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時硯看起來并不在意,把手上提著的兩個袋子遞到她手上,禮貌地跟她們道別。 臨走的時候,他壓低了聲音,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晚上回去打電話給我?!?/br> 阮之之心里稍微定了定,依依不舍地點頭。 *** 回家的路上,阮mama開車,阮之之坐在副駕駛座上,手里抱著那兩個紙袋,母女倆一路無話。 由于阮之之不會做飯,家里并沒有多少食材,所以晚飯吃得很簡單,阮mama炒了兩個清淡小菜,煮了一鍋陽春面。 飯桌上依然很安靜,阮之之從小就被父母教育,食不言寢不語。 可是吃著吃著,卻是自己向來嚴厲的mama先開口:“之之,關(guān)于你跟時硯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阮之之對于她的問題毫不意外,她回答地很快,口吻也很堅定:“mama,我真的很喜歡他,我已經(jīng)想好了,一定要跟他結(jié)婚?!?/br> 阮mama嘆氣:“這個時硯自身條件是挺好的,年紀輕輕就有車有房了,可是之之,他那樣的家庭……你怎么知道,心理不會有什么問題?!?/br> 幼年時期父母雙亡,這跟普通的離異家庭出來的孩子是不一樣的,離異家庭的孩子只是失去了一個完整的家庭,卻并沒有失去父母的疼愛和教育??墒歉改鸽p亡,這意味著在時硯從小到大的人生里,是完完全全沒有親情,沒有溫暖,也沒有人來引導(dǎo)的。 他的人生中缺失掉了親情這么一個重要的部分,這樣的一個人,這樣特殊的生長環(huán)境,沒有發(fā)展成一個心理變態(tài)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她又怎么能放心地把女兒交給他,去圓滿他殘缺的人生。 阮之之聽出她話里隱含的意思,沒來由地有些煩躁:“mama,時硯他的心理沒有問題,他很健康,很優(yōu)秀,也很愛我,我們在一起很快樂?!狈畔率掷锏目曜?,她抬頭,一字一句對上阮mama的眼睛,“您不是說過嗎?怎么樣都好,只要我愿意認認真真地交男朋友,聽話的結(jié)婚,您都不會管我的?!?/br> 從小到大在阮mama眼里,自家女兒一直都是一個性格極其內(nèi)斂的人,幾乎從來不會用這么強硬的態(tài)度跟她說話。 她的眉頭忍不住皺起來,試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之之,不是mama古板,不理解你,你仔細想想,他的父母八歲的時候就過世了,他說是親戚照顧他,可是這年頭,去哪里找這么不求回報的親戚?我猜他年幼的時候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白眼,這種人長大了最容易形成反社會人格?,F(xiàn)在你們認識的時間短,可能你還沒有發(fā)現(xiàn),但是以后如果你們結(jié)婚了,婚姻里多得是一些雞毛蒜皮亂七八糟的小事,時間一久,他的本性就會暴露出來,到那個時候,你再想離婚就晚了?!?/br> 不想聽。 這些話阮之之一個字都不想聽。 “mama。”她終于受不了了,把碗筷往桌面上一放,開口打斷她,“我吃飽了,想休息了,今天就不幫您洗碗了。” 說完,她起身快步上了樓梯。 身后傳來母親的嘆息聲,聲音不大,卻很沉重。 阮之之回到臥室里,把門關(guān)上,抱著龍貓抱枕躺在床上,這才覺得世界重新清靜下來。 她安靜地蜷縮在一角,不知為何有些心煩意亂。 就這么呆坐了一會兒,她從床上爬下來,打開了今天時硯給她買的禮物。 她先是打開了那個小小的旋轉(zhuǎn)木馬,拿出清潔布極愛惜地把木馬的邊邊角角全都擦干凈,又抱著看了半天,然后才放到床頭柜上最顯眼的一個位置。 緊接著,又拿出那條細細的銀質(zhì)項鏈小心翼翼地戴上。 這條項鏈真的很漂亮,水晶的質(zhì)感也好,阮之之盯著花骨朵中間那顆小小的粉水晶,想起剛剛在店里試戴的時候,時硯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鎖骨,心跳變得有些急促。 時硯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吃過晚飯了嗎?是不是也像她一樣……正在想他? 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九點多了,她凝神聽了聽,發(fā)現(xiàn)客廳里面已經(jīng)沒有動靜,想來mama一天奔波勞碌的,現(xiàn)在應(yīng)該也累了。 她覺得自己剛剛那么跟mama說話有些不孝,可是,她又沒有辦法容忍別人在自己面前詆毀時硯。 時硯怎么會有心理疾病呢? 