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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表妹萬福在線閱讀 - 第27節(jié)

第27節(jié)

    第38章

    歲月不居,時節(jié)如流,又到一年仲夏時節(jié),和風駘蕩,草木生發(fā)。這日,雅州一處名為大邑的古渡之畔,一條渡船載了十幾個要過江的渡客,船夫以竿點岸,慢慢將船推離岸邊,正要往江心而去,岸邊隨風傳來了一道呼喚之聲:“船家,等等!”

    船夫回頭,見道上來了四五個人,很快到了近前,一行人尋常打扮,衣沾風塵,其中一個略清瘦的年輕男子,眉宇沉靜,目光明亮,剩余幾人都隨擁著他,瞧著應是領頭之人。

    “船家,回來!去對岸!”

    他身邊一個男子朝著船夫大聲喊道,聲震耳鼓。

    這古渡雖緊鄰路旁,唯一的這條渡船,也是從西岸到東岸的必經(jīng)之道,但因為地處偏僻,渡客不多,且江面遠闊,達數(shù)十丈之寬,江中水流又很湍急,來回一趟至少半個時辰,船夫有時一天也走不了幾趟,此刻見又有人來了,面露喜色,高聲應了一句,忙將船撐了回來,伴著濃重的本地口音,朝那幾人躬身道:“客官,我的船小,這趟最多只能再上兩人了,擠不下你們?nèi)?。江心水急,人多不利?!?/br>
    其余人便都看向那年輕男子。他微微瞇眼,眺了一眼莽莽對岸,點了點頭。

    船夫說定價錢,忙吆喝先前上船的那些渡客都坐一起,給新上來的客人讓些位置。

    那男子對身邊人道:“我和楊云先過吧,你們等下趟。”向船夫道了聲“勞煩”,上了船尾。

    這男子便是裴右安。七八天前,他離了烏斯藏,取云川近道,踏上了去往京城的道路。但這一段路程,因地勢險阻,多山多水,驛道不通,故行程不快,今日才來到了這去往東岸的古渡。

    船夫忙躬身,連稱不敢,等人上去了,再次點篙,將船推離岸邊,隨后便隨水勢,慢慢地撐著渡船,朝對岸而去。

    船漸漸靠近江心,風大,水流亦變的湍急,渡客里有膽小的,便緊張了起來。那船夫卻是常年來回,面不改色,赤腳穩(wěn)穩(wěn)立在船尾,一邊撐船,一邊給客人說著當?shù)卣乒?,他頗是健談,口才也好,船上渡客被他口中掌故吸引,漸漸倒沒開始那么害怕了。

    楊云一向警惕,此刻人在江中,便護在裴右安身邊,靠在船舷上,打量了下同船之人,見船尾有個當?shù)厝舜虬绲纳賸D,二十出頭,膚色白皙,大約膽小,緊緊抱著懷里包袱,閉目一動不動,其余人亦都是普通路人,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處,想到到了對岸,驛道便會漸漸恢復通暢,明日起可以馬代步,到時便能加快行程,慢慢放松下來之時,忽聽身畔裴右安問那船夫:“大叔在這里可是掌渡多年?上岸后,不知離華陽府還有多遠?路如何走才方便?”

    船公笑道:“我在這里掌船半輩子了,問我你就問對了人!到岸后一直往前,過幾十里地,有個三岔路,向東過去兩百里,前頭就是華陽府了。客官可是去做生意?”

    裴右安注視著船夫,微微一笑,道:“正是。多謝船公?!?/br>
    船漸漸到了江心,船體被水流牽的微微晃動,船夫神色亦變得凝重,不再和人攀談,小心撐著竹篙,破水朝前,忽然,聽到“啪”的一聲,他手中那根小腿粗細的竹篙彎折太過厲害,突然從中竟折成了兩段,事發(fā)突然,誰也沒有想到,連那船夫似也驚呆,定定地立在船頭,一動不動。

    船體驟然失了憑力,立刻就在江心旋渦里打起了轉(zhuǎn),船體左右晃動,船上乘客無不驚慌失措,那少婦更是尖叫連連。

    楊云一驚,但早看到船底橫了一條備用竹篙,喝道:“船公休慌!接著!”抄起竹篙,朝那船夫遞了過去。

    船夫這才反應了回來,慌忙過來接篙,經(jīng)過裴右安的身邊之時,竟然變生不測,只見他驀然彎腰,手迅速探進腰間,竟摸出了一把匕首,一出,匕尖便朝裴右安的脖頸抹了過來。

