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里沒事了，你忙去吧。”他喉嚨滾動了幾下，艱難的趕她走。

    “好?！?/br>
    她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聽到他再后面喊她的名字。

    “嗯？”她轉(zhuǎn)頭。

    “注意休息，別太累了。”他看到了她眼底的青色，即使被粉底遮掩得很好，但他還是發(fā)現(xiàn)了。

    喜歡一個人就會變成福爾摩斯，她的一點(diǎn)一滴都會在眼中被放大。

    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后。

    戴憲扒了扒自己的短發(fā)，她應(yīng)該沒生氣吧？這不算管太多的范疇吧？

    在槍林彈雨中呼嘯往來的糙漢，此刻卻完全陷入了小女生似的糾結(jié)中。

    她不喜歡別人管她太多，可在這方面他卻總是失了分寸。

    第4章 氣勢這種東西

    晚上小鐘約丁叁叁吃飯，知道戴憲住在她們醫(yī)院里，忍不住又開始說教：“你也太狠了，就為了不生孩子就離婚，把咱們大校放在哪里了?！?/br>
    “大校？他不是上校嗎？”丁叁叁詫異的回頭。

    小鐘說：“聽說在那邊立了軍功，又升軍銜了，這次回來一是動手術(shù)，二是接受首長授銜?！?/br>
    軍功......

    她曾經(jīng)看過他的“勛章”，每一條，在他的身上，深深烙下。那時，他不在乎的抱著她，說老婆你真好看，比我好看多了。

    這次，又是如此。

    離婚兩年，她成了副教授，他成了大校。

    很好，大家都有進(jìn)步。

    小鐘呢，看著燈光下她的臉，無數(shù)次想到了杜鵑，那個總是在電影里飾演男主角的夢中情人的女人，她倆很像，從氣質(zhì)上來說，都對周圍的女人呈現(xiàn)碾壓性的傷害。

    她總是讓人想到初戀，想到一切美好的詞語。無論誰和這號女人同框，都會被襯托成為洗腳婢。極其慘烈。

    叁叁呢，看著柔，實(shí)則剛。面對雙方父母如此強(qiáng)大的逼生火力，她能堅守自己的想法，絲毫不動搖，著實(shí)不易。

    說實(shí)話，小鐘她自己就是因為抵抗不過家長的火力和宋燁的期盼，才生下寶寶的。雖然作為母親有很多甜蜜的時刻，但她仍懷念當(dāng)初單身的日子，無牽無掛，一身輕松。

    “叁叁，你后悔嗎？”小鐘還是忍不住問道。

    當(dāng)年郎情妾意，舉案齊眉，多么惹人羨慕的鴛鴦啊。就這樣，兩年來一南一北，連見一次面的機(jī)會都沒有。

    “后悔哪一部分？嫁給戴憲，還是不肯生孩子？”叁叁拿著菜單，云淡風(fēng)輕的說。

    “后悔離婚嗎？”

    她的手一抖，后悔嗎？

    有段時間，她獨(dú)自一個人生活在冷冰冰的家，沒有一絲他曾停留的氣息，半夜醒來，第一反應(yīng)就是摸摸身邊的床，好像他會如以前一樣，執(zhí)行完任務(wù)，悄悄地回來躺在她的身邊。

    后來，有了致遠(yuǎn)，他的溫柔和耐心撫平了她的孤寂，她也似乎漸漸忘記自己曾有一段失敗到徹底的婚姻了。

    “小鐘，我沒有生孩子的打算，我負(fù)擔(dān)不起教育一個獨(dú)立生命的責(zé)任?！彼畔虏藛?，端起面前的檸檬水抿了一口。

    她看起來說得果決，可事實(shí)卻有些偏離她的話。

    和戴憲結(jié)婚之前，她雖然想丁克，但愿望還沒有那么強(qiáng)烈。直到收到了體檢的結(jié)果，她才知道，老天的安排和她不謀而合，她不適合擁有一個和他的孩子。當(dāng)然，他也一直很配合她，覺得有不有孩子無所謂。

    可后來呢？年紀(jì)越大，家庭的壓力越大。他家里就兩個兒子，一個他一個戴均，戴均的老婆不孕多年，各種方法都嘗試過了，仍然沒有孩子。壓力就這樣加倍的增加，最后全壘到她的身上。

