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雖是夏季,衣衫料子沒冬服那樣厚重,但這種場合穿的衣裳,里外至少三層,必不可少,酒水流入,迅速就被里層和中衣給吸滲走了,外衣碧色,袖管下便是略有滲出,嘉芙放下了胳膊,便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邊上的人也毫無察覺。 一飲過后,章鳳桐望了眼嘉芙面前空盞,笑了一笑,落座,至此,壽筵才正式開始。 嘉芙不動聲色,和身畔的秦國公夫人低聲說著閑話。不時有女賓來這里單獨拜見章鳳桐,嘉芙留意到,章鳳桐百忙之余,時不時總會瞥一眼自己的方向。她裝作毫無察覺。 漸漸地,章鳳桐似乎有些沉不住氣了,打發(fā)走了一位前來奉承的夫人,朝身后那個宮人使了個眼色,宮人會意,再次過來,端起酒壺,如法炮制,如第一次那樣,再次為一桌人倒酒,輪到嘉芙杯中之時,依舊是上次的手法,被嘉芙悉數(shù)收入眼底。 這個女人,實是逼人太甚,一杯還不算,應(yīng)是以為藥性不夠,竟如法炮制,要自己再喝下第二杯酒。 嘉芙心中怒氣,漸漸翻涌勃發(fā),見章鳳桐端起酒杯,又替她母親祝酒,同桌之人紛紛同祝之時,她也跟著端起了酒杯,卻又放下,裝出頭暈的樣子,扶住了額。 身旁秦國公夫人覺嘉芙有異,忙發(fā)問。 嘉芙慢慢睜開眼睛,歉然道:“方才忽感到腹中火燒,又些許目眩,人好似頭暈……” 秦國公夫人關(guān)切道:“你平日可會吃酒?” 嘉芙仿佛頭暈的厲害,雙手捂了捂臉,搖頭:“極少……” 秦國公夫人笑了:“這就是了,想是你有些醉了。我常吃酒,方才一吃就知道,這酒確屬精釀,比我平常吃的要醇烈,看來你是沾不得酒?!?/br> 嘉芙歉然一笑,看向章鳳桐道:“我怕我再喝下去,當(dāng)場失禮,惹大家伙笑話便不好了,不如以茶代酒,同祝夫人誕辰……” 桌上有現(xiàn)成的茶壺,嘉芙自己提了,轉(zhuǎn)頭向侍立在后的丫頭要了個新杯,自己往里注茶,手卻發(fā)軟,竟拿不住茶壺,一下滑手而出。 秦國公夫人笑道:“真是醉了!來,來,我給你倒,你趕緊喝茶,好醒醒酒?!?/br> 章鳳桐注視了嘉芙片刻,忽笑了,道:“裴夫人看來確是不會吃酒,才一杯下去,便成這樣了。也不好叫你醉倒,以茶代酒也是一樣,你且多吃些菜,等緩過去,想必等下就好。”說著舉起手中酒杯,和眾人正要飲酒下腹,壽堂外忽進(jìn)來一個小太監(jiān),拖長聲音宣道:“萬歲爺命人送來壽匾一面,壽桃兩只,跪迎?!?/br> 全場原本歡聲笑語,忽聽宮使到了,立刻安靜下來,章夫人正蝴蝶似的滿場游走勸客盡樂,此刻喜出望外,忙領(lǐng)了人迎了出去。 章鳳桐也放下手中酒杯,起身匆匆往堂門而去,壽堂里的女賓,連同所有侍立在旁的丫頭婆子媳婦,無不嘩啦啦地跟著同迎了而出。 一桌之人,頃刻間走光,只剩嘉芙一人被落在了后。 嘉芙看了眼自己面前的這杯酒,再瞥一眼章鳳桐位上那盞剛端起來沒喝又被放下的酒,心跳的厲害,端起來飛快繞桌而過,順手就換了酒杯,定了定神,這才匆匆跟了上去,和眾人一道,下跪迎接。 被派來的太監(jiān)是崔銀水,笑容滿面入內(nèi),宣了旨意后,幾個小太監(jiān)抬入壽匾和壽桃,放在壽桌之上,猶如滿堂增輝,章鳳桐和章夫人這才領(lǐng)著眾人起身。