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日子
確切而言,那晚他們是十點半見。 陸久在洗漱時意識到一個蹊蹺。 為什么木子看得到左京給她的微信評論呢? 回寢室,她撲上去捏木子的臉,拷問的位置換了換。 寢室這幾個老網(wǎng)民,從她的ins順藤摸瓜,憑著一樣的用戶名,誤打誤撞搜到他的微信。 藏著掖著的寶貝被人發(fā)現(xiàn)了。 陸久有點兒酸,轉(zhuǎn)頭和男孩子說不要隨便加陌生人微信。 他一懵,誠實地道:“她說,她是你同學?!?/br> 陸久抿嘴,“那也是陌生人呀。” 他低低笑起來,“好?!?/br> 懶洋洋地,哄她一般:“我給你讀今兒英語課教的詩吧?” 后來,晚十點,成了他們固定視頻的時段。 有趣事能分享便說話,不然開著攝像頭,靜悄悄地各忙各的。 他通常在學習,化學試卷最常出現(xiàn)。 偶爾望一眼屏幕,恍惚和對方處在同個空間。 分開的日子過得很快,但很踏實。 踏實得讓人產(chǎn)生一種他們已經(jīng)交往好些年的錯覺。 比如陸久想沖熱可可,卻忘了可可粉被自己隨手擱在哪兒。 左京的笑聲從耳機里傳來,將她平時可能丟三落四的地方一一點了遍,通常說到第三個,就能找到了。 西洋萬圣節(jié),系上搞了聯(lián)誼活動。 陸久沒去,待在房間拆開左京寄來的包裹,是盒骷髏造型的水果軟糖。 里頭,每顆腦袋笑得千奇百怪,無一重復,讓人舍不得吃。 她思索,該拿什么作回禮,他愿意收,也能收得歡喜。 手表?毛衣?圍巾? 不行,她不想送他旁人圣誕節(jié)會送的物品。 女孩子下意識咬了咬指甲,全盤否定腦中出現(xiàn)過的提案。 這才發(fā)現(xiàn),頭一回當人的女朋友,自己當?shù)糜行┦ ?/br> 陸久只知道他喜歡的晚餐菜色和學科,其他細節(jié),寥寥無幾。 平常,多數(shù)是左京花費耐心和力氣去了解她,去探尋她無意間流露的習慣和喜好,并且記在心頭。 自己對他,卻留有一片需要遲疑的空白。 陸久驀地茫然。 她連他的生日在平安夜這回事兒,還是前幾天聽知美說的。 原先想問,兩人能不能改成元旦見面。 這下,陸久只想在圣誕節(jié)前,親吻到最真實的他。 假日,她去找讀電子信息的高中同學,尋求幫助。 老同學聽了聽她的構(gòu)思,“我記得網(wǎng)上有個簡易全息投影制作教學,等會兒我發(fā)給你。” 陸久向他道謝。 “謝什么呢?!蹦猩鷶[手,“難是難在你要設定的坐標系,我出張嘴而已?!?/br> 能知道難的任務,就不是真正的難。 “講真,你這點子挺有意思,如果需要,我?guī)湍闳セは的莾簡枂栁⒘吭氐哪P蛨D?!?/br> 陸久接受他的好意:“那就麻煩你了?!?/br> —— 全神貫注的狀態(tài),往往疏忽許多事。 期中考周來臨,她和左京的聯(lián)系變得斷斷續(xù)續(xù)。 男生對此,不曾抱怨。 最后一門考試,好不容易拼湊出一棵歪扭的紅黑樹。 陸久回寢室,繼續(xù)搗鼓落下一段時間的游戲代碼。 手機視頻開著,架在旁邊。 起初兩人偶爾聊個幾句,后來靜謐到晚間,唯二的動靜是室長回來又出去。 杯中的咖啡見底,陸久回過神。 屏幕那頭,男生早就解決當日布置的作業(yè),轉(zhuǎn)著筆看她,讓她繼續(xù)剛才的工作。 陸久抿了抿嘴,合上筆電,“不寫了,我們說會兒話吧?!?/br> “好?!彼麖澠鹱旖?。 “東京那兒下雪了嗎?” 她講著不相干的事情,心里卻在想,他的生日禮物快完成了。 噓。 太張揚就不是驚喜。 左京換了個放松的坐姿,靠上椅背,“下過了,今年來得挺早,往年二月份才有初雪。” 他忽然起身。沒一會兒聽見窗簾被拉開。 少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本來想讓你看看外頭,可惜,雪都融了。” 她聽了,下意識望向隔了層玻璃的校園,“沒事的?!?/br> 他們有的是時間。 東京都下雪或目黑川兩側(cè)櫻花開了,他們有的是時間緩慢走過。 左京坐回原位,微微啟唇又閉上。 掙扎一番,仍舊問道:“陸久之前提過的,想做且正在做的那個游戲……” 他喜歡聽她談論包裹著夢想的未來。 “努力孵化中呢?!?/br> 她的語氣盡可能顯得和平常一致輕快。 社團遇著瓶頸,彼此為了劇情走向產(chǎn)生摩擦。 也許察覺出她隱藏的浮躁,左京淺笑著說:“陸久,你很耀眼。” 陸久不自在地撥了撥劉海,心底卻多了些自信。 就著他那句耀眼,靈感一閃而過。 接下來的幾個夜晚,她索性通宵,將進度再往前提。 寢室其余三人見她成了工作狂,想方設法拉她出去玩,不要累壞身子。 很可惜,勸說無效。 左京從木子那兒得知,她又開始折騰。 他自己作息也不大正常,但凌晨一點鐘,固定催促她去睡覺。 事后回想,陸久懊悔。 她不該忘記上海的凌晨一點,是東京的兩點。 記起來,其實也沒用。 這個看上去溫順的男孩子,其實相當固執(zhí)。 睡眠是在夢想的道路上,最容易揮霍的金錢。 十二月初,化學競賽前一星期,換成陸久看著他。 遇著一時半會兒解不出的題,左京的手指一下下極富節(jié)奏地點著桌面,平緩穩(wěn)健。 她大多保持安靜,代碼都不敢敲出聲。 有幾次,他突然短路,低喃碳的分子量是多少。 陸久不爭氣地笑出來,“12?!?/br> “唔……”他看她一眼,揉了揉鼻子。 她在心底提醒他該去休息。 但她舍不得。 知美說,這是左京最后一次參加化學競賽。 真正了解他的學習近況,陸久發(fā)覺,男朋友在機場的那句成績還可以,過于謙虛。 他沒有不擅長的科目。 因此,家里希望他轉(zhuǎn)文組,去學法律。 律師和醫(yī)生,一文一理。在日本,這倆職業(yè)最上得了臺面,賺得也多。 考完那天,出考場,他撥通電話給她。 背景聲吵雜,少年的鼻息近在耳畔,陸久聽出來,他的胸膛里滿溢激動難平。 左京吸了口氣,緩緩地吐出來,“陸久,我很開心。” 她啞然,肯定或安撫的話語太過輕浮。 成長的岔路口,陸久很順遂,沒有分歧、抗爭以及妥協(xié)。 她難以了解他的心情,只好沉默地陪伴。 年關(guān)近了,他們又要長大一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