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到了六月里林博志大婚當日。 這時天氣已然熱了起來,林錦儀提前半個月就著人從外頭買了冰,填滿了家里所有的冰窖。 到了這天一大早,林錦儀早早地起了,一邊安排人手去林博志那里,一邊親自去檢查了一遍所有的場地,看著下人把冰盆安置在各個角落。 忠勇侯忠勇侯夫人和林玉澤蘇氏夫婦、林芳儀也都先后起了身,聚集在了前院正廳。 蘇氏已經顯懷,行動不是很方便。林錦儀讓丫鬟上了他們的朝食,而后又著人去催促林博志。 林博志一身大紅色新郎喜服,過來給一眾長輩請安。 請過安,他便騎著馬,帶著人,吹吹打打地往清河伯府去了。 林錦儀早就準備好了一大袋子銅錢,此時分給一眾下人,叫他們去門口撒喜錢。 雖說是林博志娶親,但這些日子這些事都是她一手經辦,她不禁也有些緊張,生怕哪里出了紕漏。 林玉澤自然將女兒的表現(xiàn)看在眼里,看她進進出出忙的可以,便悄悄跟了出來,把她拉到一邊小聲道:“不過是你大哥娶個媳婦,不會出什么岔子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兒,你輕松些就好,千萬別累著自己……” 這像一個親爹說出來的話嗎?林博志好歹是他的長子啊。林錦儀無奈地看著他。 林玉澤被她看得說不下去了,就覺得閨女越來越像她娘,認真做事不說,還越來越有威嚴了。 “爹,您進去坐著吧,外頭已經熱起來了。你別給我添亂了?!?/br> 被說添亂的林玉澤并不生氣,反而怕閨女怪自己礙手礙腳,一邊往回走一邊說:“哎,爹聽你的。你別發(fā)火啊,這大夏天的發(fā)火容易中暑?!?/br> 林博志和迎親隊伍走后半個時辰,外頭賀喜的人便陸陸續(xù)續(xù)到了。 忠勇侯和林玉澤在正廳待客,林錦儀和林芳儀就陪著蘇氏和忠勇侯夫人去了花廳。 忠勇侯夫人雖然身子恢復的不錯,但到底年紀大了。蘇氏又身子不方便,林芳儀身份有些尷尬,于是招待女客的差事,便落到了林錦儀頭上。 每到一家客人,前頭便會送來一份禮單。她收了禮單,不多時就會見到送禮的女眷。 客套寒暄幾句,便將人請到花廳里用茶。 晌午前,林博志接回了新娘子。 新娘子被喜娘和丫鬟攙進了新房。前頭和花廳也都開了席。 林錦儀出出進進一上午,又說了許多的客套話,已經不記得自己出了幾身的汗。 吃席的時候,蘇氏看她面色有些發(fā)白,便心疼道:“你回你屋里歇會兒吧,這里有娘在,不會有什么事兒的?!?/br> 林錦儀倒不是想去偷懶歇著,實在是出了好些汗,里衣貼在身上難受的很,便點頭道:“那阿錦回去換身衣裳,一會兒就來。” 說完話,她跟席間眾人知會一聲,便帶著千絲回了錦繡苑。 一通梳洗更衣后,林錦儀在自己安安靜靜的小屋里坐了片刻,總算是覺得舒服了許多。 * 休息好后,林錦儀便重新回了花廳。 還沒等進去,就看到一個丫鬟急匆匆地往花廳來了。 她站了站腳,叫住丫鬟前來詢問。 丫鬟趕緊上前給她見禮,慌張道:“二姑娘,新房里出事了!” 林錦儀額頭青筋一跳,“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說?!?/br> 丫鬟道:“新夫人似乎是中暑了,剛才已經吐過一回了?!?/br> 中暑之事可大可小,林錦儀轉頭就吩咐千絲道:“你去著人請大夫。我先去瞧瞧?!?