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jié)
蕭潛負(fù)著雙手走在前頭, 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 見她落后了便放緩腳步等上一等。 出了宮門,蕭潛騎馬, 林錦儀坐上了馬車。 千絲猶豫了一番,還是出聲勸道:“今日在宮中那樣的場合,姑娘還是應(yīng)該多忍耐些的。十王妃雖然可惡,但到底是剛懷上了皇家的子嗣,若是鬧將開來, 牽扯到了她腹中的孩子,姑娘也落不下好……” 林錦儀道:“我倒是想忍, 但她處處針對我,便是仗著自己懷了身孕。我今日若是忍了下來, 她便會覺得我軟弱可欺, 往后說不定會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兒。” 她從前還是岑錦的時候,就對曾釵這meimei諸多忍讓, 后頭也沒落著什么好。估計在她和紀(jì)氏的眼中,自己不過是個不懂反擊、予取予求的傻子! 眼下她已經(jīng)知道了這對母女的真正面目, 倒不如順著心意, 反擊回去, 讓她們不敢小瞧了自己! 千絲擔(dān)憂道:“姑娘這話是不錯,但今日到底是在宮里,您又是新嫁進(jìn)皇家, 未免給宮里人留下不好印象……” “旁人的看法真的那么重要嗎?”林錦儀聳肩,“外頭都還說我娘是妒婦悍婦呢?但她的日子不是過得照樣滋潤?!?/br> “那怎么好相比?外人不了解太太,才胡亂編排,可咱們忠勇侯府的自己人,卻都是支持太太的?!?/br> 千絲這話說的倒是在理,蘇氏雖然外頭名聲不大好,但林玉澤和忠勇侯夫婦都是站在她那邊,一心護(hù)著她的。外頭那流言蜚語也就傷不了她分毫。 而她眼下的夫君蕭潛,能在豐慶帝幫她說上一回話已是不容易,哪里能一直這么幫著她呢? 林錦儀點頭道:“你的顧慮我明白了,我往后會做的周全些的?!?/br> 主仆二人說著話,沒多會兒就回到了鎮(zhèn)南王府。 蕭潛同林錦儀一起回了層香苑,林錦儀帶回了御花園里好些花卉,當(dāng)下就親自選了其中最鮮妍的一些,讓花匠仔細(xì)照顧起來,準(zhǔn)備三朝回門的時候帶回去給蘇氏。 至于被選剩下的那些,也都不是凡品,放在她這么個不懂欣賞的人這里未免浪費(fèi)了些,她想了想,就讓踏歌找了個細(xì)口長頸的花瓶,插了那些花,讓人給紅燭送了過去。 蕭潛優(yōu)哉游哉地倚在臨窗的炕上看兵書,時不時抬眼看一眼忙前忙后的林錦儀。 過了一陣,林錦儀忙活完了,便去凈房簡單地洗了個澡,換了身家常的衣裳。 從凈房出來后,林錦儀一邊擦著頭發(fā),一邊也坐到了炕上。 兩人中間隔著一張小幾,蕭潛遞了盞茶過去,道:“你沐浴前我讓丫鬟上的茶,目下應(yīng)該放溫了喝正好。” 一個人經(jīng)年的小習(xí)慣,往往自己都很難注意道,所以更無從變更。 林錦儀每回洗完澡就愛喝溫茶,此時便接了過來,道:“王爺有心了?!?/br> 蕭潛又倚了回去,視線依舊不離兵書,輕笑道:“這會兒倒是客氣起來了?!?/br> 兩人前一夜在床上的時候,她可不是這么恭敬的。 林錦儀也不接他的話,只問起道:“王爺今日怎么這么得閑?” 蕭潛翻過一頁書,道:“嗯,皇兄給了我三日休沐,今日上午已經(jīng)被占用了半日,其余時間可不該好好休息么?” 林錦儀‘哦’了一聲,也不知道說什么,只自顧自擦起頭發(fā)來。 沒多會兒,她發(fā)上的水漬也被擦干了,她有些犯困,同蕭潛說了一聲,便踢了修鞋上床去了。 她前一日受了累,下午又進(jìn)了一趟宮,這一覺睡下去,再睜眼的時候屋里已經(jīng)暗了下來。 她迷瞪了一會兒,想著蕭潛應(yīng)該已經(jīng)離開了,便想坐起身來。然而她一動,就發(fā)現(xiàn)蕭潛居然橫著睡在了床尾。 這大床雖夠?qū)?,卻也不及他的身量,因而他是側(cè)臥著,蜷著身子睡的。 她一動,覺淺的蕭潛便也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聲音沙啞地問:“你醒了?” 他的發(fā)髻睡得散亂,神情也不再是萬年的波瀾不動。清俊的一張臉,此時不再冷冷清清,平添了幾絲煙火氣。這一刻,林錦儀忽然覺得蕭潛也不是那么遙遠(yuǎn)。 