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抹了抹額上的冷汗,風且吟掀開被子,從床上下來。屋子里光線有些昏暗,叫他分不清現(xiàn)在是凌晨還是傍晚,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 將桌上茶壺里的涼水一口飲盡,風且吟喘了口氣,這才注意到窗外隱約傳來的喧囂聲。 看來他還沒睡到第二天。近來不甚太平,連續(xù)下了兩個多月的大雨,農(nóng)民的莊稼都被雨水泡壞了,又因雨勢太大河水上漲,去年筑起的大壩根本攔不住來勢兇猛的水神,在那大壩附近有不少村莊被淹沒了。許多農(nóng)戶為了逃災(zāi),紛紛跑到距離最近的臨川城來。 流民一多就容易生亂,也容易混進一些被朝廷通緝的江洋大盜,風且吟現(xiàn)在情況又特殊,容不得半點隱患。 想起剛剛那聲炸雷的轟鳴,風且吟放下茶壺,幾步走到窗前,打開了窗子。 窗戶一開,外面的喧嘩聲便隨著風聲一齊涌了過來。 風且吟低頭,朝著被許多百姓圍住的地方望去,卻看到了紀珩! 第7章 紀珩走進了臨川城。就在一分鐘前,那個態(tài)度十分不友好的工作人員拍向他肩膀的前0.2秒,系統(tǒng)判斷出對方有攻擊意圖,并將肩膀那一部分的零件硬化。 隨后工作人員變了臉色,并十分熱情地讓他進城時,系統(tǒng)彈出四個字:欺軟怕硬。 紀珩覺得人類十分奇怪,如果是機器人的話,就不會有這種缺點了。機器人的核心只有紀律和指令,沒有私心。 一走進城門,迎面就是一條碎石鋪成的主干道,兩邊皆是商鋪小攤,道上行人熙熙攘攘,有穿著短打挑著兩頭擔子的貨郎,有戴著冪籬小步走動的女人,有身上佩刀表情兇悍的江湖人,也有搖著撥浪鼓在街上跑來跑去的天真孩童…… 紀珩右眼瞳孔中心一點銀光輕輕轉(zhuǎn)動,將所有見到的東西一一錄制下來。 現(xiàn)在的時間是上午十一點58分,本來應(yīng)該陽光燦爛的時間,但天空依舊沒有半點要放晴的意思,紀珩也只能繼續(xù)“餓著肚子”。 “空氣濕度超過臨界點,又要下雨了?!奔o珩這句低語剛剛落下,那陰云密布的天空猛地一亮,而后隨著轟隆一聲震耳欲聾的雷鳴,淅淅瀝瀝的雨水從天上落了下來。 與此同時,市集中心傳來馬兒的嘶鳴和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嚷聲。 紀珩朝著聲源望去…… 此時市集之中已經(jīng)是一片混亂,人們的叫喊聲和東西掃地的碰碰聲混在一起,使得本來就喧囂的市集更是沸反盈天。 原來之前有人趕著馬,拉著一大車的貨物從大街上走過,忽然一道雷聲轟鳴,把那馬匹驚著了。 受驚的馬兒可不管面前的是人還是其他東西,拉著身后的貨車一個勁的掙扎狂奔,不但將馬夫甩了下去,還掀翻了好幾個攤子,把路人一個個嚇得魂飛魄散。 這些平頭百姓可沒人敢上前去攔那發(fā)瘋的馬兒,官兵又因為安置流民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往日里會在街上巡邏的都不見蹤影。一時竟沒有人能牽制住那匹馬兒,眼見馬兒橫沖直撞,就要將一個被嚇得呆住的老婦踩在腳下,卻被人一手攔住了。 乖乖,那可是一頭正在發(fā)瘋的馬兒,不是鬧脾氣的孩童,這人能拿住發(fā)瘋的馬兒就已經(jīng)是好本事了,竟然還只靠了一只手! 注意到這一幕的人們紛紛停了下來,隔著老遠探頭張望。 紀珩站在市集中心,按住馬頭的掌心竄出一絲電流射入馬腦之中,那匹發(fā)瘋的馬兒受到電流的刺激,抽搐了一下,漸漸安靜下來,而他另一只手,扶住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婦人。 