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 李文森站在17樓11號房間前。 蒼白色的光柵如同織籠,把她密密地籠在一個看不見的籠子里。辛辣又溫和的印度香膏氣息溢滿走廊,與她身上清淡的山茶花香氣格格不入。 ——dangerous. 她手機屏幕上,黑色的號碼那樣詭異,黑色的警醒語那樣醒目。 李文森卻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來。 ——危險? 在她活著的這個世界,除了喬伊身邊,哪里不危險? 李文森從通訊錄里翻出喬伊的號碼,只把他一個人設(shè)為拒接。 然后,她把手機貼近嘴角,低聲錄了一段語音留言,告知他,她正在圖書館檔案室,不方便接電話。 自她三個小時前,喬伊回復她兩個字“知悉”后,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她。 但她不確定晚上是否會接到喬伊的電話,如果她接起,喬伊憑她在電話里說話的語氣,就能猜出她在哪,要到哪里去,又要做什么。 但如果她不接,喬伊一樣能用其它方式查出來,只要他想。 所以…… 李文森轉(zhuǎn)動門把手,打開門。 她虧欠喬伊已經(jīng)很多。 如果這一趟真的有危險,又何必,把不相干的人再扯進來。 …… 房間里靜悄悄的,落地的白紗在微風里起伏。 窗簾旁是一張小小的手工原木桌,桌上擺放著新鮮的白色玫瑰。 小巧的深藍色煙灰,缸放在灰色的亞麻桌布上,桌布邊角,用繁復的針腳繡著白色的鶴。 …… 一個,極其復古典雅的房間。 即便沒有開燈,也能看出這里每一樣布置的精巧和細致,幾乎能達到喬伊的標準。 但李文森并無心欣賞風景。 她打開門后,就把自己手腕上的鑲嵌細碎珍珠的素金手鏈退下來,塞進門的卡鎖,確保門不會被人關(guān)死。 她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先檢查門后,再檢查衣柜,又掀起床上的絲綢被單,確認被子下面也空無一人。 被單上厚厚的玫瑰花瓣抖落了一地。 然而,就在她站在盥洗室鎏金的大理石門旁,打算查看洗手間的時候,盥洗室的門忽然從里面打開了。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腰已被摟住。 男人與女人的力量差距就是如此,男人的手臂不過輕輕一帶,李文森就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壓在一邊的墻壁上。 花瓶倒在地毯上,玫瑰花散落一地。 下一秒,男人炙熱的身體已經(jīng)從背后貼上來。 …… 李文森臉貼著冰冷的墻壁,絲毫沒有反抗,動作完全配合,就像乖巧的小貓一樣,任男人修長的手臂,緊緊把她收在懷里。 黑暗里,一把鋒利地匕首滑進她的手心。 李文森手指靈巧地一動,鐵器,悄無聲息地開了刃。 …… 只是,就在她打算后發(fā)制人的時候—— “我一直在這里等你,等了整整一天?!?/br> 英格拉姆年輕干凈的嗓音在她身后響起,些微的緊張里,帶著無可抑制的崇拜和小心翼翼: “但我沒想到,你真的會來,老師?!?/br> …… 同一時刻,二十公里外,西路公寓五號。 喬伊獨自坐在餐桌邊,手里拿著一本……食譜。 是的,你沒看錯。 不是古希臘的食譜殘卷,也不是古蘇美爾人贊美食物的泥土版詩篇。 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一般人能看得懂的食譜。 而他面前,正滿滿當當?shù)財[著史上最全的全鳥宴,從尋常能吃到芝士野山雞、香草烤麻雀,和咖喱紅尾鴝,到一般人絕不會想去吃的沙拉布谷鳥,紅燒八色鳥……里有史以來出現(xiàn)過的鳥類,這里無所不包。 