    楊云驚駭萬分,但立刻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大人小心!”,目呲欲裂,丟下竹篙,飛身就撲了過去,想要加以阻攔,卻是晚了,那船夫距離裴右安太近了,揮匕不過是在眨眼之間,動作又準又狠,哪里還有半分船夫的樣子,分明是個訓練有素的殺手。

    眼見裴右安就要血濺船頭,情況竟又有變。他似早有防備,眸底精芒一掠而過,身體一個后仰,匕鋒便揮了個空。那船夫一怔,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已被裴右安五指牢牢鉗住,只見他一個反手,伴隨著金鐵入rou的“噗”的一聲,匕首已刺入船夫心口,沒根而入,只剩匕把插在胸間。

    船夫身形驀然凝住,自己的一只手,還緊緊地抓著匕把,看起來就仿佛是他自己插入心口,斷了性命。

    船夫佝僂著身體,死死地盯著裴右安,雙眼里滿是不可置信般的駭異恐懼。

    一個浪團打來,船體一晃,船夫身體往后仰去,“砰”的一聲,一頭栽進了水里,轉(zhuǎn)眼就被水流吞沒。

    一切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直到那船夫掉落水里,船上渡客這才反應了過來,驚叫聲再次四起,那少婦甚至哭了出來。

    “大人!你沒事吧?”

    楊云還沒來得及呼出一口氣,便覺船體晃的厲害,幾乎要站不穩(wěn)腳,回頭,見幾個渡客驚慌失措,竟站了起來,船體立刻失了平衡,江面恰又一個漩渦卷來,打的船體往一側(cè)傾覆,伴隨著一陣尖叫,一側(cè)四五個人,接連“噗通”幾聲,全都落到了水里,掙扎著呼叫救命。

    “你穩(wěn)住船!我來救人!”

    裴右安立刻朝楊云喝了一聲。

    楊云水性不及裴右安,一凜,回過了神,急忙應是,cao起方才那根竹篙,自己站于船頭,將篙抵在一塊突出水面的江石之上,奮力與水流抵抗。船體終于漸穩(wěn),不再打轉(zhuǎn)。裴右安也早已縱身躍下江面,很快就將近旁幾個落水之人一一送回船上,最后自己爬了上來,這時,又聽到一聲微弱“救命”,循聲轉(zhuǎn)頭,見是同船的那個少婦,方才被水流給卷到了船尾,他沒看到,也是她命大,竟叫她抓住了船尾拖在水里的一段纜繩,這才沒有沉下去,立刻來到船尾,伸手將她拽住。

    才抓住這少婦的手,裴右安眉頭便微微一皺,沒有立刻將她拉上,而是看了她一眼,突地松手。

    少婦原本一副有氣沒力快要淹死的樣子,見裴右安松開了自己,目露兇光,抓住纜繩,一個縱身,靈活異常,人竟攀上了船尾,和方才那個船公一樣,手中赫然也多了一柄匕首,朝著裴右安刺了過來。

    船上驚叫聲再起。

    伴隨著腕骨折斷的輕微“咔嚓”一聲,那少婦痛苦尖叫,人再次墜入江中,腦袋在水里沉浮了幾下,最后慢慢沉了下去。

    船上剩余渡客都是常人,又何曾經(jīng)歷過今天這樣的驚心動魄?知道運氣不好,今日上了條賊船。見裴右安不動聲色間便連殺兩人,下手不留半點余地,此刻轉(zhuǎn)過頭,兩道目光掃向自己,銳利如電,早嚇的面無人色,幾個機靈點的爬起來磕頭求饒,口中叫著好漢,不住地為自己辯白。

    裴右安知剩下這些人里,確實再無異常了,神色漸漸放緩,回到船頭,緩緩坐了回去,擰著自己身上的濕衣。

    楊云定下心神,借著水勢,奮力慢慢撐著渡船前行,終于將船靠岸。

    一靠岸,渡客拿了自己東西,頭也不回逃命而去。楊云復撐了回去,將剩余隨從也載了回來,上岸后,見裴右安立于江邊,眺望江渚,若有所思,想起方才接連驚險,猶心有余悸,便走了過去。

    “大人,這一路行來,我也早覺有人跟蹤。今日果然出事了!所幸大人吉人天相,有驚無險。可惜那兩人都死了,問不出口供。大人可知是誰要對大人不利?”