就算他說過他曾經(jīng)得過抑郁癥,可是在阮之之心里,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況時硯現(xiàn)在的狀況很好,她跟時硯相處這么久,從來沒有覺得他是一個病人過。 他們都是一樣的,正常的。 她就這么胡思亂想著,想到臨別的時候時硯說了讓她打電話給他,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拿起手機,摁下那串已經(jīng)爛熟于心的號碼。 電話剛“嘟”了兩下就被對方接起來。 那邊的氣氛不像她這里一樣靜謐,有些嘈雜,隱約夾雜著風(fēng)聲。 “時硯,你在外面嗎?” “嗯?!蹦腥说穆曇敉高^電子設(shè)備不輕不重地傳過來,帶著幾分沙?。骸凹依餂]煙了,我出來買幾包?!?/br> “不是跟你說了嘛,吸煙對身體不好?!比钪犓f去買煙,立刻忍不住念叨,“你看看那些過來人的病例,凡是步入中年后患肺癌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吸煙者,而且你嗓子現(xiàn)在都有些啞了,再吸煙以后會更難受的?!?/br> 他笑了,聲音沉沉的,帶著幾分克制:“你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懷念煙味?!?/br> 阮之之一聽到他笑就沒脾氣。 她乖乖地住了嘴,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在床上,視線停留在天花板上,一顆剛剛還惴惴不安地心就這么奇異般地安定下來。 兩個人很久沒有開口,電話也沒有被掛斷。 聽著手機那頭時硯的呼吸聲,她才感覺到安穩(wěn)。 這種感覺就像是,無論這個世界有多么殘酷,只要有他在,她的小小天地就依然會花團錦簇,歲月靜好。 半晌,她開口,柔柔地說:“時硯,我想你了,你想我嗎?” 電話那頭的男人聲線依舊冷冽,聽她這么說,口吻里有些無奈意味:“你說呢?” 阮之之撲哧一聲笑了,頓了頓,她又有些抱歉地說:“時硯,對不起……今天我mama說的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況且我已經(jīng)是成年人了,可以自己選擇想要的愛情和生活。” “之之,該道歉的是我?!彼_口,向來淡薄的聲音里難得有了歉意,“我不太會跟長輩相處,但是我保證,以后一定會認真學(xué)習(xí)。” 是啊,從八歲以后,他的身邊就沒有長輩了,又怎么會知道如何相處。 阮之之心里的那點酸越來越多,她眨了眨有些澀的眼睛,嘻嘻哈哈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時硯,我睡不著,你給我講個故事聽吧?!?/br> 電話那頭,時硯一個人走在冷冷清清的大街上,聽她這么說,在路邊拐角處找了個巷口停下。 他用肩頭把手機頂在耳邊,拿出那個藍色打火機,動作利落地伸手點燃一支煙。 黯淡月色里,他的指尖燃起一簇火焰,襯得漆黑的瞳孔明了又滅。 他開口,聲音比徐徐吹過的晚風(fēng)更沉迷:“從前有一只孤獨的兔子,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朵玫瑰。玫瑰很美,被花叢包圍。她看到兔子一個人,就主動開口跟他聊天。兔子愛上了玫瑰,但他不喜歡別人對她覬覦的眼神,所以試著把玫瑰摘下來,但卻被莖上的刺扎破了手指。他知道,玫瑰并不想跟他走。于是兔子明白,愛情需要忍耐?!?/br> 阮之之抱著手機靜靜地聽,聽到這里,突然想到時硯手臂上的那個法語紋身。 愛是恒久忍耐。 她覺得自己的手有點抖。 “于是他就一直默默看著她,后來玫瑰被園丁移到了另外一片森林,兔子就也跟了過去,他試著接近她,可是玫瑰看起來卻好像不認識他了。兔子想這樣也好,因為以前的他很自卑,他也希望自己現(xiàn)在可以用更好的樣子重新認識她。” 四周很安靜,靜到阮之之甚至可以聽到煙草燃燒時發(fā)出的聲音。 “然后呢?” “然后……可能是兔子真的變好了,玫瑰越來越依賴他,直到有一天,玫瑰告訴他,那是愛情?!?/br> 眼淚吧嗒一聲掉下來。 阮之之捂著嘴,很久都說不出話來。 時硯一支煙抽完,找了個垃圾桶把煙頭捻滅,語氣里有笑意:“好了,今天就到此為止。該睡了,我的小玫瑰?!?/br> ☆、40.c19·手術(shù) 阮之之第二天一大早起來, mama就已經(jīng)離開了。 她洗漱完從樓上走下來,看到客廳的餐桌上擺著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和一疊色澤金黃的雞蛋餅。 嘆了口氣, 阮之之走過來吃飯,一邊吃一邊反思自己昨天對待mama的態(tài)度。 