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確實很詭異,這也是警.監(jiān)這次親自來的緣故,消息已經(jīng)第一時間被封鎖了,否則怕會被媒體渲染成……” 他停頓了一下: “靈異事件?!?/br> 當(dāng)然會被說成靈異事件。 因為這簡直就是一起靈異事件。 房間里完好無損的部分,和被徹底損毀部分的鮮明對比,讓人不寒而栗。 就好像有一把火,只燒西布莉一個人,她旁邊的桌布,窗簾,還有離得很近的皮鞋,上面連火的痕跡都沒有看見。甚至她的內(nèi)臟都被燒沒了,她的雙手還完好,只是成了焦炭。 怪不得劉易斯無法確定這是謀殺,從現(xiàn)場的詭異情況上看,西布莉更像是從身體內(nèi)部燒起了一把火,不是引火上身,而是—— 自燃。 “最奇怪的地方是,現(xiàn)場沒有找到任何汽油的痕跡,也沒有找到助燃劑,焚尸爐都未必能把人燒成這個樣子,西布莉怎么做到這一點的?她把自己燒沒了,連骨頭都燒成了浮巖,手卻好好的,房間也好好的?!?/br> 劉易斯站在案發(fā)現(xiàn)場中央: “這場火燒得太徹底了,幾乎燒掉了所有可能的線索,目前我們沒有還沒有辦法確定這是自殺還是他殺……” 兩個人的聲音幾乎同時而起: “當(dāng)然是謀殺?!?/br> “顯而易見是謀殺?!?/br> 劉易斯:“……是嗎?!?/br> 李文森看向從進(jìn)來后就悠閑地坐在木頭椅子上玩手機的喬伊: “你為什么這么說?” “我沒有義務(wù)回答,這又不是我的工作,老實說這也不是你的工作?!?/br> 喬伊頭也不抬,語氣平靜: “我不明白你為什么對西布莉這么上心,你們才認(rèn)識一年,交集幾乎為零。就算我們不怎么熟,我與你的交情也明顯高于你和她,但回想我們同居一年時的狀態(tài),那個時候,如果我被燒死在了浴室的水池邊,你絕不會這么主動地跳出來幫我查明真兇,你會做的最能證明我們關(guān)系的事,大概就是把我凄慘的死狀拍下來,然后加個lomo濾鏡發(fā)到你的推特上……” “放心,我不會這么干的?!?/br> 李文森低頭觀察西布莉的頭骨: “因為我從來不發(fā)推特,我只用instagram,還有我們?yōu)槭裁匆趦窗脯F(xiàn)場討論這種問題?你知道你皮鞋邊還躺著一只手嗎?” 但喬伊完全沒有理會她的話,自顧自地說: “不僅如此,甚至你在我們同居七年之后突然決定拋開你的博士論文回到中國,也只是在你上飛機前三個小時,順便發(fā)了一條短信通知了一下你剛從克里特島回來對這一切一無所知的roomie……” roomie是室友的昵稱,前兩年李文森經(jīng)常用這個詞形容他,但現(xiàn)在不了,因為喬伊明顯地表現(xiàn)了他對這個詞的不滿,雖然她從來沒有找到過他不滿的原因。 他平靜地抬起頭: “這就是你,文森特,一枚鐵了心不讓人打開的蠶繭。那你現(xiàn)在告訴我,為什么你會對一個你完全不熟悉的清潔工如此上心?我從沒看你對無關(guān)緊要的人這么上心過?!?/br> “同居?” 劉易斯也反常地放任這個話題歪到太平洋: “我沒有很理解,他剛才說,你們……同居?” “我也不理解你為什么非要理解這種事,這明明和你一點關(guān)系都沒有。” 李文森把長發(fā)勾到耳后: “抱歉,先生們,我們到底是不是在破案?” “你還沒有意識到嗎,小姐。” 一直蹲在一旁撿骨頭裝袋的警察平靜地說: “如果你不在這里,他們就能繼續(xù)破案了。” “……” 喬伊看上去還想說什么,但是李文森豎起了她的食指: “這個問題你上星期我已經(jīng)回答過了,至于其他的,要么回家說,要么永遠(yuǎn)不要說。總之……” 喬伊:“如果你說的回答,就是指她長得像你過世的母親的話,我可不認(rèn)為這個理由有多么合理,首先她的顴骨和你就是兩個類型,完全看不出血緣上的相似性……” 李文森揉了揉太陽xue,冷靜地說完剛才沒有說完的話: “……要么閉嘴,要么死。” 