    裴右安收回目光,淡淡道:“我的仇家不多,但也不算少,一時也不好說。確實可惜,方才我下手略重了些,否則倒可以問問?!?/br>
    楊云聽他語氣如常,似乎并沒將方才的遇刺放在心上,心情跟著一松,忍不住又問:“方才船公行刺之時,我見大人似乎早有防備。大人怎看出他有不對?我也看出他下盤穩(wěn)重,但這種常年撐船之人,練出這樣的下盤,也不算異常,故沒有警惕。幸而大人警覺,否則大人若是有失,我死也不足償罪。”

    裴右安道:“這船公確是當?shù)厝?,皮膚黧黑,掌船手法無誤,瞧著確實再普通不過了,但你注意到?jīng)],他的雙腳和小腿,膚色卻比面皮和手臂要淺上不少,可見絕非常年赤腳短褲的打扮。你想,一個船公,怎會常年著鞋長衣?故我問他是否常年在此掌渡,他應我是,自然是在扯謊了?!?/br>
    楊云露出欽佩之色,道:“我遠不及大人!往后請大人多多指教!但是那個少婦,大人又怎看出她的不對?”

    裴右安道:“很簡單。這少婦皮色白皙,顯然不是干活的農(nóng)門粗婦,卻單獨出門,此第一反常,但也不排除她有特殊情況。方才我抓她手要將她拉上時,她手背光滑,手心卻有磨繭,位置和常年練刀劍之人相當,故我斷定她和那艄公定是一伙?!?/br>
    楊云恍然大悟:“我方才也看了渡客,卻沒怎么留意這婦人。此次得了教訓,往后定要多加防備?!?/br>
    裴右安道:“你記住,有異則為妖。尤其是女子。往后你就知道了,對女人多些防備,總是沒錯的?!?/br>
    楊云佩服的五體投地,衷心道:“大人英明,屬下記住了。”

    裴右安微微一笑,轉(zhuǎn)頭看了眼前方,道:“若我所料沒錯,王爺此刻應當已經(jīng)入了京城。不必再在這里耽擱了,前頭應有驛站,去要幾匹馬,路上提起精神,早些趕到吧?!?/br>
    楊云應是,一行人便沿著驛道,疾步而去。

    第39章

    這一日,裴右安在去往京城的路上,剛剛歷了一場生死刺殺,而與此同時,遠隔萬里之外的泉州甄家,今日也注定將不是一個尋常的日子。

    這一年來,夾在云南和京城之間的許多地方因戰(zhàn)亂受到波及,農(nóng)田大片荒蕪,百姓紛紛外逃,泉州雖還是舊日模樣,但也并非完全沒有影響。打仗要錢,朝廷自然就把目光落到了泉州這樣的富庶之地,官府一年內(nèi)接連三次強行增加捐稅,加上上頭還要層層抽剝,最后分攤到每家每戶,大戶大派,小戶也不能幸免,民間抱怨不斷,稅官也是叫苦連天。民眾從前原本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熱議皇上和三王爺?shù)降啄膫€能贏,到了后來,就變成了盼著這場仗能快些打完了,不管哪個贏,讓自己恢復從前的太平日子,這才至關重要。

    午后,張大聽到門房一路嚷著來報,說官府來人了,以為又是來要攤派的,這一年間,這樣的人已上門了不知道多少次,心中暗罵了一句,皺眉叱道:“來就來,嚷什么嚷,驚到了老太太?!辈涣祥T房又道:“是巡撫高大人親自來的!說奉了圣旨!”

    張大一愣:“你說什么?巡撫大人?圣旨?”

    門房飛快點頭:“說是奉了皇上的圣旨來的,叫全出來接旨!”

    巡撫主一省之事,平日高高在上,張大雖時常出入官府,但最多也就限于泉州州府,何曾見過巡撫這樣的地方頂級大員?聽到今日竟親自下來到了自家,不禁大吃一驚。

    前些時候,泉州城里已經(jīng)在傳,說三王爺快打下京城了,張大剛想問是哪個皇上,閃過了神,一把拉住門房:“有沒說是何事?”

    門房搖頭。張大立刻叫人快去通報老太太她們,自己理了下衣冠,飛快迎了出去,到了門口,看見一溜十來頂官轎停在那里,中間一頂四方大轎,邊上是州府的官員,一眾衙役抬著儀仗,排場凜凜,引來許多路人觀望,也不知是福是禍,壓下心中忐忑,奔出去跪在臺階下道:“不知高大人和眾位大人到來,有失遠迎,罪該萬死!”

