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阿娘一心想讓她早點出嫁時,說她不小了。等到了端午節(jié),又非要給她小孩兒才戴的五色繩,說是能避病除鬼。 她不是小孩子,小鬼哪里敢纏她? 五月炎熱,謝凌云拿著折扇不停地給阿娘弟弟扇風(fēng)。她內(nèi)功精湛,不畏嚴(yán)寒酷暑,可阿娘弟弟總是經(jīng)不得熱的。 一到薛府,才發(fā)現(xiàn)舅舅舅母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謝凌云微微一怔,又覺得是在情理之中。雖然說京城的端午節(jié)有出嫁女回娘家的習(xí)俗。但阿娘畢竟也是做婆婆的人了。這回到薛家,想來少不了舅舅舅母的邀請。 舅舅薛裕的獨子不在京城,平時家里也冷清,如今meimei攜子女歸來,他們喜不自勝,熱情洋溢。 數(shù)月不見,薛氏同嫂嫂馬氏說些體己話。謝凌云在一旁聽著,當(dāng)然兩人也不避諱她。 她聽舅母馬氏問道:“怎么不到兩個月,謝家倆姑娘都定親了?” 薛氏嘆道:“說來話長?!?/br> 馬氏輕輕拍了拍小姑子的手臂,說道:“不管怎么說,都算是不錯的親事了。一個是英國公家,一個是永寧侯家。你們家那倆姑娘倒是好命,也難為那兩家不計嫡庶?!?/br> 薛氏苦笑,心說哪有嫂嫂想的這么簡單?謝蕙倒也罷了,謝萱這事兒,她到現(xiàn)在都不能完全放心,總覺得不大安穩(wěn)。 “我上回瞧那個謝蕙,還算老實,你把她記在你名下了?” 薛氏搖頭:“沒有?!彼鯐r擔(dān)心,謝蕙名義上是嫡女的話,或許會對阿蕓的親事有影響?!菢樱⑹|嫡女的優(yōu)勢會減小?!贿^現(xiàn)在,似乎不重要了。 “沒有嗎?”馬氏很詫異,“我以為唐家怎么著也要定個嫡女的,好歹將來是要襲爵的。不過,也還好啦,那個蕙姑娘跟著你長大,教養(yǎng)規(guī)矩肯定都很好。而且姑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薛氏思忖道:“若是想看著好看,記在我名下也成。只是就算是記了,也只是面上好看。實際上怎樣,大家都知道。她出生那會兒,我還在京城呢……” 馬氏一瞥眼,看見做認(rèn)真傾聽狀的阿蕓,笑道:“阿蕓聽婚事聽入神啦?!?/br> 謝凌云明顯能感覺到這是揶揄,她紅了臉:“舅母,我去找舅舅?!?/br> 她施了一禮,緩緩出去,問明方向后,就去找正帶著弟弟的舅舅。 聽下人說,舅舅薛裕就在馬棚那邊,正教讓兒識馬。待她趕到后,果然看見舅舅正抱了弟弟往馬背上放。 舅舅是苑馬寺卿,家里也有良駒。 謝凌云看見弟弟身下黑色的駿馬,勉強(qiáng)忍住心中的興奮之情,輕喚了一聲:“舅舅!” 薛裕沖外甥女點頭,讓兒也興奮的喊:“jiejie,馬!” 小家伙第一回 坐在馬背上,正得意呢。 薛裕很遺憾地道:“可惜家里地方小,不然舅舅教讓兒騎馬。” 謝凌云接道:“舅舅,我也想騎馬。” 薛裕瞧她一眼:“你不會么?”他記得他很早以前就使人給她送了馬駒,有快十年了吧,她還沒學(xué)會? 謝凌云語塞,她上輩子會騎,但是這輩子沒騎過。在綏陽時,阿娘只允許她摸摸馬頭,連給馬洗澡喂料都不允許?;鼐┩局校娭x懷信他們騎馬,她心生艷羨,可阿娘也只同意她待在馬車?yán)铩?/br> 她不想惹阿娘生氣傷心。晚上她可以悄悄練功,但是她沒法做到牽馬出去而不驚動任何人。 “下回吧,今天時候不早了,也沒提前準(zhǔn)備。下回帶你去個好所在,舅舅親自教你騎馬。”薛裕道。 謝凌云大喜:“真的么?謝謝舅舅,我?guī)衔业鸟R。” 薛裕搖頭:“那倒不必,舅舅缺什么都不會缺馬。舅舅給你選一匹性情溫順的,慢慢學(xué)。” 謝凌云笑笑,她想她不用花時間學(xué),她只要能過阿娘那一關(guān)就成。阿娘老說她規(guī)矩學(xué)了卻不會用,除了老老實實坐著,否則不像大家閨秀?!熬司丝辖涛耶?dāng)然很好,我怕我阿娘……” 薛裕哈哈大笑:“你娘的騎術(shù)還是我教的,怕什么?” 謝凌云也笑了。