章夫人向崔銀水道辛苦,留他吃酒,崔銀水?dāng)[了擺手,朝章夫人恭賀了幾句,帶著小太監(jiān)便走了。 章夫人送人歸來,賓客們已再次紛紛歸坐,比起方才,氣氛更是熱烈,章夫人不必說了,得意萬分,章鳳桐聽著同桌夫人們的恭維之辭,目中也是含笑,端起酒杯。夫人們紛紛相隨。 嘉芙看著章鳳桐將那杯酒喝了下去,端起茶,自己也慢慢地喝了一口。 壽筵繼續(xù),這時一陣鑼鼓蹡蹡聲起,連著壽堂出去,隔了一片水池,對面那座搭出來的戲臺之上也開始唱戲了,唱的是五女拜壽。 嘉芙始終一副不勝酒力的樣子,但除此,并無別的不妥。 章鳳桐一邊和坐她近旁的夫人們說著笑,一邊不時看她一眼。 嘉芙知她此刻必定困惑萬分,裝作被戲吸引了,和身畔的國公夫人看著戲臺方向,聽著戲,低聲敘話。 “太子爺?shù)健?/br> 戲臺上大戲唱的正酣,一太監(jiān)又入內(nèi),高聲宣道。 壽堂里的氣氛,徹底被推到了今夜高潮。 章夫人大喜過望,飛快扭頭,看向自己的女兒。章鳳桐起先仿似有些難以置信的樣子,呆了一呆,隨即面露喜色,急忙起身,迎了出去。 和方才一樣,滿堂之人,又紛紛起來跟去相迎。等身穿明黃色太子袍的蕭胤棠現(xiàn)身在壽堂門口,滿堂女賓,見禮的見禮,下拜的下拜,臺上戲子們也停下了戲,跪在戲臺之上。 蕭胤棠笑容滿面,兩道目光掃了眼堂中之人,迅速便看到了嘉芙站在秦國公夫人身后的嘉芙,目光落她身上,微微定了一定,隨即道:“免禮。我來是為岳母賀一聲壽而已,不必拘禮?!?/br> 從前還在武定時,章夫人就心知,自己女兒并不得蕭胤棠的歡心,今晚她過生日,根本沒想過太子會親自過來賀壽,怕女兒為難,也沒在她面前提過半句這個想頭,萬萬沒有想到,太子竟如此給足面子,如何不喜笑顏開? 不等蕭胤棠向自己行禮完畢,忙上前,親熱攙扶起來。 章鳳桐的父親和幾個兄長也聞訊趕來,因此間都是女賓,不便久留,蕭胤棠向岳母賀壽完畢,便被請去別堂另坐。有意無意,目光又掃了眼嘉芙,這才離去。 先是皇帝賜下壽匾壽桃,再是太子親自過來賀壽,夫人們再次落座之后,對著章鳳桐,恭維更是不斷。 章鳳桐起先自然也笑容滿面,漸漸地,臉色卻仿佛有些不對,面龐泛紅,仿似頭暈,往側(cè)旁靠了靠,自己扶住額頭。 坐她身側(cè)的是朱國公的母親,見狀,忙扶了扶。 同桌的夫人們,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不對,停了說話。那宮人也覺察到太子妃的異常,忙將章夫人叫來。 章夫人撇下賓客匆匆過來,見女兒面色潮紅,雙目定定望著前方,坐那里一動不動,仿似醉了酒的樣子,吃了一驚,忙上來扶住,低聲道:“鳳桐,你怎的了?” 章鳳桐充耳未聞,忽的轉(zhuǎn)頭,雙目盯著戲臺的方向。 戲臺上正在演著寒門子鄒應(yīng)龍中狀元,對糟糠妻三春不離不棄的深情告白。章鳳桐死死盯了片刻。雙目越睜越大,目光愈發(fā)迷亂,突然竟呵呵冷笑出聲。 章夫人終于覺察到女兒不對,急忙叫了人,要扶她先回房,卻不料章鳳桐忽的一把推開了她。因沒有防備,后退了幾步,險些摔倒。 “停下,都給我停下!你們這些戲子,都在胡亂唱著何物誆騙世人?世上又何來深情郎君?全是騙人!” 章鳳桐一把推開了章夫人,轉(zhuǎn)頭就沖著戲臺上唱著戲的戲子們高聲嚷道,聲音里滿是厭惡。 