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jié)
李文森喃喃地說: “這些,全都被你沒收了?” “顯而易見?!?/br> “……我現(xiàn)在跑去翻垃圾桶,還能拯救出多少?” “我把它們?nèi)芙饬??!?/br> 喬伊盯著書頁上李文森畫的一只蝴蝶: “說起來,如果這些毫無營養(yǎng)的零食不是那個毫無才華的數(shù)學家,特地,為你準備的,我或許還會裝作沒有看見?!?/br> “……” “你們兩個每次湊在一起都會對你的身體造成不可修復的傷害,以至于我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br> “……” 曹云山每次約她,兩人不是蹲在路邊井蓋上擼串,就是開啤酒在大排檔里一人一盤□□辣龍蝦??傊际锹愤厰?,專挑不衛(wèi)生的地方。 李文森轉頭就走。 喬伊:“你去哪兒?” “顯而易見?!?/br> 她光著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 “去洗漱,然后去吃你的智能管家為我準備的毫無新意的營養(yǎng)早餐?!?/br> …… 喬伊凝視著她的背影。 她白皙的雙腳踩在他特地為她準備的厚地毯上,左腳小腳趾上戴著一只灰色細戒指,戒指上鑲嵌著一顆小小的、剔透的紅色切面寶石。 就在她的腳要走出地毯的邊緣,觸到冰涼的地板上時,他忽然叫住了她: “文森特。” 李文森回過頭: “又怎么了?” “穿鞋?!?/br> “……” 李文森低頭望了望自己赤著的雙腳: “這是建議還是命令?” “如果你執(zhí)行,就是建議,如果你不執(zhí)行,就是命令?!?/br> 喬伊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泛黃的紙頁: “你的凍傷還沒好?!?/br> “……” 李文森垂下眼: “這也是協(xié)議里的內(nèi)容?” “算是?!?/br> 喬伊平靜地說: “但是文森特,單單讓你穿鞋這一件事,我已經(jīng)和你提了七年。” “……” 在某個瞬間,李文森腦海里掠過了一千種拒絕的理由。 最后發(fā)現(xiàn),在和喬伊簽訂了協(xié)議后,她根本一個理由都沒有。 喬伊救了她,這份恩情喬伊可以不記,她不能不記。只要喬伊想,從今往后生活里的事,無論多大,也無論多小,無論她是一點點不愿意,還是非常不愿意,只要不觸及原則,她都只能聽喬伊的。 所以她只是抬起頭,微微地笑了。 “好?!?/br> 她穿上鞋: “那我現(xiàn)在是否可以去洗漱?” “……” 喬伊坐在椅子上,沒有直接回答。 他盯著自己的書本,沉默了一秒,才淡淡道: “你手不方便,牙膏已經(jīng)擠好。” “哦?!?/br> 李文森又笑了一下。 她從床上撿起自己散落的裙帶,再沒有看喬伊一眼,打開門,走了出去。 鎖舌“咔嚓”一聲合上。 那聲音,那樣細,在滿山的風聲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喬伊卻抬起了頭。 他久久地盯著那扇關上的門,手里的書頁翻到一半,就那么停在中間,再沒有翻下去。 …… 盥洗室里的燈是白色珍珠燈泡,復古、晦暗,帶著一點灰撲撲的俗氣,有點像大上海歌舞廳的化妝間。 花崗巖素灰色洗手臺上擺著鏤空楊木筷子架,上面擱著她的兒童牙刷。牙膏是她自己手工制作的,盛在一只老式意大利胭脂盒里,每次用的時候,就挑一點出來。 而此刻,雪白的膏體附著在她的兒童牙刷上,光看它那種廣告里才會出現(xiàn)的、近乎完美的曲線姿態(tài),就知道這是誰給她擠的牙膏。 不是伽俐雷。是喬伊。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盒裝牙膏做成這種形狀的,但是她今天的日志可以這么寫——2016年4月18日,太陽從西邊出來。 以及,喬伊給她擠了一次牙膏。 …… 李文森站在洗手臺前,盯了那支被細心擠好的牙刷好一會兒,才抬起手,慢慢地把它從精致小架上拿下來。 卻沒有直接放進嘴里。 而是打開烏金色水龍頭,把牙刷放在龍頭下。 她冷漠地注視著那些白色晶瑩的膏體,被湍急的水流一點一點沖刷干凈,直到不留痕跡,這才打開琺瑯胭脂盒,重新用刷頭在里面沾了一下。 鏡子里倒映出她的臉。 蒼白、病態(tài),眼眸細長,像一只鬼。 …… 李文森扯了一張紙巾,平靜地擦了擦嘴。 水龍頭沒有關,水一點一點地溢滿了她從日本帶來的琉璃色盥洗池。 她站在盥洗池邊,雙手撐著兩旁堅硬的花崗巖,凝視著自己倒映在粼粼水波里的影子。 波濤聚攏又散開,她的臉也聚攏又散開,每一個泡沫里都有她,每一絲水紋里也都有她。 李文森靜靜地看了一會兒。 下一秒,她忽然毫無預兆地俯下身。 把整張臉,沉進冰涼的池水里。 …… 水從盥洗池里嘩嘩地流出來,浸濕了她長長的裙擺。 水從四面八方灌進,沒入口鼻,涌進血管,流進四肢百骸。 她漆黑的睫毛上,氣泡成串地上升,就像小時候在天橋上放的孔明燈。 一方小池是一個洞xue,她臉埋在深深的洞xue里,黑暗不見天日。周身卻如同漂浮在遙遠的大海上,隨著波浪浮浮沉沉。 那樣黑暗,又那樣安全。 就像回到未曾謀面的故土。 在那里,思念和死亡只是一線之差。那里的人不留姓名,留了姓名就無法回家。 …… 李文森的鼻尖觸到了冰涼池底,唇邊冒出一串氣泡。 她已經(jīng)沒有空氣了。 血管里僅存的氧氣就要耗盡,窒息感從骨髓一點一點涌上來,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著呼吸,她卻沒有一點浮上水面的意思。 她在水里,慢慢地睜開眼睛。 池底琉璃色的水晶宛若夕陽,而她恍惚間已身處大海,遠處有航船,海鷗,漁燈,還有無家可歸的靈魂在海面上徹夜飄蕩。 …… 然而,就在她瀕臨窒息的前一刻,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敲門聲。 李文森猛得抬起頭。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在做什么,伏在盥洗臺上,用手扣住自己的喉嚨,不敢咳出聲音,像脫水的魚一樣,大口地呼吸起來。 “我假設你不是在洗手間里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戲?!?/br> 喬伊淡淡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你光洗臉已經(jīng)用了十分鐘又三十七秒,恕我直言,你的臉還沒臟到這份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