原來阿娘自己是會騎馬的啊。 中午薛裕夫婦留薛氏及其子女吃飯。薛氏看一眼桌上的菜色,心底一片柔軟。都是熟悉的菜式,連雄黃酒都同她小時候差別不大。 用罷飯,謝懷讓有點困了。他素有午睡的習(xí)慣,馬氏早讓人準(zhǔn)備好了廂房,乳母不在,薛氏陪著兒子休息。 謝凌云有些無聊,本來想尋個事情消遣一下,冷不丁地聽舅舅薛裕問道:“阿蕓困了嗎?” “不困,精神得很?!敝x凌云忙搖頭,目光炯炯看著舅舅,“我們騎馬嗎?” 薛裕失笑:“怎么老念著騎馬?大熱天的,騎馬一身的汗。小姑娘回來要哭鼻子的?!?/br> 謝凌云一本正經(jīng)道:“舅舅,我保證,我絕對不哭?!?/br> “哈哈哈哈哈……”薛裕笑得更厲害了,“今兒端午節(jié),舅舅帶你做點應(yīng)景的事情去?!?/br> 謝凌云晃了晃被阿娘系在手腕上的五色繩:“呶,應(yīng)景的在這兒呢。雄黃酒阿娘不讓我喝。” 薛裕繼續(xù)笑:“傻孩子,你不知道端午賽龍舟么?” “賽龍舟?”謝凌云眼睛一亮,這怎么不知道?在綏陽時,爹爹作為縣令,還親自主持過龍舟賽呢。她小時候也跟著去看過。雖然技術(shù)含量不高,但熱鬧是真熱鬧。可惜她大了一些后,阿娘就不許她去了,說是人多,也亂。姑娘家不要常出門。舅舅的意思,是要帶她去賽龍舟么? “對啊,賽龍舟?!?/br> 謝凌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能參加么?” 薛裕一愣,繼而大笑:“咱們是去看,哪能自己下場?去不去?” “去!”謝凌云果斷點頭,但是很快,她又猶豫了,“阿娘……” 阿娘不會同意吧? “別怕,咱們很快就回來。”薛裕安撫她道,“你旁的都不用想,只要想去就成?!?/br> “嗯。”謝凌云心想,她不是不愿出門,她只是不想出門后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薛裕又打量了她幾眼,搖了搖頭:“你這身衣裳可不行,太打眼?!?/br> “那怎么辦?”謝凌云有點懵,白天也顯得打眼嗎?穿夜行衣更怪異吧? 看得出來,薛裕是真心想帶她出去玩兒的。他不知從哪里找出一套灰仆仆的衣衫,讓阿蕓換上。 謝凌云自行換了,還涂濃了眉毛,又在臉上抹了層黑粉。 薛??粗?,哈哈大笑,贊道:“小丫頭,看不出來,你還挺細(xì)心?!?/br> 謝凌云微微一笑,謙虛了兩句“哪里哪里”,心里忍不住得意。她雖然不曾行走江湖,可她從師兄們那里沒少學(xué)到江湖經(jīng)驗。比如女扮男裝時,不但要改膚色,還要注意臉和脖子不能差異過大。 可惜,薛裕接下來卻道:“唉,細(xì)心也沒用,咱們就去看一眼,不會太久。不然你娘要跟我急的。” “哦?!敝x凌云的滿腔熱情瞬間就退去了大半。她對自己說,沒關(guān)系,能出去轉(zhuǎn)轉(zhuǎn)就挺好。 想想這還是她兩輩子加起來第一回 女扮男裝呢。 作者有話要說: 么么噠,么么噠,么么噠~(^3^)☆晚安 第40章 拆穿 薛裕親自駕著馬車帶外甥女出門, 他駕車技術(shù)很好, 馬車行駛得又快又穩(wěn)。車簾晃動, 會有陣陣涼風(fēng)吹進(jìn)車?yán)铩?/br> 身心舒泰的謝凌云坐不住了,她悄悄上前, 軟語央求:“舅舅, 讓我試一下吧!” “不成!”薛裕想也不想地拒絕, “你又不會駕車,出了事怎么辦?老老實實坐好了, 等會兒就到了!” 他揚起馬鞭, 在半空虛虛地抽了一下, 馬鞭破空, 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馬車行得更快了。 謝凌云心里癢癢的,又不好直接告訴舅舅,自己是會騎馬的?!尿T術(shù),上輩子是師父親自傳授的, 不過她倒是沒出過遠(yuǎn)門,也沒駕過馬車。 舅舅是苑馬寺卿, 也是有品級的人, 竟然親自駕車,而且車技還不錯。謝凌云意外之余,對舅舅又生出幾分好感來。 人說娘舅親,娘舅親。這是她舅舅,也是她很親很親的人。 薛裕帶著外甥女一路向西行, 去看賽龍舟。要趕時間,薛裕駕著馬車只管往離家最近的小西河跑。