    官轎門簾被掀開,福建巡撫高懷遠露出一張臉,笑容滿面地道:“免禮。本官乃奉旨而來。你們家出大喜事了!”

    ……

    胡老太太帶著甄耀庭很快出來,恭恭敬敬地將高懷遠一行人引入大堂。

    高懷遠道:“順安王逆道亂常,今已伏誅,我朝新帝登基,萬象更新,特發(fā)榜昭告天下,安撫民心,本官已命轄下各州府將詔書張于四方城門,我這里,另還有一道圣旨,甄家人聽旨。”

    老太太忙領闔家丁口下跪,聽高懷遠抑揚頓挫地念了一遍。大意是說甄家世代為地方望族,歷年修路建橋,賑災建倉,善舉義行,上達天聽,朝廷為癉惡彰善,特賞賜甄家匾額一面,官銀若干,另召甄家之女即刻進京面圣。其余賞賜,日后下達。

    高懷遠念完,甄家上下驚呆,隨之欣喜若狂,胡老太太回過了神,叩頭謝恩,心里喜慮半摻,不大確定。

    裴右安走后,這一年多來,老太太便一直在關注外頭的消息,前些時日終于聽得云中王快打入京城了,松了口氣,心里便開始算著日子,一邊等裴家長公子前來提親,一邊卻又擔心,萬一他富貴得勢,反悔當初許諾,不想沒等到裴家派人提親,卻先等到了今天這樣的一道圣旨。

    縱然精明了一輩子,此刻的胡老太太也是吃不準,這道來自新皇的圣旨,到底是個什么意思。隱隱只知,必定是新朝里的哪個貴人相中了自己的孫女。至于貴人到底是誰,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孫女,實在一頭霧水。

    老太太按捺下心中疑慮,向高懷遠道謝,又作不解,打聽圣旨里為何指明要自家孫女入京。

    新舊朝廷更替,作為地方大員的高懷遠在這種時候,格外敏感。他嗅到了這道圣旨背后的意思,這才不辭勞苦,親自跑到泉州甄家來傳達圣旨,聽甄家老太太發(fā)問,一改官腔,笑道:“老夫人切莫客氣,本官面前,往后無需多禮。依本官看,新朝新氣,應是皇上也知道了貴府厚德之名,這才破格擢賞,貴府怕是要出貴人了,往后本官還盼老夫人能夠提攜一二?!?/br>
    老太太諾諾而應,高懷遠道:“圣旨說的很清楚,要貴府女孩兒即刻入京,此事不可耽擱。本官正要入京參拜皇上,待貴府準備妥當,本官可帶人一道上路,路上必會照顧周到,老夫人放心便是。”

    老太太千恩萬謝,送走了人,立刻叫來孟氏和嘉芙,將事情說了一遍。

    孟氏滿頭霧水,和老太太在那里說著話,指望著是裴右安皇帝面前求了恩典。嘉芙在旁,一語不發(fā),心里卻隱隱生出了一種直覺。

    絕不可能是裴右安。

    就算他要娶她,以他的性格,也不可能做出這樣興師動眾的事情。

    必定和蕭胤棠有關。

    如她所知的那樣,云中王終于還是當上了皇帝,而蕭胤棠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并且,很明顯,雖然事情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多,他依然還是不肯放過她。

    這就是個證明。

    從前,每每一想到蕭胤棠,嘉芙就會從心底感到恐懼和厭惡,但是現(xiàn)在,或許是麻木,又或許不在乎了,就算面對這樣一個于她而言算是晴天霹靂的壞消息,她竟也沒覺得有多可怕,只在一旁安靜地聽著祖母和母親兩人的商議。自然了,商議的結(jié)果是讓她隨了那個巡撫大人一道進京,等著后面的消息。

    除了這樣,還能怎樣?