戲子們唱的正深情投入,忽見太子妃大發(fā)雷霆指責(zé)自己,全被嚇住,倉促間停下,慌忙下跪。 整個壽堂頃刻間安靜了下來,全部人都轉(zhuǎn)過頭,看著突然狀若醉酒發(fā)癲的章鳳桐,驚疑不定。 章夫人大驚失色,不知女兒怎突然如此失態(tài),慌忙再次上前,附耳低聲道:“鳳桐!你怎的了?快醒醒!” 章鳳桐雙目泛紅,轉(zhuǎn)頭望著章夫人,盯著她看了半晌,眼淚忽然流了下來,哽咽道:“娘,我心里苦,你不知道嗎?” 章夫人心知女兒應(yīng)是醉的不知人事了,轉(zhuǎn)頭,見無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地投了過來,忍住羞怒,勉強(qiáng)笑道:“太子妃應(yīng)是吃醉了酒,失禮了,我先送她去歇息……”朝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架住章鳳桐,急忙要帶她出去。 章鳳桐奮力掙扎,尖叫不停,不讓人碰自己,“嘩啦”一聲,寬大宮衣袖子卷的桌上幾只碗碟,連同那只酒壺,一并掉落在地,碎成了一片,只見她咬牙切齒,盯著身畔那個被嚇呆了的朱國公的母親,突然伸出手,竟掐住了她脖子,一邊掐著她腦袋使勁晃,一邊大笑:“曹氏,你早就該死了!你以為你爬了幾次太子的床,太子就是喜歡你了?竟敢在我面前無禮!你這個蠢貨,我告訴你吧,太子他肖想的是裴右安的女人!那個姓甄的狐貍精!你這條可憐蟲,被太子掐死,那也是活該!” 滿堂皆驚,目瞪口呆,等反應(yīng)了過來,又紛紛看向嘉芙。 嘉芙心跳的飛快。 她方才將那杯酒換給了章鳳桐,確系是被她激怒了,不過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順?biāo)浦勐允土P而已。章鳳桐也不會想到,自己是兩世之人,知那只茶壺的秘密,即便事后回想,也絕不可能想到是被自己給換了酒的,只會以為是那宮人倒錯了酒。 但嘉芙?jīng)]有想到,這藥酒藥性竟如此可怕,章鳳桐喝下之后,完全失了心瘋,扯出前些時日的東宮喪事內(nèi)幕也就罷了,竟還把自己也給牽了進(jìn)去。 偌大的壽堂,鴉雀無聲,只剩章鳳桐的嗬嗬冷笑聲和被她掐住脖子的秦國公老夫人發(fā)出的拼命掙扎之聲。 章夫人大驚失色,和人奮力扳開了章鳳桐的手,未料她手勁異常的大,費了老大力氣,才終于將已經(jīng)半翻白眼的老夫人給弄開,老夫人脖子一被松開,人就癱軟在地,一下背過了氣,近旁夫人們見狀,慌忙上前,捶胸的捶胸,揉背的揉背,那邊廂,章鳳桐已被下人困住手腳,強(qiáng)行拖著退出壽堂,她奮力掙扎,章夫人怕她又胡亂說出什么話來,自己用力捂住她的嘴,卻不料被她張口狠狠咬了一下,章夫人痛叫一聲,甩開了手。 “娘啊,我心里苦啊,為何連你也這樣對我——” 章鳳桐雙目赤紅,又哭又笑,狀如癲狂,伸手死死抱住一條桌腿不放,整張桌子都跟著她被人拖的朝前移動,桌角和地面摩擦聲中,盤碟紛紛落地,湯汁飛濺,夫人們驚叫聲四起,她掙扎之間,腳上一只宮鞋都飛了出來,哪里還有之前的半分雍容模樣。 