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話已至此,臨到別離,唐三又扯了扯國師的臂膊,壓低聲兒,悄悄地在他耳邊:“你跟那個丫頭片子,就這么定了?” 國師淡漠:“什么定了?!?/br> “少給打馬虎眼,”唐三朝那頭賊溜溜地望去,只見顧柔正仰起頭,扶著一支桃花,出神地看著,她臉上淡淡的笑容甚是明媚,“你要跟她私定終身,絕不容易,莫說你家里頭還有祖宗供奉,就是國觀的那群老雜毛,也不會放過你。” 國師淡然:“本座已準備好了?!?/br> 唐三又是驚奇,又是好笑,才認識多久,就這么死心塌地了?他以為國師不過一時的新鮮,頭腦發(fā)熱,這會看來,卻又不像。他打量琢磨一陣兒,感慨道:“你完蛋了?!?/br> 國師不曉得他又要放什么厥詞,清冷的目光斜睨他。 “你完了,你知不知道,你方才看著她的眼神,眼睛渙散,目光迷離,你跟我老金說實話,是不是在想什么禽獸的事情?” 國師大怒:“……滾!” 唐三更驚奇了:“真被我說中了?那你千萬要小心,你練的那門子功夫不人道,如果開了色戒就一定要格外小心,如果教國觀那群老雜毛捉住了你把柄,傳到蓬萊去,慕容停知道消息一定會趁機回來對付你?!?/br> 唐三雖然看似放蕩不羈,但這幾句臨別贈言倒是極為通透。國師思忖有頃,忽然問唐三:“關于這件事,你有甚法子么?” 唐三更是詫異:“國觀的事你問我?我生平最討厭雜毛,什么道啊儒啊的,別來……” “本座是指那件事……”國師清了清嗓子,放低聲音,“便是……假使本座看見她,真動了些旁的念頭,以你之見,不曉得有何方法遏止?” 唐三眨了眨眼,頎長的睫毛撲棱撲棱,傻了半響,才明白他這話里的意思來。 唐三訝然:“原來你真的!”“閉嘴,收聲!”國師在意地回看一眼,只見顧柔隔得還遠,并沒有察覺他們兩人的對話,心下稍安,又見那綺麗春光灑落她身,不由得心念微動,目光黏在她身,半響挪不開眼。 唐三忍著笑:“有?!?/br> 國師看著顧柔出神,聽見這話回過頭:“速速說來。” 唐三道:“就是趕緊把她辦了,大戰(zhàn)三百回合,辦她個死去活來,一夜九次不眠不休,連你自己都膩到想吐,然后之后的幾天,你就會累得腰腿發(fā)軟,成為真正的賢者……阿彌陀佛,哦不,你是道教,福生無量天尊。” 國師憎他胡言亂語,鳳眸里殺機一掠,唐三打了個顫顫,一邊賠笑,一邊搭住他肩道:“何必去克制?相信我,你喜歡她才會想占有她,此乃男人本色;若你占有她之后還能繼續(xù)喜歡她,這便是真心相愛了。男人本性如此,何必為善不欲人知,若你既喜歡她又不想占了她,那你應該去當她爹才是。” “……”國師清雅的眸子閃過一絲遲疑,如水般波動著,“她不似本座?!鄙弦换厮嫠泄ε藕梗呀浭墙吡暝?,決絕的樣子使他顧忌,她似琉璃般脆弱易碎,他只怕碰傷了她。“如今談此事為時尚早,本座打算待云南稍定,便回來迎娶她?!?/br> 真要攻打云南?唐三心里暗暗吃驚,看向國師,只見他眼神似有暗示,像是跟自己透底。他多少明白了,但沒多外露,只點點頭道:“成,反正,這世上從沒有什么君子,只有足夠耐心的流氓,你若是能忍得住,不外乎就是多當一年的圣賢,阿彌陀佛,我先走也。你多保重,山長水遠,咱們后會有期?!?/br> 話音一落,便雙臂展開,面朝國師,整個人似凌空飛起,疾疾向后退去,上了一棵桃樹輕輕點足,三兩下借力,如一只鳧水飛掠的雨燕般消失在桃林深處。 他孑然一身,來得沒聲沒息,走得也毫無預兆,一如他金飛燕名號的灑脫;國師望著那道被他踩過還在搖晃的樹枝,不由得長久地追望了一陣。人活在世上,本來就各有各的背負,唐三作為唐門的私生子,自小備受歧視,身世不幸;他靠著自個的打拼,在江湖里殺出一條血路來,這不是從他輕描淡寫的笑容里能看得出來的。而國師身處廟堂之高,也不可能手不沾腥,他想見未來之勢,仿佛無形之中,山雨欲來,搖搖欲墜,而他掌心的小姑娘,此刻正毫不知情地立在春日的陽光下,一派干凈稚嫩。 …… 顧柔卻不曉得發(fā)生了這些,她跟著國師回來的路上,還在想著心事:唐三哥沒說一聲兒就走了,不曉得是不是離花宮那邊有緊要的任務?危不危險,會不會影響到大宗師?要是自個知道那么些內情就好了,她武功雖然不濟,但是手腳輕敏,多上幫得上一點忙……胡思亂想之間,馬車晃動了一下,她沒留神,大宗師順勢把她接在懷里,聲音在她耳邊低沉:“在想什么?!?/br> 她仰起臉對上他眼睛,只見他眸光如兩道深邃的井,灼灼望著她。 她一時腦熱,竟然脫口而出:“大宗師,我不做您的外室?!?