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若蘭點頭，下邊村子遭了秧，人出不來，她縣上的作坊肯定也開不了，索性先關(guān)門。只是不知這場水要發(fā)多久，時日拖得越久，災(zāi)情越嚴(yán)重，物價肯定要暴漲。

    “你放心去，我一會兒叫李明李光兩個跟著李叔出去再買些米面之類的東西回來，以備萬一?！?/br>
    景驚蟄點點頭，摸摸兩小的光滑水嫩的小臉，又囑咐兩句這才出門。

    柳樹村的情況比想象的還要糟糕，因為大多地處低洼地帶，很多人的房子一夜間被大水沖得無影無蹤，只要高處的才得以幸免。景家老屋萬幸地勢還算比較高，只是門前的菜園子和左邊的倉房被大水沖垮，東西兩屋住人的地方倒是沒問題?？杉幢氵@樣，也愁壞了景老頭，因為倉房被沖，家里面所有的存糧都沒了！若不是廚房還放了些這兩天要用的米面，恐怕不等景驚蟄過來，他們就要餓肚子。

    景老頭望著院門前濤濤大水，眉頭就沒舒展過。

    “爹，咱們收拾收拾東西，趕緊朝高處搬吧?，F(xiàn)在雨還沒停，恐怕這水還要漲。”

    景驚風(fēng)如今早已脫去過去那副憊懶無賴模樣，整個人都精神不少，也勤快不少。此時一邊勸景老頭，一邊動手收拾家什。

    王氏用背帶把二丫綁在背上，一手拉著鐵蛋，一手挎著包袱走出門來。

    “爹，娘，我先把兩小的帶回娘家。一會回來跟著收拾，你們也動作快著點，我瞅這水又漲了呢，剛才還沒到那個坡，現(xiàn)在都淹到一半了?！?/br>
    李氏嘴巴張了張想說把孩子送回娘家像什么話，可是想到如今的情況，只好閉上嘴，轉(zhuǎn)頭瞅著景老頭，詢問道：“他爹，咱也收拾吧？”

    景老頭砸吧下旱煙，嘆口氣，把煙桿插、進(jìn)褲腰：“收拾吧。”

    山上一處供獵戶歇腳的草廬，此時擠滿了柳樹村的村民。男人肩挑手抗的把各家看中的東西帶著，女人拉扯照看孩子，老人喘著氣坐在一旁，愁眉不展，叨嘮著：“多少年沒發(fā)過大水了，咋就今年發(fā)了，唉，流年不利啊?！?/br>
    景老頭他們到時，草廬已經(jīng)沒地方了，景老頭只得叫景驚風(fēng)把家當(dāng)放在草廬附近的一棵樹下。只一趟東西肯定拿不完，景驚風(fēng)放下扛著的鍋碗之類的，對景老頭道：“爹，娘，你們先擱著呆著，我再回去取一趟?！?/br>
    等景驚風(fēng)走下山，山上就有人拉著景老頭感嘆：“老景頭，你家驚風(fēng)如今可算浪子回頭，出息了。”

    景老頭露出個得意的笑，剛點頭，就聽旁邊又有人道：“可惜哦，景叔家驚蟄哥那才是真出息，就是不知道人家現(xiàn)在干啥呢?！?/br>
    景老頭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起來。村里人不是不知道他和大兒子關(guān)系如今正緊張，這時候跳出來說這話，簡直就是不安好心，專挑人家心窩子戳！

    “哎呀，驚蟄再能干，如今發(fā)了大水，道都不通，他也來不了，你這孩子瞎說啥呢?！?/br>
    有人出來打圓場，總算叫景老頭臉色回轉(zhuǎn)。

    “唉，剛收了糧食，本來還覺得今年是個難得的豐收年，誰知道一場大水，啥都沒了。這都入秋了，等入了冬可咋辦啊。老天爺，不給活路了?。　背税鸭Z食放進(jìn)屋里，地勢又高的，其他人家秋收的糧食全都沒了。即便大水退了，他們沒了糧食，日子也沒法過下去。

    “我們的房子沒了，大水一來，整個沒了影。”更有那房子都被大水整個端走的，更是神情木然、悲從中來。

    一席話說得眾人都沉默了，有人嗚嗚哭起來，一個出聲，緊接著就有人跟著哭，小孩子被大人嚇到，也跟著哭起來，一時不大的草廬全是女人孩子悲切的哭聲。

    男人紅了眼圈，悶頭蹲在地上不說話。災(zāi)難來得太突然，他們?nèi)珶o準(zhǔn)備。

    “爹，娘，大哥來了！”

    突然，下邊傳來景驚風(fēng)驚喜的大叫聲。景老頭和李氏相互扶著站起來，就看見景驚蟄當(dāng)先從山下大步走上來，身后跟著滿臉喜氣的景驚風(fēng)。

    “爹娘，你們沒事吧？”

    景老頭哆嗦著嘴唇，一連聲應(yīng)著：“好好好，我和你娘沒事。”

