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車行一路,燈火越來越疏。 路燈飛逝而過,他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笑容漸漸淡下來,輕聲地嘆了口氣。 · 到家,方螢跟丁雨蓮講了今天在學校的“壯舉”。丁雨蓮理所當然的把她批評了一頓,卻也沒怎么為難,讓她以后在學校低調(diào)點兒,“女孩子家家的,不知道害臊哦?” 方螢嘻嘻一笑,身體半掛在丁雨蓮身上,“可我不能任由他們說阿池是同性戀啊?!?/br> “你不會講道理?” “講道理有用嗎?” 丁雨蓮沉默一霎,拍了拍她手背,“行了,快去洗澡吧,我明天往學校去一趟?!?/br> 第二天第二節(jié)課下,方螢和蔣西池再度被叫去了教務處,享受班主任、教務主任和家長三堂會審的最高級待遇。 還差蔣家平,蔣西池打了個電話問,說人已經(jīng)到樓下了。 兩分鐘后,蔣家平氣喘吁吁地進了門,二話不說,先給教務主任和班主任遞煙。 蔣西池臉都黑了,“爸,辦公室禁煙……” 蔣家平?jīng)]理他,賠笑道:“兒子闖禍,不懂規(guī)矩,老師您多包涵。” 何主任把煙一推,“我不抽煙,蔣先生,您請坐,我們今天就是來研究研究蔣同學違規(guī)的事……” “要記過嗎?還是勸退?……您放心,建校費什么的,這都好說……” 方螢朝蔣西池看一眼,他神情仿佛結(jié)了霜。 不敢大動靜,悄悄伸手,安撫似的碰了碰他的手背。 何主任好歹把這個一上來就準備搞“錢權**”的蔣家平給勸得坐了下來,把基本情況說明了一遍。 蔣家平一聽是“早戀”,那副如臨大敵的模樣頃刻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反倒露出幾分莫可名狀的驕傲之感。 何主任和班主任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讓兩方家長無論如何多花些心思,這個階段的孩子辨別是非的能力還不強,不要逾距,誤入歧途云云。 末了,何主任揚了揚手里的兩張紙,“蔣同學,方同學,保證書都在這兒,可要說到做到?。 ?/br> 方螢:“……知道了。” 何主任笑說:“學校準備展開為期一個月的,男女學生不正常交往專項整治活動,你倆要發(fā)揮模范帶頭作用,千萬別在我眼皮子底下被逮到了?!?/br> 下了樓,蔣家平猛一拍快要高過自己的兒子的肩膀,笑說:“你小子長出息了!” 蔣西池不悅地一閃身,避開了他的手掌。 蔣家平瞧一眼丁雨蓮,“這孩子,昨兒給我打電話還支支吾吾的,我還想出了什么事,結(jié)果就是早戀……” 丁雨蓮有些訕訕,方螢已十分不悅了,顧及著是蔣西池的父親,沒發(fā)作。 蔣西池卻較了真:“什么叫就是早戀?” 蔣家平愣了一下,“嗨……這就不是個事兒,你這個年紀,玩心重一點,都屬正?!?/br> 丁雨蓮臊得慌,沒想到蔣家平這么不顧及女方和女方家長都在場,張了張嘴唇,卻什么也說不出口。 方螢忍著怒意,將丁雨蓮手一牽,“媽,我送你出去?!?/br> 人走了,蔣家平越發(fā)肆無忌憚,“西池,玩歸玩,你還是學習為重。還有啊,你年紀還小,有些事,注意點兒,別給你爸搞出人命……” 他昨天接到蔣西池的電話,不覺得惱火,反倒覺得高興,兒子長這么大,頭一回喊他來見老師,說明什么,說明兒子總算記得依靠他這個父親。 他還在滿口輕飄飄地展現(xiàn)他做父親的大度,忽被蔣西池冷聲打斷。 “你當年對我媽,也是‘玩一玩’?” 蔣家平神色一凜,“怎么說話的!” “還好我媽過世得早,不用看你今天這幅嘴臉?!?/br> “蔣西池,你別跟老子蹬鼻子上臉!你吃的、用的、上學的錢還他媽是我給你出的!翅膀沒硬就在這兒破口叫囂,誰教給你的規(guī)矩?!” 蔣西池冷笑一聲:“你除了錢,還有別的嗎?” 心里已對蔣家平失望至極,最后一點幻想也不剩下了,再也不愿與他多說一句,轉(zhuǎn)身便走。 “蔣西池,你給老子站??!” 蔣西池頭也不回。 穿過cao場,往教學樓去。都在上課,整個校園里靜悄悄的。 蔣西池從后門進了教學樓,正要上去,忽聽見方螢叫他。 轉(zhuǎn)頭一看,她正站在進門靠墻的位置。 方螢仰頭看著他,笑說:“你都沒發(fā)現(xiàn)我的呀?” 蔣西池兩步走下來,到她身旁,“丁阿姨回去了?” “嗯?!狈轿炐σ恍?,“可生氣啦,說她那天那么信任你,結(jié)果你居然是‘玩一玩’……” “我不是。” “我知道,逗你玩的。” 