    那些年，自己的母親和婆婆各種逼生的手段都試過，日常說教已經(jīng)是最低級別的了，更甚的，想要她辭職在家所以不惜鬧到醫(yī)院里去。

    她的婆婆，手眼通天，院長也要給三分薄面，何況只是要區(qū)區(qū)一個她回家休息呢？

    她苦讀醫(yī)學(xué)多年，有天賦也勤勉，事業(yè)卻差點(diǎn)毀在了婆婆的手上。她躲到手術(shù)室的廁所去哭的時候，接到母親的電話，讓她理解她婆婆的一片苦心，她們都是為了她好，想要她早點(diǎn)成熟起來。

    可如果她們口中的成熟是毀掉她的人生，那她確實(shí)學(xué)不會。生不生是她的選擇，任何人都無法強(qiáng)加給她。

    這是她接受過的高等教育告訴她的，無論這輩子在她的名字前會有多少個頭銜稱謂，但她首先必須是她自己，必須擁有一個獨(dú)立的人格。

    至于告訴戴憲她不生孩子的真相，其實(shí)并沒有什么差別。她不想生，老天也不想她生。她就把前一個理由告訴他們好了，后一個......她確實(shí)沒辦法說出口。

    他從槍林彈雨中闖過來，不知道哪天會喪命于哪顆子彈下，所以應(yīng)該要一個孩子，這也算是延續(xù)了生命。

    至于這個孩子由誰來生，她不敢，所以她識趣的提前退出戰(zhàn)場，好留給后來的有志者。

    小鐘撐著腦袋看她，燈光迷離之中，不得不說，她很羨慕她。

    有多少人這輩子都被人指揮著前進(jìn)，或主動或被動，但的確沒有多少人活出點(diǎn)兒自己的味道來。

    也許她們都忘了，來到這個世上她們首先是“人”，其次才是“女人”。

    丁叁叁恰好和大多數(shù)人相反，作為女人好像不太合格，但作為一個“人”，她太成功了。

    ......

    戴憲雖然很不愿意，但出院的日子還是如期而至。

    戴均和徐政林一起來接他出院，看他流連忘返的樣子，一人胃酸一人牙疼。

    “走吧，磨蹭什么呢?！毙煺执髦桓焙谏哪R走在前面，提著他的東西，瀟灑又裝逼。

    戴憲換上了一身常服，他的肩又寬又厚實(shí)，將夾克穿得有棱有角，留著標(biāo)志性的短寸，精神抖擻。路過走廊，差點(diǎn)讓一位坐在輪椅上的患者撞了墻。

    “姥姥，您沒事兒吧？”盯著他看花眼的姑娘立刻紅了臉，低聲詢問差點(diǎn)被她推去撞墻的老人家。

    “哎喲，這小子長得可真俊吶。”輪椅上的老人家絲毫不理外孫女，盯著戴憲瞅，明顯也是看上他了。

    徐政林退回來幾步，撩下墨鏡，彎腰，“老太太，您看是我俊還是他俊？”

    “他，他比你俊多了?！崩咸挚隙ǖ恼f。

    徐政林戴上墨鏡，撇嘴，“您傷的是腿嗎？”怎么像是眼睛呢。

    “俊小子，你有女朋友了嗎？”老人家偏過頭，繞開徐政林直接看向戴憲。

    戴憲還未開口，徐政林就擋在了老人家面前，“他心里有人了，我還單著呢，老太太，您看我配得上您外孫女嗎？”

    推輪椅的姑娘漲紅了臉，側(cè)過頭去看外面花園的風(fēng)景。

    老太太琢磨了一下，拍了拍外孫女的手，“囡囡，我們走吧?！?/br>
    徐政林：“......”

