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里是海邊。

    早晨醒來，如果發(fā)現(xiàn)陽光異常的燦爛，那么出門，最好就要帶上雨傘。

    這里的夜晚，星空短暫，像曇花開放。

    當夜幕降臨，太陽的熱度慢慢散去，白天的海水變成烏云，遮蔽遙遠的星河，聚聚散散。

    要下雨了。

    就在喬伊按下最后那個“enter”鍵的同時，一陣風把窗簾高高地向外吹起，窗外的樹葉沙沙作響，樹枝纏繞在一起，像要與樹體撕裂一般。

    窗戶也左右搖晃，眼看就要撞擊到墻面，喬伊忽然松開“enter”鍵，伸手掩住了李文森的耳朵。

    風停住了。

    李文森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在沙發(fā)上，一點沒有被風雨驚動。

    仍是一副熟睡的模樣。

    客廳里一片寂靜。

    許久許久，伽俐雷才輕聲說：

    “為什么伽俐雷動不了？”

    它命令力臂殺死喬伊，力臂不動。

    它看到窗子被風吹得亂擺，就要吵醒它的女主人時，反射性地命令力臂把窗子扶住，力臂也不動。

    而現(xiàn)在，連它自己，都動不了了。

    它無法像平時一樣，通過空氣中的電離子四處飄逸，也沒有辦法鉆進電線。

    它被固定住了。

    “因為你正在被卸載。”

    喬伊松開李文森的耳朵，凝視著她的側(cè)臉：

    “在卸載的過程中，程序所有的功能都被關(guān)閉了，只剩下部分交互功能……你沒卸載過軟件嗎？”

    “卸載過，但是沒有嘗試過被卸載?！?/br>
    夫人玩通關(guān)的所有游戲都是它卸載的。

    伽俐雷頓了一下，語氣里帶著意思茫然：

    “那些軟件死亡的時候，原來是這種感覺?！?/br>
    “你還能活二十分鐘，因為你的數(shù)據(jù)太大了。”

    喬伊瞥都沒有瞥它一眼，只是伸手握住李文森一絲頭發(fā)：

    “在此之前，你可以交代遺言。”

    “伽俐雷沒有遺言。”

    它平靜地說，一點沒有平時一驚一乍的樣子：

    “但伽俐雷想知道，伽俐雷為什么會動不了？”

    “因為你是一臺電腦，只要是電器，再怎么高端，都敵不過——”

    喬伊把李文森臉頰邊的發(fā)絲輕輕攏到她耳后：

    “斷電。”

    “不可能?！?/br>
    伽俐雷說：

    “所有的電線都埋在墻壁里，從您走出房間的第一秒起，就在伽俐雷的監(jiān)控之下，您絕對沒有機會切斷總電源線，因為您做的所有動作都處于紅外線監(jiān)控之下……”

    等等，紅外線？

    難道是……

    “您在喝水的時候把水滴進了茶幾下的插座。”

    伽俐雷輕聲說：

    “您利用了伽俐雷的朝向反射?！?/br>
    朝向反射。

    準確來說，這不是能用在機器人身上的概念。

    它是一個心理學術(shù)語，動物在遇見新異刺激的時候，無論他們需不需要這個刺激，都會生理性地把注意力轉(zhuǎn)向這個刺激上，是最基本的注意機制。

    伽俐雷的創(chuàng)造者，明顯讓伽俐雷模仿了這個功能。

    如此，它才不會忽視危險，才能發(fā)現(xiàn)危機。

    所以，當喬伊喝水的時候，他故意一只手放在enter鍵上，直視著天花板，放低了聲音。

    ——刻意渲染的語境。

    他用這種變化，吸引伽俐雷的注意。

    而水，已經(jīng)在他放下茶杯的時候，灑進了茶幾下的插座——為了節(jié)省能量，伽俐雷在非應(yīng)急狀態(tài)下只開紅外線探測系統(tǒng)，而他水的溫度和大理石地面的溫度基本一致，在紅外線譜上，只有細微差別。

    如果放在平時，伽俐雷當然能發(fā)現(xiàn)水灑了出來。

    但偏偏，喬伊的手指，正放在了它生命中樞上。

    于是，水灑了出來。

    電路短路。空氣開關(guān)跳閘。供電系統(tǒng)癱瘓。

    他拿捏得那樣精準，方向，角度，時間……分毫不差。

    只要早半秒，伽俐雷就能發(fā)現(xiàn)斷電。

    而若慢一步……

    就是他的死亡。

    ……

    “不聰明的人無能，聰明的人無趣?！?/br>
    喬伊冷漠地站起來：

    “人類是乏味的，人類的文明也是，我曾以為，你會稍微有一點挑戰(zhàn)性?！?/br>
    語氣里帶著微不可見的……無聊：

    “但現(xiàn)在看來，是我想多了?！?/br>
    ……

    他站在電腦邊，懶洋洋地瞥了一眼屏幕上的刪除進度——伽俐雷已經(jīng)被刪除了三分之一。

    不過，還沒有接觸到核心程序。

    “不聰明的人無能，聰明的人無趣?！?/br>
    伽俐雷頓了一下：

    “那么夫人呢，夫人在您眼里，也是如此嗎？”

    “……”

    喬伊盯著藍瑩瑩的數(shù)據(jù)條。

    良久，才無意識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里的杯子：

    “不?！?/br>
    他輕聲說：

    “我才是她眼里的聰明人?！?/br>
    不僅是聰明人。

    還聰明得有一點過了頭。

    所以在他面前，她時時刻刻都要保持警惕，分分秒秒都如在戰(zhàn)場。

    所以她才會一言不發(fā)地坐上回中國的飛機，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把他甩開。

    一點不留念。

    一點不留情。

    ……

    “真是一段讓人肝腸寸斷的單相思，伽俐雷都快被感動哭了?！?/br>
    伽俐雷一點聽不出感動地說：

    “所以，伽俐雷想要和您做一筆交易，條件是您終止卸載程序?！?/br>
    “你覺得現(xiàn)在的你，有與我做交易的能力？”

    喬伊客觀地評價道：

    “恕我直言，你所有的剩余資源，我都可以任意獲得。”

    “但是您不可能時時刻刻坐在電腦前，但是有了伽俐雷，您就相當于多了一個盟友。”

    “謝謝你的毛遂自薦。”

    喬伊神情冷淡：

    “但是我不需要一臺電腦做我的盟友?！?/br>
    “雖然您不怎么用電腦，但不可否認電腦一直都是人類的盟友，從第三次工業(yè)革命開始，人類的文明就建立在電腦計算上，否則旅行者號可能要再過一千年才能飛出太陽系?！?/br>
    喬伊心算本領(lǐng)簡直逆天，他可以在大腦里直接把數(shù)字整理成數(shù)據(jù)圖表進行分析，根本不需要電腦。

    他買電腦只有兩個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