/br> 千絲領命而去,林錦儀便同丫鬟去新房。 林博志的新房設在后院的知雅苑,從花廳過去,往后院走得繞山一圈。從前院過去卻很是方便。 新娘子中暑的事可大可小,林錦儀怕去晚了出什么岔子,便同前來傳話的丫鬟道:“咱們從前院過去吧,這樣快些。反正現(xiàn)在前頭開了席,沒有人會在外頭的?!?/br> 丫鬟應喏一聲,走在前頭為她開路。 那丫鬟倒也得用,路上遇到個把家里的小廝家丁,就會提前把人支開,林錦儀倒也沒跟什么外男打上照面。 兩人很快走到了花園,只要穿過花園,過去便是知雅苑了。 花園小路旁沒有樹木,少有遮擋,日頭更顯得毒辣。 林錦儀心急得不行,索性提了裙擺,小跑起來。 丫鬟嚇了一跳,忙道:“姑娘,您慢些慢些?!?/br> 林錦儀頭也不回,想也不想便脫口而出:“你快跟上。我夏天曬不得日頭,曬傷了少不得脫層皮。咱們快些穿過這里!” 丫鬟未在她跟前服侍過,但卻是個家生子,奇怪道:“姑娘何時曬脫過皮?您從前夏日里不是最喜歡在荷塘里泛舟賞蓮的嗎?” 林錦儀只顧著往前跑,沒有顧得上回答,丫鬟便也只好亦步亦趨地跟上。 花園邊上的涼亭里,躲出來散酒氣的蕭潛正好將方才一番情景盡收眼底。 “夏天曬傷脫皮么?”他吶吶地道。 守在一邊的王潼沒有聽清,忙上前道:“王爺,您說什么?” 蕭潛沉思片刻,道:“王潼,你還記得咱們上個月處理的那樁奇聞么?” 五月里,京郊出了一樁駭人聽聞的事。說是京郊一家獵戶,上山打獵的時候摔斷了腿,回去后看過大夫接了腿,發(fā)起高燒,昏迷不醒,后來更是幾乎沒了氣息。家里人給他辦起喪事,喪服都穿在身上了,那獵戶卻忽然醒了。不止醒了,還說自己并非本朝之人,乃是生活在幾百年后的一個叫‘中國’的國度的未來人,還大逆不道說什么民主制度終將取代君主制度。 這詭異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就傳到了當今耳朵里。 青天白日的,死而復生已然是妖異之象,更別說那獵戶還妖言惑眾。當今聽說后便私下派了蕭潛秘密處決了一干人等。 這差事是王潼跟著蕭潛一起去辦的,他自然記得。 “王爺怎么忽然說起這個?” 蕭潛垂了垂眼,“或許是我多心了……你去徹查一下,去年年底至今忠勇侯府的二姑娘可曾出現(xiàn)過什么異狀?!?/br> 王潼雖不明白他家王爺為何突然對侯府的二姑娘感了興趣,卻還是應下了,很快轉身去著人辦事。 * 林錦儀一路跑出了花園,頭上有了遮擋才停下腳步。 方才一時匆忙,她確實忘了,被曬脫了皮的不是林錦儀,而是岑錦。 從前的她皮嫩,每逢夏天別說外出,就是在窗邊上多坐一會兒,皮膚都會被曬紅。 眼下,她確實是沒有這種困擾了。 丫鬟也氣喘吁吁地跟了過來,緊張道:“姑娘可千萬別再跑了,仔細別摔著了。” 林錦儀點了點頭,穩(wěn)住了呼吸,才進了知雅苑。 知雅苑里眼下正亂做一團,新娘子鄭皎月天不亮就起來梳妝,本就沒吃什么東西。前頭吐過一回后,胃里更是空空如也,后頭便是吐起酸水,人也昏昏沉沉起來。 她的兩個陪嫁丫鬟早就慌了手腳,只一味催促院子里服侍的丫鬟去請大夫。 丫鬟們不厭其煩地解釋已經有人去通知太太了??蓛蓚€陪嫁丫鬟已經亟不可待,甚至說要去前院把在吃喜酒的請何伯夫人給請過來。 若是請了清河伯伯夫人過來,清河伯夫人少不得覺得她們忠勇侯府怠慢了她家閨女。可若是不去這陪嫁的丫鬟去請吧,萬一新娘子出了什么好歹,她們也擔待不起。