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其實江湖和朝堂一直是誰也惹不起誰的尷尬著,也都暗自記恨著,道中人若是入城總讓人不安,若想正大光明的進城那就總得在城門口受阻,已經是誰也知道的規(guī)矩了。 此時曲叢顧就算想問點什么,也不敢開口。 入吉青要白紙黑字錄入名姓,就像是個承諾,不再惹事。 但其實也沒什么用,一點約束力只有芝麻粒兒那么大。 當夜,月上欄桿,雪映出黃光。 一行人從客棧二樓飛身而出,一眨眼消失在了高地錯落的房屋中。 往城南走,能找見一條小河,從護城河中分流而出,在月光中閃爍著流光。 果然在河岸上停著一支船,一支花船,里面顯然有人,因為透過窗子射出些黃澄澄地燭光,隨著河水慢慢地晃蕩。 黃袍少年行在人前屏住了呼吸,伸出手示意眾人停下。 今日下午,他們發(fā)出了伏龍山密令,散落天下尋神跡征兆的弟子悉數到位,聚于吉青古城。 多達百人。 他們密密地圍在這條船的周圍,落在樹枝上,房頂上,船頭上,在黑暗中隱秘身形,竟然連一絲聲響都不曾發(fā)出。 伏龍山成蔚然大宗并非空xue來風,山上的弟子苦修百年,縱然在同門弟子中不算什么,拿出去也都算是一頂一的高手。 只見黃袍弟子一揮手。 在瞬間,他們手中金光閃爍,真氣被逼成絲線射出,齊齊甩在了船上,將船頂綁住,一聲哨響,極有默契地收線,竟直接將那船頂掀開了! 船頂炸開,木屑四散—— 里面卻忽然射出密密匝匝地暗箭! 眾弟子臉色一變,頓時發(fā)覺中計,疾行后退卻被身后襲上的黑衣人包抄圍上,兩面夾擊。 黃袍弟子二話不說,直接咬牙道:“殺!” 有一個黑衣大個子男人單腳立在一棵大樹的樹尖上,冷笑道:“愚蠢。” “我真是不敢信,”他說,“你們就這么巴巴湊上來送死?!?/br> 黃袍弟子速速喘息幾聲平息怒氣,吹了聲口哨,眾位弟子飛身撲上——! 他們一行人下午進城,一直隱秘蹤跡,很快便得知了魂修與武修眾人確實再次逡巡數日不走。 這城中只有這一條船是從前沒有的,近日一直傳言鬧鬼,因為在半夜常有巨響傳出,窗內的燈一夜不滅。 今日圍在其中,竟中了埋伏! 他們不過百人,對方顯然早有準備,就等著甕中捉鱉,很快一潑又一潑地熱血便灑在了雪地上化開一片。 佛修者修為不俗,一時也并未落于下風。 那男人自然是領頭人,是一個武修,啐了一口跳入戰(zhàn)局。 黃袍弟子提著法杖迎上,腳步飛快,身如飛燕,勢若蛟龍,他弓身伸手,四指勾了勾道:“酒將,手下不斬無名之士?!?/br> 那男人冷哼了一聲,根本不理他,手上雙斧直接劈了出去—— 一時間叮叮當當地擊打聲隨著火花在夜空中炸開! 酒將腳在空中虛點翻騰蹬樹,將樹上的雪都震落在地,簌簌地落下來,男人迎著雪沖上去,將樹杈直接劈斷,追出數人高的半空中。 兩人眨眼間交手百招,武修果敢,一招一式不留絲毫眨眼喘息空隙,酒將一時落于下風,以守為攻。 周圍的聲音完全靜謐了,兩人對陣間好像天地都只剩下對手與自己,男人一斧子劈過來,酒將飛身退后‘砰’的一聲撞在樹上,斧子迎面就掄了過來! 酒將猛地蹲身,只聽轟然一聲,兩人合抱粗細的樹干竟然被直接攔腰劈斷! 那男人一腳踹過來,酒將毫不猶豫抱住他的腳,卻沒想到此人天生神力,腿帶著他高高抬起,懟著他的胸口將他扔在半空中,狠狠地落在了地上。 酒將肺部一陣劇痛似乎要炸開,憋出一聲咳,帶出兩滴血沫子,點在雪地上。 男人踩著他的胸口道:“你們領頭的在哪?!?/br> 酒將再出聲,就變得嘶啞無比:“我——就是?!?/br> “甭他媽想騙我,”男人又狠狠地踩了他一腳,“那個毛頭小子在哪?!” 酒將痛苦地閉上了眼,卻也沒有說話。 有弟子想上前幫忙,被男人一斧子扔了出去,擦著頭皮飛過。 男人一撩衣袍道:“留活口。” 此時戰(zhàn)事已經接近尾聲,勝負早已有了定數,雙方人數差異懸殊,佛修只憑一口氣負隅頑抗。 只要男人一步入混戰(zhàn)那他們就再無反轉余地,酒將深知如此,咬緊牙關忽然爬了起來,雙手死死抱住了男人的腿腳—— 男人皺眉,嘴角因憤怒而抽搐了一下,然后蹲身攥住了他的頭皮,一雙大手捏著他的腦袋! 