她愣了愣,而后才移開視線,應(yīng)道:“嗯,時辰不早了,該用夕食了?!?/br> 蕭潛又打了個呵欠,長腿一伸便穿了鞋下床。 林錦儀定了定心神,也跟著下床洗漱。 千絲和蕊香聽到了內(nèi)室的響動,很快就進(jìn)來服侍。 林錦儀洗臉的時候,壓低了聲音問千絲:“今日王爺一直沒出去?” 千絲道:“您睡下后,王爺就一直在炕上看書,后來許是覺得累了,便也上床去了,奴婢們便都退出去了?!?/br> 林錦儀印象中的蕭潛,除開兩人前頭剛成婚的那幾年,后頭總是忙得腳不著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鮮少有這么閑適在家的時候。 她此番嫁過來之前還在想,反正成婚后一年到頭也見不了蕭潛幾回,便當(dāng)換個住處自己住著便是。 眼下這情況倒是她沒想到的。不過蕭潛也說了,這幾日是豐慶帝給他放假。三日之后,他應(yīng)該又要忙起來了才是。 兩人洗漱完畢后,夕食也被蕊香張羅著擺上了桌。 夕食的菜肴是干燒網(wǎng)鮑片、白扒魚唇、姜汁魚片、五香仔鴿并幾道素菜。 林錦儀看著覺得沒什么胃口,便又想點菜,還不等她開口,蕭潛卻像她肚里的蛔蟲似的,道:“你別想著吃辛辣的東西了,白日里吃過也就算了,晚上再吃免不得上火,明日你可是要回門的,總不想頂著嘴上的燎泡去見長輩。” 這話說的倒是有道理,林錦儀怏怏地點了點頭,拿起了筷子。 用過飯后,林錦儀推了飯碗就帶著千絲、踏歌去花園里散步了。 花園里此時已經(jīng)暗了下來,廊下點了燈籠,千絲和踏歌也一人提了一個,給她引路。 其實說起來,鎮(zhèn)南王府這甩手掌柜的日子倒是比在忠勇侯府的時候還快活,每日里吃的用的好了一大截,還十分輕省。不過林錦儀還是十分想念忠勇侯府的家人,想問問忠勇侯夫人睡得好不好,想跟蘇氏說說體己話,想抱一抱逗一逗小阿曦……雖然才兩日不見,卻是歸心似箭。 林錦儀正兀自出神,忽然就看前頭一棵樹后人影閃過。 她驚呼一聲,后退了半步。 千絲和踏歌聞聲,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何人在此放肆!驚擾了我們王妃?!?/br> 話音剛落,樹后就慢慢走出了一個人。 那人身形不高,纖纖瘦瘦的,待走近了,林錦儀才看清了這鬼鬼祟祟的不是別人,而是紅燭。 千絲對紅燭本就沒什么好感,此時更是厲聲質(zhì)問道:“紅燭姨娘,暮色四合,你鬼鬼祟祟躲在此處,有何目的?!” 紅燭瑟縮著肩膀,給林錦儀福了福身,小聲道:“驚擾了王妃,妾身該死。妾身在此處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是想下午收到了王妃所贈的花,想來謝恩的?!?/br> 千絲蹙著眉,不信道:“既是來謝恩,為何不光明正大的進(jìn)層香苑,反而躲在角落里?” 紅燭期期艾艾地說不出話來,頭垂得更低了。 林錦儀拉了千絲一下,溫聲道:“你別這么兇,仔細(xì)嚇壞了她?!?/br> 千絲撇了撇嘴,沒說話。 林錦儀又把紅燭招呼到身前,笑問道:“千絲說的沒錯啊,你找我怎么不直接進(jìn)層香苑呢?在這去花園的路上做什么?” 紅燭絞著帕子,聲如蚊吶地道:“妾身、妾身聽說王爺一直在層香苑,就沒敢進(jìn)去。在外頭等了會兒,聽到這位丫鬟jiejie出來吩咐人點亮這路上的燈籠,想著王妃應(yīng)該是要過來,便先過來等著……妾身真的不是故意要驚嚇王妃的……” 就這么怕蕭潛嗎?林錦儀心中又是無奈又是好笑,道:“下回你別這樣傻傻地在外面等了?!?/br> 初春的夜晚,到底有有些涼意的。林錦儀出來的時候就披了披風(fēng),紅燭卻是身著一身單薄的雞心領(lǐng)襦裙。 林錦儀比她身量高上不少,加上比她多活了許多年歲,低頭見她衣著單薄又手無足措的模樣,一時心下不忍,就解了披風(fēng)給她披上。 紅燭連連退后,“王妃您穿著吧,我不怕冷?!?/br> 林錦儀卻是拉住了她,將披風(fēng)給她穿好,脖前的衣帶也打好了結(jié),“你穿著吧,這里離層香苑不遠(yuǎn),我再讓千絲回去拿一件就是?!?/br> 千絲心中是極不情愿她家姑娘同這姨娘這般親近的,只是眼下也不好說什么,跟踏歌說一聲,讓她仔細(xì)看緊些,便回去拿披風(fēng)了。 兩人找了個亭子坐下說話,林錦儀問紅燭道:“我下午送你的那些花你可喜歡?