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海鮮市場這種到處都是人的地方,只要她能把他甩開兩分鐘,就能泥牛入海。而這里到處都是大魚缸和水,也不會出火災(zāi)事故。 李文森慢悠悠地走在前面,甚至還有閑情逸致,不時蹲下身子,看了看綁在地上盆子里的青蟹。 一只蟹的一只鉗子偷偷掙脫了束縛的稻草,第一件事不是解開它另外一只大鉗子逃生,而是努力想要夾斷盆子里另外一只蟹的腳。 ……真是可愛。 要死一起死,就算打斷你的腳,也要你和我一起死……這才是好基友啊。 李文森站起來,手里最后幾個冒煙的樟腦球,已經(jīng)靜默地滾到了一家賣活魷魚的攤子下面。 她把手□□繡著大只金魚的長裙的口.袋里,像什么壞事都沒干過似的,繼續(xù)不緊不慢地朝前走。 直到,身后傳來一聲尖叫。 黑色細(xì)小的煙霧從浴缸下,水盆旁,同時冒出來。一開始只是一絲一絲,但很快,煙霧越來越濃。 就在尖叫聲響起的那一剎那,李文森忽然動了。 從表面上,很難看出她有這么靈活,也很難看出她有這么……不要臉。 在市場走路,總會有幾個過于肥胖和笨拙的婦人擋在身前,她們永遠(yuǎn)搞不清楚你下一步要往哪個方向走,永遠(yuǎn)擋在你面前……這簡直是鐵一般的定律。 男士或許要禮讓,給女人時間反應(yīng)。 李文森可不管這么多,輕輕往女人腰上一掐,實(shí)在不行往胸上掐……她自然就知道,該別擋道了。 水盆被打翻,稀里嘩啦滾了一地,幾個路人的鞋子被潑了一腳的魚腥,幾尾魚混著幾只螃蟹被掀翻在地上,碩大的魚尾噼里啪啦地敲打著地面,水濺了旁人一頭一臉。 幾個姑娘被水打濕了裙子,驚慌失措地尖叫起來。 又是一陣混亂。 她回過頭去。 身后的男人困在人群當(dāng)中,似乎一點(diǎn)都沒有被身邊的混亂影響到,仍舊與她隔著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沒有跑,也沒有停下腳步。 仿佛感覺到她的目光,他微微抬起頭。 寬大的兜帽,幾乎遮住整張臉。 李文森看不清他的臉,但就是知道,此時此刻,他在看她。那樣篤定的姿態(tài),那樣的氣定神閑,仿佛并不在意她此刻是否能離開。 或者,他根本覺得,她離不開。 ……可她已經(jīng)要離開了。 她慢慢朝后走了幾步,隨即一閃身,整個人鉆進(jìn)了身后的人墻中,把他拋在腦后。 第4章 等李文森從珠寶街回到她位于半山腰的小公寓時,已經(jīng)快八點(diǎn)了。屋子里靜悄悄地,一片漆黑。 她在玄關(guān)脫下鞋,拿出手機(jī)。 她幾年前的老式手機(jī)上,裝備著世界上最無聊的紅外線遙控系統(tǒng),一個兩毫米的小東西,是物理組組長安德森·楊在設(shè)計(jì)粒子對撞器模型時,順手做出來的玩意。 沒什么大用,比一般電視遙控器高級一點(diǎn)的地方在于,它可以自發(fā)捕捉信號,并匹配使用者的位置信息。比如現(xiàn)在,她手機(jī)上就自動接收到了來自她與喬伊的智能管家伽俐雷發(fā)過來的詢問—— “是否要打開玄關(guān)吊燈?” ……真是累贅的程序。 李文森一邊按同意,一邊想……我懷念那個一按開關(guān),燈就會亮的時代。 玄關(guān)上的垂花玻璃吊燈無聲無息地亮了起來。 下一秒,李文森手里的壽司“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她的同居人喬伊就站在離她一米遠(yuǎn)的地方,手里端著一杯水,那雙襲承他猶太血統(tǒng)祖母的灰綠色美麗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天知道他維持了這個姿勢多久。 可能是從她掃虹膜開鎖的時候,他就站在這里,直到她進(jìn)來。 也可能,他今天一天都端著一杯水站在這里,cos某個古老國家的古老風(fēng)俗。 …… “喬?!?/br> 李文森直到蹲下把壽司撿起來,才找回了自己聲音: “這是你謀殺我的新方式嗎。” “不。” 喬伊面無表情地喝了一口礦泉水: “這是我緩解饑餓的新方式?!?/br> “……” 所以他緩解饑餓的新方式是……站在門口一動不動地喝礦泉水? “抱歉,我的錯?!?/br> 李文森把鞋放好: “我高估了你的自理能力……我以為有電子管家以后,你至少不會把自己餓死?!?