喬伊:“……” 劉易斯用拳頭掩住嘴,咳了一聲: “抱歉,博士,我不是刻意跑題的,我只是也很奇怪,畢竟你之前從沒親自來過兇案現(xiàn)場……” 他看著李文森的眼神,及時地轉(zhuǎn)移了話題: “……但這個不重要,所以,您是怎么確定這是謀殺的呢?” “頭骨。” 李文森蹲在撿骨頭的警察身邊,拿起兩片他已經(jīng)裝在袋子上的顱骨碎片: “這兩片頭骨的裂紋基本吻合,是被敲碎的,有人重?fù)暨^她的頭。” “這可不一定?!?/br> 她身邊的警察說: “溫度高到一定程度,骨頭也會自己爆開,不一定是被人敲碎的?!?/br> “的確是這樣。” 骨頭是一種鈣質(zhì)的容器,里面盛滿了粘稠的髓,加熱它,就像加熱一個壓力鍋,壓力大到一定程度,就會“嘭”地爆裂開。 李文森從他手里抽出一個放證物用的塑料袋,套在手上,又拿起幾片沒有被裝起來的頭骨,拼在一起: “你看到它裂開的紋路了嗎?爆開的骨頭不會出現(xiàn)這么彎曲的紋路,只有被敲開的骨頭才會,因為氣壓爆開的骨頭,紋路要利落得多?!?/br> “真厲害?!?/br> 劉易斯微微笑了一下,從上往下望著她: “您總是這么讓人驚嘆。” “那我覺得你驚嘆的對象錯了。” 李文森聳聳肩站起來: “因為這是喬伊告訴我的……他有一次把我解剖后的猩猩顱骨扔進(jìn)了我燉湯用的壓力鍋,五個小時后我們一起去買新壓力鍋時,他興致勃勃地告訴了我這個結(jié)論。” 劉易斯:“……” 她繞過地上散落著的一本圣經(jīng),站到壁爐前,壁爐上方放著另外兩個版本的《圣經(jīng)》和耶穌受難的石雕,看上去每天都擦拭,黑色的大理石在冬日清晨的陽光里閃閃發(fā)亮。 她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忽然轉(zhuǎn)頭: “喬,壁爐表面上有一層黃褐色的沉積物,那是什么?” 喬伊坐在雕花的木椅上,修長的腿屈起,黑色的復(fù)古皮鞋踩在西布莉巴洛克式的繽紛地毯上,白色的蕾絲窗簾,在他白皙的臉頰邊起起伏伏。 陽光在他的一面臉上落下斑駁的影子,又在另一面留下深深的陰影。 這樣的景色,與她每一天早上起床,打開臥室門第一眼看到的場景一樣,驚艷、優(yōu)雅、人模狗樣。 果然,下一秒,畫中的少年抬起頭,嘲諷地勾了一下嘴角,美麗的灰綠色眼睛冷冷地看過來: “那是脂肪,文森特,充滿你大腦的東西。” 李文森:“……” 果然人模狗樣。 但她仍保持著虛心求教的態(tài)度: “是西布莉體內(nèi)的脂肪燒著后蒸騰到上面去的嗎?就像油煙機上沾的那一層油一樣?” “否則你以為它們從哪里來?你的大腦?” 喬伊又開始低頭看手機了: “恕我直言,如果這些脂肪是從你的大腦里來,估計就不是那么薄薄的一層了?!?/br> “……我只是打超級瑪麗三年沒打通關(guān)罷了,你要不要這么一不開心就拿這件事恥笑我?” “真是讓人驚訝,你居然會認(rèn)為自己有能力左右我的情緒?” 喬伊詫異地說: “抱歉,我并沒有不開心,我只是單純地在恥笑你罷了。” “……我們還能不能正常交流?” 李文森按了按跳動的太陽xue: “我覺得我已經(jīng)累得不能再愛你了?!?/br> “這句話真有意思?!?/br> 喬伊無動于衷地靠著窗邊盛開的雜交香水薔薇。 他灰綠色眼睛掩在長長的漆黑睫毛下,有那么一剎那,閃過一絲細(xì)微的光芒,又在頃刻間消失: “說得好像你愛過我一樣。” …… 蹲在地上的警察頭也不抬地問劉易斯: “長官,你說這兩個人到底是來破案,還是來談戀愛?” “他們不是情侶,這也不是戀愛?!?/br> 劉易斯手插在口袋里,微笑了一下: “還有長官,你的頭銜比我高得多,如果你叫我長官,那我該叫你什么?” “叫什么都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