是我今日進(jìn)宮的時候,皇后娘娘賞的,我挑了一些給我娘,剩下的就讓人給你送過去了?!?/br> 紅燭十分喜歡侍弄花草,此時便彎起唇笑,微微一笑,“都是尋常難見得的花,又開的正好,妾身十分喜歡。” 林錦儀又想起了什么,問她道:“怎么見了你兩回,都不見你身邊的丫鬟?” 紅燭又開始絞弄帕子,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道:“她們都有別的事要忙。” 當(dāng)主子的出行都不陪著,還有別的什么好忙?這一聽就知道是丫鬟不把她瞧在眼里,擅離職守。 林錦儀心中微動,又問她:“那你今日下午是什么時候出來的?” 紅燭道:“下午得了您的賞賜就出來了,稍微在外頭等了一會兒?!?/br> 下午林錦儀讓人給她送了花過去,可是又午睡了一會兒,醒來還用了飯。粗粗算來,這也得有一個半時辰了。 紅燭這姑娘雖然膽子小,卻是個守規(guī)矩的死心眼。想著當(dāng)日要當(dāng)面答謝林錦儀,卻因為怕了蕭潛不敢去層香苑,便在外頭等了這么久。林錦儀忍不住想嘆氣。這姑娘也是被自己上輩子禍害了,不然若她仍然當(dāng)差,憑她的樣貌人品,也能嫁個得力的小廝或者管家什么的,日子肯定比現(xiàn)在當(dāng)個獨(dú)守空閨、被下人不放在眼里的姨娘好過。 “你下回別這么傻了,若是有事要見我,就先讓人過來知會一聲,我得了閑自然會讓人去傳你?!?/br> 紅燭脆生生地應(yīng)了一聲‘好’。 沒多會兒,千絲取了披風(fēng)來,林錦儀穿上后和紅燭在花園里走了一會兒,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到層香苑,進(jìn)屋的時候,林錦儀怕自己回頭忘了,見了蕊香就道:“你去查查紅燭身邊服侍的兩個丫鬟,若真是奴大欺主的,便趁早給她換兩個?!?/br> 不過是兩個無關(guān)緊要的丫鬟,蕊香雖不知道她為什么突然說這個,還是應(yīng)了下來。 蕭潛用過夕食后,讓人把公文搬了過來,此時正在案前看著,聞言不由抬頭道:“紅燭那里的事你少管?!彼墒桥铝怂@王妃,怕她一時興起,又想著把紅燭塞到他床上去。 林錦儀皺眉道:“我為什么不能管?眼下我是鎮(zhèn)南王妃,你后院的什么事我不能管?” 她這模樣活像個護(hù)著小雞崽兒的老母雞,蕭潛可不想這時候跟她吵起來,忙投降道:“好好,我的王妃,后院里你最大,你想管什么就管什么。我正想跟你說呢,如今我們王府也是有女主人了,府里大小事務(wù)你都該管起來了?!?/br> 林錦儀坐到桌前,捧了茶盞道:“這不是有蕊香么?” 蕭潛道:“那能一樣嗎?既有了你這‘新王妃’,哪有王妃不當(dāng)家的道理?” 林錦儀看向蕊香,蕊香也道:“王爺說的在理,奴婢這方面本就愚笨的很,時常犯錯,往后闔該王妃您來掌家才是?!?/br> 林錦儀倒是沒覺得這有哪里不好,這輩子她是不指望同蕭潛的感情了,還不如把這掌管中饋之權(quán)握在手里,雖會累一些,但日子過得才踏實不是。她點頭道:“那好,等明日從我家回來,我便和蕊香交接?!?/br> 蕊香應(yīng)了一聲,又拿了禮物單子給林錦儀瞧。 這是翌日林錦儀回門要帶回去的禮物,自然都是走的府中的公庫。 蕊香之前說自己‘愚笨’,自然是自謙之詞。光瞧她這份禮物單子,上頭有給忠勇侯夫人的藥材,給忠勇侯的名劍,給林玉澤的名畫,給蘇氏的上好面料,給林博志的孤本典籍,給鄭皎月的頭面收拾,甚至還有一套給小阿曦的玉石玩具,便知道她心思縝密,辦事妥帖。 林錦儀瞧過一遍,覺得沒什么不妥,便把單子還給了蕊香。蕊香自去讓人把東西都拾掇出來,封箱裝車。 這時候時辰也不早了,林錦儀自去沐浴更衣。 她從凈房出來的時候,蕭潛也不在屋里了。 這正合了她心意,前一夜還能說是洞房花燭例行公事,今日再那么親密,她就不愿意了。 林錦儀美滋滋地擦干了頭發(fā),爬上了床,正準(zhǔn)備讓千絲吹熄燈火,蕭潛卻散著頭發(fā),穿著一件白色中衣出現(xiàn)了。 看她一臉驚訝,蕭潛眉頭一挑,好笑道:“你這是什么表情?我不該出現(xiàn)?” 林錦儀又將半張臉埋到被子里,“還以為王爺去書房睡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