    景驚蟄上下打量一番，確認(rèn)景老頭和李氏都無大礙，松了口氣?！暗苊煤秃⒆觽兡兀俊?/br>
    “我岳母家地勢高，沒啥事，春花帶著兩小的去岳母家安頓了?！本绑@風(fēng)把肩上扛著的東西放下，接口道。

    “驚蟄啊，靠河邊你那個堂叔家，整個都沒了?。　本袄项^嗚咽著出聲。

    景驚蟄面色沉重，大水突發(fā)，肯定要有不少死傷?！暗?、娘，先別說這個了，我這次來就是打算帶你們?nèi)タh上安頓的。趁著水勢還不算太大，咱趕緊坐船過河?！?/br>
    “這，這能行嗎？這時候河還能過？”李氏問道。

    “能，有一處河道窄，這會兒也就比平時寬了一倍，水勢不算太大，還挺平穩(wěn)，咱們得抓緊時間。”

    “行行，驚風(fēng)啊，趕緊去把王氏和孩子接回來，咱們跟著驚蟄一起走?！?/br>
    景老頭轉(zhuǎn)身收拾家當(dāng)，景驚蟄趕緊攔住他：“爹，這些沉重的家伙事就不要了，日后大不了我再給你置辦，如今最要緊的是人先過河?！?/br>
    景老頭一聽，就把手上的鍋放了下來。轉(zhuǎn)頭之際，還特意瞥了眼剛才出口嘲諷的男子，只見他一臉訕訕的縮在后面，沒敢再吱聲。景老頭滿意了，故意大聲道：“那我和他嬸子就和驚蟄去縣上了，家伙事我們不帶走就擱這，你們要是要用就拿去?！?/br>
    景驚蟄抬頭瞅瞅柳樹村的村民，認(rèn)出好幾個都是當(dāng)初作坊里鬧事的。此時見景驚蟄看過來，滿臉羞愧都不敢抬頭。景驚蟄頓了頓，對其他人道：“大家要是也想去縣上，就說一聲，我送了爹娘過河，再叫船夫來接你們。”

    “真的？驚蟄，你這話可是當(dāng)真？”

    “當(dāng)真。放心，船費我來出?！?/br>
    景驚蟄話一出口，眾人都感激不迭，女人們紅著眼緊緊拉著孩子擠到跟前，忙忙的叫道：“驚蟄啊，我們?nèi)ノ覀內(nèi)ァ！?/br>
    “我們也去，記上我們。”

    不管怎么樣，去了縣上也比擱村里山上挨日子強(qiáng)。畢竟縣上還有縣太爺在，這么大的災(zāi)，總得有個說法吧。

    到了河邊，楊二帶著楊二嫂子和大寶小寶也來了。他們另外租了一條船，正等著景驚蟄他們，好一起過河。

    景驚蟄安排景老頭和李氏先過河，然后是王氏娘家父母，再然后是景驚風(fēng)一家，最后他才和王氏娘家兄弟一起上船。

    安全渡過河，景驚蟄又許了船夫一趟五兩銀子的重利，煩他往返接送柳樹村村民。景驚風(fēng)叫王氏帶著孩子先和景老頭走，他留在后面幫襯景驚蟄，此時見景驚蟄自個掏錢租船給村民使，不想叫大哥的好意白費，便在一旁時不時提兩句，使得每個過河的人都知道這是人家景驚蟄每趟掏五兩銀子才求來的船，一時心里都很感激。特別是原先鬧事的，更是羞得沒地站，特別是被同村的人若有似無的瞟上兩眼，更是抬不起頭來。

    景老頭和李氏滿以為這回是去景驚蟄的住處，誰知道楊二一路帶著他們卻到了另外的一處房子。

    “叔、嬸，這是驚蟄特意賃的房子，里面啥都不缺，你們進(jìn)去歇歇腳，我先回去了?！闭f完，就帶著楊二嫂子和大寶小寶去了自個賃的房子。

    景老頭臉色不太好，李氏對著王氏娘家的人也有些沒面子?？傻降子械胤阶【屯Σ诲e的，只好推開門，當(dāng)先走進(jìn)去。房子不算大，加上王氏娘家一屋子人，略微擠擠就能住下。王老實覺得沾著姑娘的光，能擱縣上住就不錯了，也不計較。可錢氏卻有些不樂意。暗地里和王氏嘀咕：“都說景驚蟄掙了大錢，咋就賃了這么小一處房子，我和你爹還得和你大哥家擠在一起住?！?/br>
    王氏一邊解下二丫喂她喝水，一邊叫鐵蛋把包袱放到炕上柜子里。聽了她娘的話，語氣不耐的反駁：“娘，你就知足吧。人家可不是專門賃給你們住的。白吃白住，你還挑上了。”

    錢氏被也噎住，有心想教訓(xùn)王春花兩句，被王老實一眼瞅見，三兩下拉倒一旁收拾東西，壓低聲音道：“你就別挑事了。咱姑娘如今日子總算有些盼頭，驚風(fēng)也出息了，你不說叫他們多和驚蟄親近親近，還挑撥他們和驚蟄的關(guān)系，咋想的？趕緊收拾收拾，一會兒出去燒火熱水，做些面湯來，叫親家臉上也好看些。咱不花銀子，可力氣總得出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