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她坐在他身邊,抱著自己的腿,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說: “所以你能不能把我的拖鞋還給我?我可以住我自己的房間的,晚上不會打擾到你,也不會再浪費你時間……” 拜托,她只是凍傷了一點,充其量傷了一只手,又不是癱瘓了,為什么一整天不讓她下.床啊…… “你要回你自己的房間???” 喬伊抬起頭: “為什么?” 當(dāng)然是因為……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啊。 豬圈里還有柵欄把公豬和母豬分開呢,和這么顯而易見的問題,他居然問她“為什么”…… 當(dāng)然,李文森并沒有這么蠢,直接把這句槽點滿滿的話說出口。 因為即便說出口了也沒有什么卵用,他必然會回她一個冷淡而嘲諷的眼神,再加一句—— “抱歉,但在我眼里,你沒有性別特征?!?/br> …… “因為我確實太打擾你了?!?/br> 李文森的腿并不是健康圓潤的那種,它們有一點瘦過頭,膝蓋可以看得出骨骼的形狀,帶著一點鋒利的感覺。 此刻,這雙腿正盤在她寬大的睡裙裙擺下: “沒這個必要,喬,就像你說的,你沒有照顧我的義務(wù),就算是人道主義精神,也有一個限度。” “這不是你的真實理由,至少不是你的主要理由?!?/br> 喬伊盯著她的眼睛,忽然皺起眉: “你在介意我的性別?” ……難道這個理由還不夠? 李文森斟酌了一下用詞: “不會,但我覺得,你會介意我的性別?!?/br> “這個假設(shè)真有意思,不說你本人能不能引起我的興趣,就算你能,就憑你現(xiàn)在全身擦滿藥膏的狀態(tài),你覺得我能對你做什么?” 他從上到下把她掃視了一遍,冷冷地笑了一下: “別做夢了?!?/br> “……” mama,如果不是救命之恩在上,她真的好想和這個人類同歸于燼。 不過,這也確實不是她最介意的問題。 他們相安無事地住了七年,什么都沒發(fā)生……還能發(fā)生什么呢? “你沒有必要住回去,晚上我給你調(diào)暖氣太麻煩了?!?/br> 因為溫度高她睡不著,溫度低對她的凍傷不利,伽俐雷進(jìn)不了臥室,喬伊只能等她睡著后,再給她調(diào)高暖氣。 “而且你現(xiàn)在仍處于易感染的狀態(tài),如果你發(fā)燒,和你住在一起,反而能節(jié)省我兩頭跑的時間。” “我不是醫(yī)生,但是我的藥理知識比一般醫(yī)生更豐富?!?/br> 李文森習(xí)慣性地把手抄在睡衣寬袖里,雖然這種東北大大衣抄手姿勢,搭配她的黑色蕾絲蝴蝶袖,看起來分外不倫不類: “我能護(hù)理好我自己,在認(rèn)識你之前,我也一個人活下來了,你不用這么擔(dān)心……” 最后一個“我”字還沒有說出口。 喬伊已經(jīng)嘲諷地勾了勾嘴角: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在擔(dān)心你?抱歉,從昨天晚上開始,你就沒有這個價值了?!?/br> 李文森:“……” “我照顧你,不過是為了補(bǔ)償昨天我對你造成的二次損害,除此以外,什么都沒有?!?/br> 第一次,他把她甩在書上,第二次,他進(jìn)她房間時嚇到她,讓她重新縫了一次針。 “我曾經(jīng)擔(dān)心過你?!?/br> 他美麗的灰綠色眼睛那樣冷漠。 望著它們,就像隔著一層冰,看皚皚的雪山: “但是這種情緒,就像累贅的、我不再需要的記憶一樣,刪除了,就沒有了。” ……沒有了。 他要把她刪除了。 從他的眼睛里,從他的腦海里,從他的生命里。 他不再想著她,念著她,不再時時刻刻揣摩她的想法,也不會聽到她逗貓的聲音,就沒有辦法思考。 …… 她要消失了。 …… 房間里原先還算輕松的氣氛,因為喬伊的話,忽然就凝重了下來。 李文森垂著頭,漆黑的長發(fā)落在她腳踝邊。 黑色的長發(fā),黑色的裙擺,和白到極致的腳踝,形成了一種,極其強(qiáng)烈的視覺對比。 她自己,就像一部黑白色默片。 陳舊,沉默。 因為注定消失,所以從不期待明天。 …… 半晌,她抬起頭,微笑了一下,眼睛彎彎地說: “哦,我明白了?!?/br> 她從一旁拿起自己的外套,包住自己的腳,從床上慢慢爬下來: “你不用補(bǔ)償我,你不知道被子里有書,也不知道我在自己縫合,何況你救過我兩次,這已經(jīng)把什么都抵消了?!?/br> “……” 只是,還沒有等她的腳落地,就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喬伊把她打橫抱起來。 下一秒,她已經(jīng)被扔在了柔軟的天鵝絨被子上。 “我們相處了七年了,李文森,七年了?!?/br> 他站在床邊,漂亮的灰綠色眼睛俯視著她,輕聲說: “而當(dāng)我告訴你,我要把你從我腦海里刪除的時候,你就這么簡單地回我一句……‘我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他說他要把她刪除,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因為他們的生活有太多地方交疊在一起。 刪掉她,如同刪掉他自己。 他用了多大的力氣,才逼自己對她說出這么一句絕情的話。 然后,他等待他的反應(yīng),等她一個細(xì)微的表情,就像等待死.刑。 而她,只是在短暫的沉默之后,笑瞇瞇地,輕描淡寫地對他說 ——哦,我明白了。 …… 某一個瞬間……有一個瞬間。 她甚至覺得,喬伊的眼神,是可怕的。 他美麗的灰綠色眼睛,就像冰封的湖,深不見底,一腳踩下去就是無底深淵,讓她渾身冰涼。 李文森躺在床上,漆黑的洛麗塔長裙,恬靜又乖張,與他整個臥室的風(fēng)格,形成一種格格不入的對比。 “那你要我怎么辦呢?” 她避開了他的目光,望向窗邊起起伏伏的紗簾,輕聲說: “你要我怎么辦呢,喬伊?哭著求你不要離開我,繼續(xù)做我的朋友嗎?” “不需要你哭著求我?!?/br> 喬伊在她身邊坐下,床墊陷下去一塊: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不會離開。” 只要她表達(dá)一點點,她不愿意他疏遠(yuǎn)她的舉動,只要她露出一點點,她在意他的表情……他就會立刻停止這種愚蠢的冷戰(zhàn)行為。 甚至,這種在意是不是愛情,他都無所謂。 可偏偏,她連這么一點點,都吝惜給他。 …… “不讓你離開,我憑什么不讓你離開?” 李文森笑了起來: “我在人生中的某一天,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們在我的生命里來來去去,那是因為他們有這樣的權(quán)利,而我無權(quán)干涉?!?/br> “所以你甚至連嘗試都不愿?!?/br> 喬伊俯下身,盯著她的眼睛: “你不愿……即便我已經(jīng)告訴你,只要你一句話,我們就可以回到從前?!?/br> “對,我不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