/br>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預告:1,撒糖;2,姐控顧歡原地爆炸,正面對剛大宗師 65|1.8 072 他一怔,起初似沒聽懂,后明白過來她的意思,不由得低低笑:“那你想做什么?!彼麖谋澈蟓h(huán)著她,收緊懷抱,將右頰貼在她的左頰上。她身上有股玉蘭花的清芬,他眼眸低垂仔細地嗅,如有醉意。 顧柔被他摟著貼著,只覺肌.膚guntang,剛剛脫口而出的沖動頓時沒有了,心如鹿撞,忽然覺得左臉頰一絲觸感,原來是挨著了他臉上的那道劍痕,正是舒明雁用潮生劍劃下的那一道。 她瞅著就心疼,朝側邊一仰,扭身望著他,情不自禁撫上他臉頰:“大宗師,這里還沒好?!薄澳倪@么快,”他漫不經心,只顧嗅她領口上的花香,見她掛慮,補充了句,“用了唐三留給的藥,說是過個把月就好,無礙?!薄翱梢橇袅税淘趺崔k……”“那又如何,你沒見過戰(zhàn)場上下來的軍將們么,石錫他們脫干凈了,哪個身上沒有疤;男人細皮白rou,豈不成了兔兒爺?!?/br> 可是,大宗師這道劍痕,是為她留的,和石錫他們的不一樣。她心里又傷心,又甜蜜,輕輕地撫摸他的臉頰,恨不得能變戲法似的把這道劍痕消去。 她軟軟的指肚摸得他心躁,他忽然鳳眸微抬,盯著她,冒出句:“倒也是,唐三那狗犢子說過,留了疤,以后婆娘不好找?!?/br> 他一個斯文人,渾然冒出一句粗話,顧柔聽得一怔,望著他,又聽見他道:“我找不到,就找你好不好?!甭曇粼谒?,既溫柔,又清楚,暖暖地烘著耳垂。 她微訝,說不出話來,原來……他不是沒聽見沒在意,而是在這等著她呢!心驟然地也被烘暖了,宛如春風過體,暖和了胸襟,她嘴唇輕顫,有話說不出來,怕自個一張嘴先哭了,便緩了緩一口氣兒,摟上他的脖頸,輕輕地把頭靠在他頸窩,默了一小陣兒。半響,她道:“好?!?/br> …… 國師送顧柔回來,兩人一起踏入顧柔家,日中正當頭,陽光照遍庭院。顧柔想著要做午飯給他,就讓他去堂屋里等一會兒,自個直接去了后廚。 國師今日休沐日,他喜歡這偷得浮生半日閑,陪著她悠悠哉哉也挺好,他在院子里隨便走走看看,撥弄了一下架子上掛著的一個葫蘆瓢,覺得它形狀長得不夠規(guī)整,用久了也容易腐爛,下次他來,要換一個銀制的才好。水缸的木蓋一角好似破了,應當修補,他琢磨著自己有生以來好像沒做過木匠活,回去問問孟章那小子能不能代勞;上了臺階,又看見墻上掛了一串干辣椒,他又想,忘了告訴她自己不吃辣,讓少放一些——當然,如果她喜歡吃,又不是太辣的話,他也可以忍受陪她吃那么一點。 正閑思慢忖著,他踱進堂屋,迎面只見八仙木桌上擺一殘棋局,旁邊一張慍怒的臉。 一個白凈少年胸膛起伏,氣勢洶洶地瞪著他,正是顧歡,厲聲質問:“你是誰,為什么接近我阿姐?” 今日學堂里的先生犯頭風,沒來講課,找那剛住進葫蘆巷的沈硯真沈大夫看病去了,讓學生們自習,許多學生便互相下棋消遣,顧歡棋藝超群,本在同窗當中遍無敵手,加上出門前跟阿姐吵了幾句,沒得心情陪菜鳥們下棋,便提前回家來,擺開了棋譜自己對自己地手談,卻早早在屋里看見這一幕。 ——他穩(wěn)重懂事的阿姐,怎么會跟一個男人有說有笑地回來,還把他帶進院子? 他憤怒地打量著國師,見他衣著錦繡,清俊富貴,更加心里確認,這就是個來誘騙良家少女的登徒子。沒想到好容易走了個韓豐,又來一個升級版的壞蛋打他阿姐的主意,他見國師不答話,卻瞇著眼打量自己,恨不得立刻就把他給宰了,他左看右看,終于讓他瞧見了屋角落里擱著的耙子,他沖過去抓在手里,就想要把人轟出去! …… 顧柔拾掇半個時辰,把午膳準備好,端進堂屋,就被里面的一幕驚呆了: 國師坐著,顧歡站一邊,正指點他功課。 顧歡曉得了這是當朝國師,雖然心里頭震驚不敢對他動粗,但是心里頭始終不服——難道就因為你是國師,便可以欺辱我阿姐,將她當做玩物弄于掌中了嗎?他替阿姐不平得很??墒菄鴰熖岢鲆纯此墓φn本,他不能不從,卻故意挑釁似的從書箱里拿了一卷儒學著作出來—— 如今雖然大晉國主以黃老之道治國,學堂教授的主流也是道術理論,但事實上到了這一代,皇帝聽取侍中錢鵬月的建議,開放言議,使得百家爭流,儒家和兵家等其他學派也如雨后春筍,廣有擁簇。顧歡學的是先生教的老莊之道,可是心里頭卻偏愛儒學,他面對道派的大宗師,拿這卷書出來,正是隱含挑釁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