且其制作之精美,配色之典雅,簡直可以作為藝術(shù)品,直接拿去參加雕刻展覽。 只可惜,它們等待的女主人遲遲不歸,沒有人來品嘗它們,也沒有人來贊美它們。 在漫長的守候里,菜品的香味如同愛意,一點一點涼下去。 …… 伽俐雷小心翼翼地為喬伊端起一盤切好的野鵪鶉: “這是您下午五點十五分零十七秒事烹飪的,您看這道菜是否還有改進的可能性?” 喬伊用叉子叉起一塊鵪鶉rou,嘗了一口: “鹽和孜然的分量過高,每樣減少一克,再把奶油改成了淡奶油。” “好的?!?/br> 伽俐雷像記圣旨一樣記下喬伊的話,一手把這份漂亮的奶油鵪鶉倒進垃圾桶,一手獻上另一道菜,兩只力臂循環(huán)作業(yè),一秒鐘都不耽擱。 “您的手是造物主的杰作,美學上完美遵循黃金分割比率,即便不能砍下來永久紀念,也應(yīng)當用來改變世界?!?/br> 它心疼地看著喬伊的手指: “怎么能因為一個不識趣的女人大晚上想吃炸雞,就讓它們沾上油煙呢?何況這個女人到現(xiàn)在還沒有回來呢?!?/br> “……” 喬伊把一只凍壞了的鴿子扔進垃圾桶: “醬料減半,黑椒減少七分之三,讓芥末消失。” “好的好的?!?/br> 伽俐雷麻利地記下。 然后話題又第一千遍繞回了李文森: “不過先生,伽俐雷覺得,您太寵著夫人了,女人是不能寵過頭的,即便那是自己的妻子。昨天夫人在辦公室換衣服的時候,伽俐雷看到您在削竹片,還以為是什么新研究,沒想到是捉鳥工具?!?/br> 伽俐雷沉重地嘆了一口氣: “您還親自下廚,就因為夫人說想吃雞……可夫人到現(xiàn)在都還沒回來?!?/br> …… 那是一個星期前。 李文森還睡在客廳的沙發(fā)上。他凌晨三點走出臥室門,原本只是過來,把他喜歡爬沙發(fā)底的公主抱回沙發(fā),順便幫她蓋蓋被子,再順便抱抱她。 卻不想,沙發(fā)上空無一人。 反倒是閣樓有光透出。 他爬上閣樓,就看見李文森正以一種極其危險的姿勢,坐在閣樓高高的窗臺上,兩只白皙的小腳在空中晃啊晃。 公主拿著手機,正和kfc的外賣小哥艱難地溝通: “下班?你為什么下班?偵察兵都沒下班呢,你怎么好意思下班?” 她大概是怕打擾他,小聲命令道: “我的上校正在睡覺,我不和你比誰喉嚨大。但沒車的問題,組織可以幫你解決,你現(xiàn)在就去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給我買輛摩托,我報銷,只要你能幫我把雞送來,錢不是問題。” “……” 他是她的……上校? 喬伊盯著她的背影。 她漆黑長發(fā)如潑墨,白色裙擺隨風垂落。 簡簡單單的穿著,在他眼里,卻美不勝收。 …… 但因為藥物關(guān)系,美不勝收的李文森小姐說話迷迷糊糊,一直犯傻: “我要的又不多,就三個全家桶而已……喂,我自己就是學心理的,我很清楚我腦子有沒有病,你這是在侮辱我的專業(yè)素養(yǎng),布爾什維克同志,我生氣了,我要收回你的小紅花。” “……” 喬伊斜斜倚在閣樓門口。 人生中第一次,他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 外賣小哥估計是沒見過有人能為了吃口炸雞做到這份上的,被李文森弄得不厭其煩,電話里暴躁的聲音,連閣樓門口的喬伊都能聽見: “有病就要看醫(yī)生,小姐,凌晨三點叫外賣,你當我和你一樣沒有性生活?” 李文森:“……” 喬伊:“……” 這特么太犀利了。 李文森坐的位置太險,他不敢出聲嚇到她,悄無聲息地走到她身后,趁她低頭怔怔地看手機時,張開雙手,擁她入懷,把她帶離那個危險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