蔣西池側(cè)身,極其認真地看著她,“阿螢,我不是玩一玩?!?/br> 方螢一頓,也認真地回答:“……我知道,我相信你?!?/br> 他頹然地嘆了口氣,“真想長大?!?/br> 方螢一下笑了,“……我怎么記得幾年前我這么說的時候,你安慰過我會很快的?!?/br> 她握住他的手,“……我只是生你爸的氣,不會生你的氣,你是什么樣的人,我比誰都要清楚?!?/br> 蔣西池自嘲地笑了笑,“我居然還對他抱有幻想。” 方螢立時想到那年陪著蔣西池去婦幼保健醫(yī)院看徐婉春和她剛生的孩子,一屋子其樂融融,唯獨蔣西池像個外人。 她心里一時說不出的難過。 恐怕這位父親的全部精力,再也分不出分毫到蔣西池身上。妻子年輕體貼,小兒子繞膝學語,不像亡妻之子,是個連句軟話都不肯說的,孤僻的刺頭。 大抵,蔣家平只當他是一件成功的產(chǎn)品,一個可供人炫耀“我兒子在墨城外國語年紀第一”的榮譽獎章,他不用費心費時,定時打點兒錢就能把這獎章穩(wěn)穩(wěn)地掛在墻上。 至于“獎章”喜歡誰,對誰真心,是不是“玩一玩”,重要嗎? 那一年,在哐當哐當?shù)墓卉囎詈笠慌?,在時明時暗的光影之中,他眼睛被籠罩在一片陰影之中,聲音喑啞又孤獨。 他說:“我其實早就沒有家了?!?/br> 那時她除了沉默,無從回應。 方螢上前一步,伸手,環(huán)住他的背。 少年的后背兩片輪廓分明的肩胛骨。他早熟、理智、懂事,常常讓人忘了他的年齡,忘了他也還是個沒成年的孩子。 方螢頭靠在他胸膛上,輕聲喊他:“阿池?!?/br> “嗯。” 遠遠地,傳來cao場上吹哨的聲音,旁邊教室里化學老師慷慨陳詞的聲音也清晰可聞。 可這一個角落很靜,只有疊在一起的心跳聲。 “……你還有我。” 作者有話要說: “榮譽獎章”蔣西池。 · 明天跑步進入高三! ☆、第34章 雪夜(05.13) 天氣冷了, 門窗緊閉,教室里一股沖泡奶茶的甜味, 和各式氣味混在一起, 又沉又暖,只讓人昏昏欲睡。 升入高三,原本就緊張的學習節(jié)奏更是加快了一倍, 饒是方螢這樣平常心態(tài)上懶散慣了的,也開始覺察出一種越發(fā)迫近的緊張之感。 學校一輪復習已經(jīng)結(jié)束,二輪復習剛剛展開,老師跟越發(fā)臨近的高考搶時間, 每次課間無縫銜接,前一位剛走, 后一位就來。 所有人都在一種高度緊張的壓力之中, 卯足了勁兒爭分奪秒。 方螢的成績進入到了年級前五十之后, 就到一個極限了, 每次徘徊在班級十名左右, 再想往前進一名, 簡直比登天還難。 她也想開了, 這個成績, 肯定是沒法跟蔣西池去同一個學校的,但可以去跟他同一個城市的其他重點本科。 十點半, 學校下晚自習。又要月考了,大家沒有一點放學了的興奮,各自在疲累之中收拾東西, 打了聲招呼,打著呵欠離開教室。 方螢在做習題冊上的最后一道物理大題,沒留心已經(jīng)打了下課鈴,蔣西池走過來時,她才發(fā)現(xiàn)教室里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走吧,明天再來寫?!?/br> “再等我五分鐘,快了?!?/br> 蔣西池直接將她的習題冊一合,不由分說地將她從座位上拽起來,“先走,早點回去休息,你別太累了?!?/br> “那我?guī)Щ厝ァ?/br> “別帶了。” 到現(xiàn)在,立場顛倒,沉迷學習無心休息的那個人變成了方螢。 蔣西池很明白她為什么這么拼命,當時一任性讓她來讀了理科,結(jié)果害得她兩年多就沒有一天放松過。 他偷偷看過了她壓在桌角用來給自己打氣的志愿,那所大學離他想去的a大很近,只有幾站地鐵的路。 方螢打了個呵欠,由著他了,“你幫我收拾書包好不好?!?/br> “好?!?/br> 方螢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溫水,靠著書桌伸懶腰,看著蔣西池幫她把筆一根一根收進文具袋里。 校外風冷,蔣西池開了自行車的鎖,轉(zhuǎn)頭囑咐方螢把手套戴上。方螢一摸書包,才發(fā)現(xiàn)手套落在教室抽屜里里。 “那你不騎了,我載你。”蔣西池幫她把圍巾掖緊,騎上車,兩腳點地,等著方螢坐上后座。 料峭的寒風長了細密的針腳,蜇得人臉上生疼,方螢拉上圍巾蓋住了半邊臉和耳朵,兩手揣在蔣西池的衣服褲袋里,頭靠在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