街上行人寥寥,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小西河名字中雖帶了個小字,但事實上并不算小。兩岸柳樹成排,柳樹下站滿了人。 薛裕將馬車暫且交給河邊的一個閑漢看管,又塞給那閑漢一些銀錢,這才扯了外甥女,匆匆忙忙去看河面。 河邊亂糟糟的,謝凌云跟著舅舅往岸邊湊。她偶一抬頭,發(fā)現(xiàn)舅舅竟然用臂膀護(hù)著她,似乎是怕她給人沖撞了。她心里感動,沖舅舅笑了一笑。 薛裕并未注意到外甥女的笑容,他在旁人的罵罵咧咧中,成功把外甥女推到了前排,指著河面,哈哈一笑,大聲道:“怎么樣?” 謝凌云定睛看去,她看到數(shù)群穿著鮮艷的人,在舟上舞得煞是好看。其實,也不算什么新鮮,可她心里仍然充滿了喜悅。連周遭嘈雜的人聲都變得格外動聽了。她興奮得直拍手:“好!好!” 想了一想,她又覺得單單是兩個好字不足以表達(dá)她的歡喜之情,就又加了一句:“好的很吶?!?/br> 是,的確是很好啊,涼風(fēng)習(xí)習(xí),雖然間或帶來一些并不好聞的汗味,可她仍覺得開心。在外面,仿佛連空氣都帶了自由的味道。 她穿著毫不起眼的男裝,面上也抹了一層黑粉。站在河岸邊,和別的看客并無差別。但是這清麗如鶯啼的聲音一出,瞬間引得了一些目光,詫異,驚愕。 謝凌云察覺到旁人詫異的眼神,微微一愣,瞬間了然。她咳了一聲,粗聲粗氣道:“很好,很好!” 正在看龍舟的舅舅摸了摸她的頭頂,輕輕一笑。謝凌云抬了頭去看舅舅,卻聽到一聲意味不明的輕笑。 謝凌云耳力好,此刻雖人聲鼎沸,可那聲輕笑還是給她捕捉到了。她面上一熱,沒來由就認(rèn)為是在笑自己,她低下了頭。然而過了片刻,她到底還是忍不住抬頭,去搜尋發(fā)出輕笑的人。 目光所及之處,盡是看客。她一時也看不出發(fā)笑的是誰。她便丟下此事,繼續(xù)看賽龍舟。不過這一回,看到高興處,她卻忍著,不再發(fā)出驚嘆了。 聽旁人大聲歡呼,不能出聲的她,忍得頗為辛苦。 看了一會兒,這一輪剛分出勝負(fù),就聽舅舅說道:“阿蕓,咱們回去吧!時候不早了?!?/br> “這就回去了?”謝凌云都沒注意到自己話里藏不住的遺憾。 薛裕應(yīng)道:“是啊。再不回去,你娘要擔(dān)心的?!?/br> 謝凌云點頭:“嗯,我知道了,舅舅。那,咱們這就走吧?!彼土祟^,不敢再看向河面,只想就這么悄悄離去。反正還好啦,至少看了一局,也不算是毫無收獲。 她目光低垂,正欲動身,卻忽然看見一道寒光閃過。她心下一凜,抬眼看去,只見陽光下,有人正持著一把匕首,作勢往另一人腰間刺去。 謝凌云沒有多想,身形微閃,瞬間就到了持匕首那人的身邊。那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便伸手扼住對方手腕,冷聲道:“你要做什么?” 那人吃痛,手腕無力,匕首落地,好巧不巧正砸在他的腳背上。他穿的布鞋被割了一道口子,有血緩緩滲出。 “誒呦,誒呦……”他蒼白著臉直叫,汗珠從額頭滾滾而落。謝凌云這才注意到這個歹徒很年輕,中等個頭,相貌平平,臉色白得可怕。 這一幕落在周圍看客的眼里,著實令人驚駭。有人驚叫一聲:“殺人了?!边h(yuǎn)遠(yuǎn)躲開。謝凌云周遭很快空了一片。 然而這么大的動靜,事件的另一個主人公這時才慢慢地回轉(zhuǎn)了身,他目光從謝凌云的手上移到她的臉上,在她臉龐停頓了片刻,方輕聲道:“真的是你啊……” 謝凌云愣了愣,應(yīng)聲道:“啊,是你!” 她認(rèn)得這個人,這不是觀音廟前那個取水的少年嗎?認(rèn)出了他后,她就看向他的身后。那兩個神情冰冷動作一致的隨從呢?怎么不見他們? “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上回跟著你的那兩個人呢?” 兩人同時開口,說的卻是截然不同的話。謝凌云無視少年微變的神色,指了指手上的人:“他拿了匕首要刺你……呶,給你?!彼闪耸郑跬轿D在地,呻。吟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