誰還有心情再喝酒吃菜,滿堂之人,聚攏而來,勸的勸,議論的議論,一地雞毛之時,壽堂門口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眾人回頭,見太子和太子妃的兩個哥哥飛奔而入,見狀,臉色大變,推開眾人,上前,一個死死捏住章鳳桐的嘴,另個將她胳膊強(qiáng)行掰開,迅速著人拖抬了出去。 蕭胤棠臉色鐵青,望了眼站在人堆后的嘉芙,對眾人勉強(qiáng)道:“她吃醉了酒,方才全是一派胡言,叫眾位受驚了?!闭f完便匆匆離去。 章鳳桐人是被帶下去了,壽堂里卻還亂著,剛被她掐了脖子的老夫人此刻終于蘇醒,家人也聞訊匆匆趕到,見狀,面露慍色,勉強(qiáng)聽章夫人賠禮解釋了幾句,便攙著老夫人走了。 壽筵是吃不下去了,章夫人滿頭大汗,站那里,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勉強(qiáng)繼續(xù)為自己女兒方才的失態(tài)打著圓場。 夫人們漸漸從方才的驚駭里回過神,心知今晚這事鬧的是難看了,簡直駭人聽聞,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順著章夫人的口風(fēng)紛紛安慰,說太子妃應(yīng)是前些時候心力耗損過度,今晚又多吃了幾杯,這才一時失態(tài)。 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有人告辭,章家下人送客,卻早沒了先前的精神,個個驚疑不定,神色如喪考妣,出錯不斷。 嘉芙心里有些后悔,又幾分的后怕。 倘若不是自己預(yù)先有了防備,今晚必定會喝下那杯酒。若真喝了下去,方才實在難以想象,自己會出什么樣的丑。 她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 身側(cè)有人扯了下她的衣襟,她轉(zhuǎn)頭,見孟二夫人朝自己丟了個眼色,湊過來低聲道:“右安打發(fā)人進(jìn)來說,他人就在外頭,等著接咱們,好走了?!?/br> 嘉芙轉(zhuǎn)過身,見辛夫人冷冷瞥了自己一眼。 章鳳桐是自作自受,出了個大丑,嘉芙的心情,卻也帶了幾分羞恥,在身后那些人的目光注視之下,跟著默默出了壽堂,來到分隔內(nèi)外前后堂的一道垂花門前,看見裴右安站在那里,身影一動不動,心里不禁愈發(fā)忐忑。 壽堂里的事鬧的這么大,想必他應(yīng)該也知道了。 章鳳桐發(fā)瘋,大庭廣眾地說太子覬覦自己,對于身為丈夫的裴右安來說,無疑是種羞辱。 嘉芙經(jīng)過他的近旁,有些不敢看他的表情,微微低下了頭。 嘉芙聽到他對辛夫人和孟二夫人說,他方才從宮中回來,想到她們幾個來了章家赴宴,因無事,便過來接了。 語氣聽起來和平常也沒什么兩樣。 嘉芙悄悄抬起眼,正撞到他投向自己的兩道目光,不敢細(xì)看,飛快又低下了頭,一路無話地出去,到了門口,登上馬車,裴右安也翻身上馬,就要走的時候,章鳳桐的父親從大門里匆匆趕了出來,喊道:“裴大人留步!” 裴右安轉(zhuǎn)頭看了一眼,下馬。 章父將裴右安引到門房附近,周圍無人。 “章老還有何事?”裴右安道。 章父素有名望,年紀(jì)也大,章鳳桐是他的幼女,故在朝中,人人都以章老敬稱于他。 章父早沒了平日的模樣,面露難堪,話未開口,先向裴右安深深行了一禮,愧道:“老夫是來代太子妃來向裴大人告罪的。