自從父母離婚之后,她一直都覺得母親獨自撫養(yǎng)她很辛苦,她一個女人,這么多年來一直在職場打拼, 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再嫁。反觀她的父親, 在離婚后不到兩年就已經(jīng)重新組建了幸福的家庭, 現(xiàn)在連孩子都出生了。 阮之之想,等到這陣子過去,mama氣消了,她一定要找個時間, 母女二人認認真真地聊一次。她得告訴mama,時硯對她來說的重要性。 潛意識里, 她明白, 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離開時硯。不僅僅只是因為她愛他, 更因為, 她擔(dān)心如果自己離開時硯,他的世界會徹底陷入黑暗。 她剛認識時硯的時候,覺得這個人渾身上下都冷冰冰的, 他甚至沒有一柔軟的靈魂, 只有一雙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眼睛。 可是這段時間, 他們在一起之后,她感覺得到,時硯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改變。 他的身上有了些許煙火氣息,變得越來越像是一個鮮活的人。 阮之之腦海里想著心事,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頓飯,然后妝也沒花,隨便穿了身舒適的t恤和牛仔褲就出了家門。 陸婉儀到現(xiàn)在都沒有打電話給她,可能是心里害怕會麻煩到她。 可是她怎么會忘記,今天是陸婉儀做手術(shù)的日子。 之前兩個人約好的,早上八點在市區(qū)醫(yī)院門口見面。 阮之之一路走到小區(qū)門口,急匆匆打了輛車,上車之后,她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地給陸婉儀打了個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來,那端陸婉儀的聲音有些欲蓋彌彰的冷靜,故作輕松道:“之之,你起的好早啊。” 阮之之有點心疼她,卻也只能陪著她一起輕描淡寫:“對啊,我已經(jīng)坐上車啦,現(xiàn)在時間還早,應(yīng)該不會堵,我估計二十分鐘左右就可以到醫(yī)院了?!?/br> “我也差不多,那我們一會兒在醫(yī)院門診樓門口見?!彼穆曇敉A艘幌?,然后,控制不住地有些哽咽,“之之,謝謝你?!?/br> 電話掛斷之后,阮之之忍不住嘆氣。 昨天一整個晚上,陸婉儀又是怎么熬過來的呢? 二十分鐘后,阮之之準時到達市區(qū)醫(yī)院門口。由于今天是周末,向來人滿為患的市區(qū)醫(yī)院更是人山人海,排隊進停車場的長隊甚至都排到了馬路上。 道路中央的交警正在焦急地比手勢維持秩序,阮之之下了出租車,快步朝門診樓的方向走過去。 剛上了臺階,一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陸婉儀,她看起來精神不大好,面色萎靡,一張臉蒼白地毫無血色。 阮之之就在這個瞬間恨透了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 有些時候世界真的很不公平,明明是他犯下的錯,為什么要讓一個女孩子受這么多苦?而他隨便拉黑一下對方的聯(lián)系方式,就可以當(dāng)作沒有這個人存在過一樣,繼續(xù)游戲花叢。 這個世界上是否真的有報應(yīng)存在? 陸婉儀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看到她過來,露出了一個略心安的表情,忍不住拉了拉她的手:“之之,我……我有點害怕?!?/br> 阮之之收斂心神,伸手抱了抱她:“哎呀,這有什么好怕的,有病治病嘛?!彼贿呎f,一邊拉著陸婉儀的手朝門診樓里走過去,“我前幾天在網(wǎng)上查過了,大家都說這種手術(shù)對于醫(yī)生來說,就是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小手術(shù),半個小時就可以完成了。到時候打了麻藥,你就安安心心地睡,等睡醒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由于之前已經(jīng)有了預(yù)約,現(xiàn)在所有的手續(xù)都齊全,他們不需要再去診室,于是兩個人直接乘電梯上了五樓手術(shù)區(qū)。 這是阮之之第一次踏足這種地方。 電梯門打開的一瞬間,阮之之看到指示牌上寫著“計劃生育手術(shù)區(qū)”。 再往前走,看到走廊兩側(cè)的長椅上已經(jīng)坐滿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