本家的丫鬟們也是為難。 幸好這時,林錦儀終于趕到。 丫鬟們有了主心骨,簇擁著她往新房里去了。 鄭皎月在屋里吐了幾回,屋里雖然開了窗戶通風,卻到底有股難聞的味道。 林錦儀輕輕蹙了蹙眉,快步走到床前,詢問起她的狀況。 鄭皎月還蓋著紅蓋頭帶著鳳冠,此時倚靠在床欄上,說話都十分費勁的模樣。 林錦儀便讓她歇著,由丫鬟代為轉述。 守在床前的長臉丫鬟道:“我們姑娘今早起身就說覺得天熱沒什么胃口,上妝前就喝了兩口茶水。后頭姑爺來迎親,轎子在城中繞了三圈,我們姑娘下轎子的時候便有些不對勁,等進了新房,她就說頭暈想吐……” 林錦儀點了點頭,忖道既然她這大嫂既然沒吃過什么東西,那就不是食物的問題。怕是真的因為天氣炎熱,又在外頭待了許久染了暑氣。 “你們先服侍大嫂摘下蓋頭和鳳冠,脫了霞帔,換上輕快的家常衣裳。大夫已經去請了,只是府里的大夫年紀有些大了,腿腳慢些,還要稍待片刻?!绷皱\儀沉著道。 “不、不可?!编嶐ㄔ略诩t蓋頭下聲如蚊吶,“還沒行禮,我不能換衣裳……” 林錦儀便只好勸道:“大嫂,您身子都這般了,便不用講究這些虛禮了。咱們府里都不是在乎這個的人,只要您好好的,其他都無關緊要?!?/br> 鄭皎月卻很有自己的堅持,喘息了幾下又道:“不可,禮不能廢。我是新嫁娘,我的蓋頭,只能等行過禮后由夫君揭開?!?/br> 這時大夫也過來了,林錦儀趕緊讓大夫先給鄭皎月診脈,而后又讓人去移了兩個冰盆過來。 大夫顧不上擦汗,隔著錦帕給她把過脈,說她確實是中了暑氣。 林錦儀催著他去開藥,又吩咐了丫鬟們去熬藥,然后又繼續(xù)勸道:“大嫂,您一會兒總該是要吃藥的,口脂妝容肯定要重上,蓋頭自然是要先摘過一次的。身上或許也會沾上藥味,難道您想一會兒帶著藥味去拜堂?不如現(xiàn)在您先換了裝束吃藥。等吃過藥,您再重新上妝更衣……” 鄭皎月沉默了片刻,一時也是拿不定主意。這到底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出不得一點兒紕漏。 林錦儀又道:“大嫂放心,丫鬟來稟報您的事情只有我一人知曉,等您好轉了,我再去報給我娘和祖母。她們不會知曉您中間做過什么的?!?/br> 有了她這保證,鄭皎月終于點了頭。 林錦儀很識趣兒地退到外間,只讓她兩個陪嫁丫鬟服侍。 一碗湯藥很快送了進去。 林錦儀又等了片刻,鄭皎月的陪嫁丫鬟終于出了來,說她已經安然無恙。 林錦儀如釋重負地點點頭,道:“那你讓大嫂多休息會兒,等晚間行禮前再換上鳳冠和霞帔也無妨。” 丫鬟自道省得,又替鄭皎月謝了又謝。 處理完這個,林錦儀這才回了花廳。 宴席過半,她姍姍來遲,少不得有女客多嘴問上兩句。 林錦儀推說自己方才身子不適,在后頭休憩了片刻,怠慢了眾人,又自罰了三杯果釀,代為賠罪。 她到底是主家的小輩,也沒有人真的同她過不去,這件事便被揭過不提。 此后,眾人又各自聊起自己的天來。 蘇氏微笑著側過頭看她,輕聲問她:“你大嫂沒事把?” 林錦儀雖然攔下了來通稟的丫鬟,但她遲遲未回,蘇氏已經著人去打聽過發(fā)生了何事,自然也就都知道了。 林錦儀點了點頭,道:“大嫂染了暑氣,已經喝過湯藥在休息了。我把千絲留在那兒了,有她看著,便是再出什么岔子,她也能處理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