她今夜吃醉了酒,失了心瘋,滿口胡言亂語,誹謗太子不算,竟還冒犯了裴大人和夫人,實在是老夫從前教女不嚴(yán)所致。今夜老夫便入宮去向萬歲告罪,萬死難辭其罪!只是裴大人這里,望大人大量,千萬不要見怪,老夫代全家,感激不盡!”說著,又深深作揖。 裴右安語調(diào)客套,卻相當(dāng)冷淡,只道:“太子妃自然是在醉酒亂語了。章老要向萬歲告罪,還是快去為宜,遲了,怕宮門已閉?!?/br> 他朝章父略還了個禮,轉(zhuǎn)身而去。 第54章 回去路上,嘉芙依舊和二夫人同坐一車。 嘉芙早就看了出來,二夫人此刻內(nèi)心應(yīng)當(dāng)是頗為興奮的——其實除了她之外,今晚到場的另外許多夫人們,應(yīng)當(dāng)也是和她相同的這般感受:原本只想應(yīng)個景,錦上添花地去給太子妃娘家母親過個生日罷了,誰又能想的到,好好的一個壽筵,中途竟會以如此的方式戛然收場?不但有東宮前些時日側(cè)妃暴死一事的內(nèi)幕,更證實了此前曾暗傳過的一件事,那就是太子和裴右安曾同時有意于泉州甄氏,最后皇帝做主,裴右安抱得美人歸了。畢竟,甄家人當(dāng)時奉旨隨了福建巡撫一道入京,太監(jiān)隨后又去甄家傳旨,動靜也不算小,消息不可能沒人知道,何況,這事牽涉到的兩個人,一個太子,一個是新帝最為倚重的能臣,又關(guān)乎風(fēng)月,這種消息,原本就是喜聞樂見傳的最快的,只是此前,一直只在暗中傳言罷了,誰會想到,今晚竟真就如此精光赤條地被抖摟了出來,最關(guān)鍵的是,說出這話的,還是那個向有賢名的太子妃! 二夫人一直留意著嘉芙的神色,等著她開口哭訴蒙冤,見她上來后一語不發(fā),自己忍了片刻,實在忍不住了,靠了些過來,道:“今晚也是奇了,那太子妃便是喝醉了,這酒瘋?cè)龅模彩菈蚯频?,竟胡言亂語到了這般地步,不但咬了太子,竟還扯上了你和右安!不是我在背后不敬,我看她是失了心瘋了!先前我還以為如何端莊賢惠呢,這才幾天的功夫,竟就露出這般丑態(tài)!”說著嘖嘖搖頭。 嘉芙依舊沒開口。 她實在是沒心情,也沒力氣應(yīng)付身邊的這個姨母。 方才章鳳桐的父親留裴右安說話,嘉芙能夠猜到是在說什么。當(dāng)時壽堂里的人實在太多了,眾目睽睽之下,章鳳桐鬧出這么大的動靜,想壓是絕對不可能的。 裴右安回來的時候,嘉芙曾撩開馬車窗簾子的一角,偷看過他,見他神色凝重。 她愈發(fā)確定,他真的是生氣了。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蕭胤棠對自己的意圖的,她和他的開始,也起始于這件事,但在今晚之前,對于外人來說,這是一個隱秘,至多猜疑,沒有誰會把這個拿到明面上去講。 今晚之后,卻不一樣了。 不必等到明天,恐怕整個朝堂之人,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一個朝廷重臣的妻,被當(dāng)朝太子覬覦,于太子來說,自然是失德,但對于裴右安來說,被人在背后議論這種風(fēng)月糾葛,也絕不是件光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