    下這道命令的人,是新上臺的皇帝。

    隔日,在老太太的千叮萬囑之下,嘉芙在母親孟氏和張大的陪同下,隨了巡撫高懷遠,踏上入京的道路。

    將泉州再次拋在身后的時候,嘉芙知道,過去一年那如同偷來般的平靜生活,從此大約將會離她遠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而這一天,距離裴右安上一次離開,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零二十三天。

    ……

    高懷遠為能在新皇登基大典之前抵達京城,一路趕的就跟火燒屁股似的,終于在這日傍晚到了,離登基大典還有三天,換上官服,氣都沒來得及喘勻,也等不及明日了,立刻就去禮部回報甄家之事,嘉芙則隨母親到了家中。

    上次議親不成離開京城之前,甄家置的房子里,留了一對老仆夫婦看守,這一年多來,老夫婦將房子打理的很好,云中王打進京城,亂著的那幾天,老夫婦緊緊閉門關戶,沒半點損失,后來亂完了,起先也一直不敢開門,直到最近這幾天,聽人到處說換了皇帝,京中除了夜間宵禁之外,白天依舊熙熙攘攘,看著和從前沒什么兩樣,才松了口氣,沒想到今天就來了主人,歡歡喜喜,迎接進來,一番安置,天便黑了,第二天早,宮里來了人,領頭的是個嫩臉太監(jiān),嘉芙認得他,這太監(jiān)名叫崔銀水,是大太監(jiān)李元貴的干兒子,人很是能干,擅長揣摩上頭心思,也有些勢利,但對李元貴和蕭列,忠心耿耿,前世蕭列做皇帝的那些年里,他在宮中曾紅極一時,但后來,蕭列不到五十年紀就急病死去,李元貴隨主殉葬后,當了皇帝的蕭胤棠對這個太監(jiān)似乎很是痛恨,沒多久就尋了個由頭,將他也活活打死了。

    如今的崔銀水,剛剛跟著干爹踏入皇宮,前途一片光明,又怎會知道自己日后的命運,此刻笑容滿面,命跟來的小太監(jiān)抬上賞賜后,對著下跪的孟氏和嘉芙,讀了一道圣旨,說甄家女兒如何如何好,有古時班姬謝庭之風,等世子被封為太子,將她立為側(cè)妃,再勉勵一番,最后讓她暫時留在京中,等待后續(xù)受冊。

    孟氏心里,早就認定裴右安是女婿了,也只想把女兒嫁給他,這一路過來,雖憂心忡忡,但一直還抱著點希望,盼著皇帝是要將女兒指給裴右安的,沒想到一早就聽到了這樣的消息,頓時定在那里,一動不動。

    崔銀水以為她歡喜懵了,笑吟吟道:“孟氏,還不領著你女兒接旨謝恩?貴府很快就要出貴人了,可喜可賀。”

    孟氏說不出話,看向女兒,卻見嘉芙說道:“多謝崔公公,勞煩崔公公,可否代民女傳話,民女自知資質(zhì)鄙陋,何敢玷辱皇家,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崔銀水一愣,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可是天大的恩賜。你竟不愿?”

    嘉芙道:“崔公公,非我不愿,而是無功不敢受祿,何況還是這般天大恩賜。民女斗膽,懇請公公告知,民女何德何能,能得今上如此厚恩?”

    崔銀水覷了她一眼。

    新皇百忙之中,為什么還要下這么一道圣旨,崔銀水自然有數(shù),想來就是世子相中了這個甄家女兒,輾轉(zhuǎn)求到了新皇面前而已。他來之前還有些好奇,也不知會是何等一個美人,方才一見,果然是黛眉綠鬢,瑰姿花顏,般般入畫,百般難描,心里愈發(fā)確定了自己的推斷,但這話卻不好說。聽這甄家女兒的口吻,居然不愿,也不知是她真無求還是假推脫,一時吃不準,便沉下臉:“甄小娘子,你可知自己在說什么?你若不接,便是抗旨,你想清楚了?”

    孟氏心一陣亂跳,正要阻攔嘉芙,卻見她叩頭:“民女怎敢抗旨。方才也說了,只是自知粗鄙,萬萬當不起皇家如此恩澤,故懇請皇上收回成命。”

    崔銀水錯愕,想了下,道:“罷了。這樣的事兒,我還是頭回見。你既執(zhí)意,我且回去傳個話,看你自己……”

    他本想說“看你自己造化”,又吞了回去,連茶水也不喝,轉(zhuǎn)身領了人便出了門。

    太監(jiān)們一走,孟氏立刻領著嘉芙進了屋,關門道:“阿芙,你別怕!上回長公子來的時候,曾給了你祖母一塊玉佩,說是他父親臨終前留給他的,他留給你祖母做了信物。這趟出門前,你祖母將玉佩給了我,說要是用不上了,就叫我尋個機會還給長公子。如今他人雖不知在哪里,但有了這信物,娘這就去找裴老夫人,請裴老夫人出面,不定能擋住這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