘆了一口氣,放下書,伸出腳靈巧地一勾就把電話勾到了手里。 “劉易斯?” 喬伊料得分毫不差,電話果然是找她的。 她驚訝地說: “你怎么會這么晚打電話給我?” …… 對方不知說了什么,喬伊只看到李文森笑了: “對,對,我前一段時間在日本……不,我后來沒去過卡隆b座,聯(lián)系你只是因為我還想再申請一次陳郁的監(jiān)獄探訪?!?/br> …… “我現(xiàn)在可能不能出來……誰?愛麗絲?不,我和她不熟,只是有過幾面之緣……等等,你說什么?” 老式電話隔音效果極好,喬伊只知道對方說了很長的一段話。 而李文森的臉色,陡然變了。 她神色嚴肅地與那位年輕的警官說這話,中間還時不時地看了他幾眼。 …… 許久許久。 李文森放下電話,從升降臺上下來。 “喬伊,我現(xiàn)在要和你說一件事?!?/br> 她走過地上晶瑩細碎的玻璃,在他面前蹲下來,慢慢握住他的手神情里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聽到后要保持鎮(zhèn)定,不要崩潰,難過總是難免的,但你要記得你不是一個人,我們都會陪著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