/br> 喬伊沒有回答。 他的眼睛仍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就像一個美麗的機(jī)器人,李文森被他盯到發(fā)毛,他忽然開口問道: “文森特,你遇到麻煩了嗎?!?/br> 李文森頓了一下:“沒有?!?/br> “是嗎。” 喬伊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俯下身,修長的手指從她黑色的長發(fā)里取出一條三毫米長的……黑色碳絮。 然后輕飄飄地把它彈掉: “鑒于我們還沒熟到你對我說實(shí)話的地步,我就裝作沒看見好了?!?/br> “……” 她室友身上一定有一部分貓的血統(tǒng),這么暗的燈光下,正常人眼的分辨率怎么能這么逆天? 喬伊端著水杯繼續(xù)說: “如果想要撒謊,下次記得把身上的樟腦味驅(qū)散了再回來……不過,既然你不想說,我就裝作沒聞到好了?!?/br> 李文森:“……” 不是為了驅(qū)散身上的樟腦味,她怎么會等這么晚才回來? 為了確保身上沒什么氣味,她進(jìn)研究所前,還專門和西班牙籍守門人米歇爾確認(rèn)了。 不過……她有第二手準(zhǔn)備。 李文森晃了晃掛在手腕上的紙袋: “你的書里長了毛毛蟲,所以我買了樟腦,有什么問題么?!?/br> “買樟腦買了三個小時?你本該五點(diǎn)就回來的……三個小時,在書店和大街上能發(fā)生什么事?搶劫,跟蹤,綁架,強(qiáng).jian,謀殺,以及遇上舊情人……其中五個都可以排除,你沒有舊情人,不可能是強(qiáng).jian,也沒有誰會去搶劫一個看上去就是無產(chǎn)階級的人。你裙擺上都是水,輕微的魚腥味,說明你刻意把人引去了海鮮市場,因?yàn)槟阋嫖kU的燃燒游戲;你發(fā)際線上的頭發(fā)有輕微的粘結(jié),顯示你出過汗——你一般不出汗,除非做了激烈的運(yùn)動,顯然你引起了一場小混亂然后趁機(jī)逃走了……” “等等?!?/br> 李文森打斷他: “停止你的推理,我不想一回家就聽你的長篇大論,我頭疼?!?/br> “我也不想推理,推理是一件很無聊的事?!?/br> 他平靜地說: “但這種事情壓根就算不上推理,我只是在陳述我看到的東西,如果我說得過于詳細(xì),那只是因?yàn)槲铱紤]到了你的理解水平?!?/br> 李文森:“……謝謝你的善解人意,雖然我一點(diǎn)都不感激。” “你試圖撒一個拙劣的小謊,這不僅顯示了你品德上的瑕疵,還顯示了你智力上的瑕疵……” 喬伊隨手把水杯放在鞋柜上,轉(zhuǎn)身朝里走: “不過鑒于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談不上信任,這一切,我也裝作不知道好了?!?/br> “……” 李文森跟在他身后,忍了忍,還是忍不住說: “為什么把強(qiáng).jian排除?這也是激烈的運(yùn)動……” “當(dāng)然是因?yàn)閷ο笫悄恪!?/br> 喬伊回過頭,打量了她一眼: “你覺得誰會那么不長眼?” 李文森:“……我現(xiàn)在可以撓死你嗎?” “真是遺憾,我們的關(guān)系顯然還沒有好到那個地步,你連被跟蹤的事都不想和我說……” 喬伊語氣里帶著幾乎聽不見的諷刺: “我為什么要允許你撓我?” …… 客廳里也沒有開燈,只有玄關(guān)處淡淡的光線映射過來。 但即便是這樣淺薄的光線,也能看出,客廳現(xiàn)在正處于一個怎樣的無政府狀態(tài)。 “歡迎回家,李?!?/br> 李文森剛跨過玄關(guān)與客廳間某條看不見的紅外線,伽俐雷的中央控制系統(tǒng)就詢問道: “需要我?guī)湍芽蛷d的燈打開嗎?” 這也是安德森楊的設(shè)計(jì),只有越過了從玄關(guān)到客廳的某條線,才能完全激活中央控制系統(tǒng)。因?yàn)榘驳律J(rèn)為,換鞋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而鞋也是上帝神圣的發(fā)明,不該遭到任何電子系統(tǒng)的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