    戴均笑得岔氣，沒見過如此自取其辱的人。

    徐政林眼冒火光，轉(zhuǎn)頭搭上戴憲的肩膀，“你，上去找你老婆去?！?/br>
    戴憲疑惑的看著他，他剛才還發(fā)表了“關(guān)于剪不斷理還亂”的壞處，現(xiàn)在怎么就變了口風(fēng)了？

    “就當(dāng)為民解憂了?！毙煺诌肿?，露出閃亮亮的一口白牙。

    他其實(shí)長得很帥氣，特別是小時候，唇紅齒白，大家都喜歡他。但不知道哪一天起，他的長相就“過時”了，丈母娘和準(zhǔn)丈母娘們都喜歡上戴憲這種粗狂型的女婿，紛紛熱衷于給他拉紅線，對他開始自動透明化。

    所以，他雖然對少女和熟女們通吃，但總攻不下丈母娘們的門檻，為此頗為抑郁。

    戴均還沒來得及阻止，他哥已經(jīng)消失在電梯門后了。

    “你干什么?。　贝骶o了徐政林一拳，“不知道他才走出離婚的陰影嗎？”

    徐政林切了一聲，甩著車鑰匙往前走去，“小哥，你睜大眼仔細(xì)看看，這是走出來了嗎?！?/br>
    那番癡情的模樣，明明是泥足深陷。

    丁叁叁才做完手術(shù)，從凌晨五點(diǎn)到現(xiàn)在九點(diǎn)半，整整站了四個半小時，一口飯一口水都沒有吃上。

    她慢慢地從手術(shù)室挪動出來，看到外面焦急等候的家屬，打起精神來跟他們解釋手術(shù)的結(jié)果和后續(xù)的注意事項。

    她雖然累，但起碼知道自己能不能行。但看著患者家屬，他們無助的等待著醫(yī)生的結(jié)果，無論是好是壞都要接受，這何嘗不是另一種煎熬呢？

    “謝謝你丁醫(yī)生，太謝謝你了.......”患者的母親，年過七旬的老太，枯瘦的手抓著丁叁叁的手，使勁兒的相握，又激動又感謝。

    “媽，讓丁醫(yī)生去吃早飯吧，她肯定累了。走，我?guī)闳ゲ》靠纯创蟾??！迸赃吷晕⒛贻p一點(diǎn)的女人，注意到了丁叁叁蒼白的臉色，體貼的將老太太帶離了她的面前。

    一家人轉(zhuǎn)過走廊角，一個半大的少年突然折了回來。他剛才隱沒在了人群中，丁叁叁就看到一個低垂著的腦袋。

    “jiejie，謝謝你救了我爸爸?！鄙倌昱芑貋碚驹谒媲?，極其認(rèn)真的給她鞠了一躬。

    丁叁叁退了半步，有些發(fā)愣，這么實(shí)誠的孩子啊......

    “不用謝，這都是我該做的?！?/br>
    “這個給你。”少年從包里掏出一把五顏六色的糖果，攤手在她面前，“生物老師說了，人虛弱的時候最需要補(bǔ)充糖分了，這個是我......同學(xué)送給我的，味道還可以?！?/br>
    說著，他臉頰上飛上一抹紅暈。

    丁叁叁挑了一個眉毛，在他掌心上撿了兩顆糖，“既然是同學(xué)送的，那我拿兩顆就好了?！彼氐匾е亓恕巴瑢W(xué)”兩個字，逗得少年漲紅了臉。

    “丁醫(yī)生再見！”他慌不擇路，又給丁叁叁鞠了一躬，匆忙跑掉了。

    丁叁叁看著他的背影，感覺疲憊都消去了一大半。

    笑著轉(zhuǎn)頭，冷不丁撞進(jìn)一雙幽深的眸子里。

    他不知道什么時候來的，聽見了多少，只是讓丁叁叁感覺......怪不好意思的。

    “你想吃什么，我下去給你買回來，披薩好嗎？”他走上前幾步，開口便是吃。

    丁叁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手術(shù)做太久懵了，看著他這樣，總感覺還是在兩年前。

    “不用，我下去吃食堂就好了。”她晃神片刻，然后委婉拒絕。

    “你很累了，回辦公室歇著吧。”他的目光從她的臉上一寸寸的游移過去，像是柳葉拂過了春風(fēng)，帶著分別了四季的眷戀和不舍。

    丁叁叁靠墻站立，變相支撐一下自己的脊椎。

    她眼睛一瞇，戴憲暗叫不好。

    “犯賤兩個字知道怎么寫的嗎？”

    “知道?！?/br>
    “那你評價一下你現(xiàn)在的行為?！彼h(huán)胸，靠著墻，終于舒服了一些。

    “犯賤?！币幻拙诺拇髠€子，站在一米七的她面前氣勢居然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