酒將劇痛大喝一聲:“啊——” 有弟子拼死上前,金線抽上他的身,控制住了男人的雙手雙腳。 很快就有越來越多的弟子從四面將金線抽出綁住男人腿腳,他們動作默契至極,盡管身負重傷也毫不遲疑,手下一收,將男人用金線控制著栽倒在地。 男人吃了一口雪,吐了出來,狠狠一閉眼,再睜開眼雙手關節(jié)一陣響動,周身真氣流轉逼于雙手雙腳。 酒將大喊一聲:“跑!” 不足須臾間,只聽一聲聲崩裂聲——那金線竟然被直接掙斷了! 男人甩開一身碎裂的金線,站起身來動了動脖子,一陣‘嘎嘣’地關節(jié)聲音。 酒將再無一絲余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走向自己,那雙斧的鋒芒閃著嗜血的光。 就在此時,河岸邊來了異動。 忽然有鋪天蓋地的佛修從南邊趕來—— 酒將松了一口氣,徹底昏死過去。 曲叢顧騎著一頭羊慢慢地走來。 男人一見到那只羊頓時臉色大變。 “伏誅吧,”曲叢顧平淡道,“你們輸了?!?/br> 這事要從今日下午說起。 從步入吉青起,事情就變得詭異地順利起來。 曲叢顧裝成一個無賴紈绔,假意便要登花船。 他大鬧一通,嚷嚷著:“本少爺有錢?!比缓笸ù镪J,理所當然沒有進去,卻也知道了,這里頭一定沒有東西。 這是個計。 他們在廣林城隔世樓遇見魂修,暴露行蹤的就不光是魂修,也有他們。 這些人恐怕早有提防。 曲叢顧遇殺神,他其實只要尋一個藍衣人,那個人少了一根手指頭,是吉青城中有名的算命先生,這再好打聽不過。 藍衣人名喚天斛,三日前出城了,連攤位都收了,根本就不在城中。 但自從他們進了吉青,所有關于魂修武修的消息都將他們往城南引。 曲叢顧當即發(fā)密令,將所有弟子招于吉青,兵分兩路。 此舉固然險峻,可情形迫在眉睫,他左思右想也覺得再無別的可能,若是計,那他就將計就計,若不是,他也要硬闖一遭,拼他個魚死網破。 他也知道自己過于著急了,可是朱決云為此事謀劃數年,他太想幫他做點什么了,不想在自己這頭出了岔子。 他賭吉青城中布陣就已是大半兵力,若是他們假意中計便定能直搗黃龍。 由酒將帶一百余眾弟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帶第二批人馬前去尋天斛。 “師父臨走時曾說,三日后有人來尋,便將這錦囊贈他,他言盡于此,剩下的全憑道友造化。”他的道童正色道。 這個人說得非常酷了,曲叢顧心驚膽戰(zhàn),覺得這下完了,按照話本里說的故事,恐怕還得猜燈謎,還得悟一悟。 結果一打開,里面明晃晃的寫著:“我去下村了,順河道往南走,看見茶鋪左拐?!?/br> 曲叢顧:…… 眾弟子:…… 曲叢顧一時非常茫然,覺得不會是假的吧? 然后那個什么路都認識的少年說:“往南走,真的有一個村子?!?/br> 曲叢顧把紙條塞進衣袖里,哭笑不得:“……算了,走吧?!?/br> 當夜在這村中,也自然免不得一陣腥風血雨。 天斛年歲不知幾何,面貌是中年模樣,從一個破舊茅草屋里走出來,在刀光劍影中一眼對上曲叢顧的視線。 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轉身便走了。 曲叢顧心里一急,掙開戰(zhàn)圈追上前去,一把推開了屋門。 這一看就失了言語。 屋里有三個人,天斛,殺神,與一個在墻角嚇得瑟瑟發(fā)抖的武修——還有一只羊。 這只羊犄角隱約發(fā)銀光,在黑夜中格外明顯。 曲叢顧呼吸一頓,心猛地跳了起來。 殺神沒有眼睛,只轉過頭來向著他的方向:“人來了?!?/br> 天斛道:“來了?!?/br> 殺神道:“你既找到了,那這個畜生就歸你?!?/br> 曲叢顧吞了口唾沫,指著羊道:“就是它?” 天斛看著挺和善的,笑呵呵道:“就是它?!?/br> “半月前這村中老農家出了征兆,這只羊角發(fā)銀光,晝夜指向無穹山?!?/br> “我在百年前便已經算出了征兆將出的位置,一直就在吉青,等到了那天才守到。” 曲叢顧問:“那武修和魂修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