待那匹馬兒完全安靜下來之后,他輕輕地拉著老婦人退到一邊。 這時那個被馬兒甩下的車主也趕了過來。他剛剛不敢上前,卻也見到了紀珩馴服驚馬、救下老人的情景。連忙快步走到紀珩面前,感激萬分地朝他致謝,“這位少俠,今日多虧了你啊,要不是少俠相助,今日我不但得給被我那馬兒毀壞東西的攤主送錢賠罪,說不得還要搭上一條人命。” 紀珩扶著那個身體虛弱的老年人類站好,才對向他致謝的馬車車主道:“不用謝,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br> 車主一聽更感動了,十分熱情地邀請紀珩去他家做客,言辭間還透露出自己有個美貌的女兒未嫁云云…… 周圍看熱鬧的人這下子眼神更熱切了,剛才還只是探頭去看,現(xiàn)在連耳朵都支起來了。 臨川城就這么大,市集上來來往往的是哪家人大部分人都清楚,更何況是經(jīng)常替人拉貨的徐老頭,徐老頭的女兒別的不說,長得漂亮倒是真的。再看看那馴服驚馬的青年人,雖然身上粗衣麻布的,但是明顯身手極好,人也長得極好,配那徐老頭的女兒,也算是登對。 徐老頭瞧著站在眼前的年輕人,越瞧越滿意,恨不得立刻帶回家給他女兒看看,便樂呵呵道:“老頭我沒甚東西能報答少俠的,但我家中有個女兒,今年剛剛滿十五,與少俠十分般配,如果少俠愿意,咱們立刻……” “很抱歉?!奔o珩不得不打斷車主的話,“我不能娶妻。” 徐老頭一愣,“可是家中已有嬌妻?” 紀珩如實答道:“并無?!?/br> 徐老頭又問:“那為何?” 紀珩只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盡量說實話,系統(tǒng)計算了幾秒,直接將臺詞傳輸給他,“我不能娶女人。” 不能娶女人?難道就能娶男人了? 圍觀群眾嘩然。 這時只聽剛剛被紀珩救下的老婦人道:“老身這條命多虧了少俠才能保住,老身也沒什么能報答少俠的,只家中有一不成器的小兒子,少俠既然不娶女人,不如同我那小兒子結(jié)秦晉之好……” 紀珩:…… 他體內(nèi)的程序運轉(zhuǎn)不停,卻一時間接不上眼前兩位老人的話題,他本來要說的是他不能娶人類,但是這樣的說法太奇怪了,只能在系統(tǒng)的建議下?lián)Q成“不能娶女人”,但這樣,似乎讓問題更加嚴重了。 他板著臉,有些嚴肅地看著面前兩位目露精光的老人…… ======= 而此時,站在窗前的風且吟已經(jīng)要笑抽過去了,他真是沒想到,打開窗戶之后竟然能看到這樣一幕! 風且吟這間客房的窗戶正對著市集。 今日又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雨水延綿不絕,空氣里充滿著濃郁的濕氣以及木頭受潮后發(fā)出的腐朽味道。 不過風且吟并不在意這個,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經(jīng)被那個站在市集中心的人吸引走了。憑著敏銳的耳力,他清清楚楚地聽到了紀珩和兩個老人家的對答,看著紀珩臉色嚴肅地拒絕兩個老人,他不由露出笑容來,到最后越笑越用力,險些笑抽過去。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每次看見紀珩都覺得他是個沒有表情的開心果,這時候一看見他,體內(nèi)消耗的元氣似乎又回來。風且吟靠在窗臺前,笑吟吟地看著紀珩被兩個老人追問,卻還是繃著一張臉不肯說謊的樣子,終于大發(fā)善心,單手按住窗沿,從二樓上跳了下去。 百姓們這時候還了樂呵呵地圍著看熱鬧,就算是還在下雨也影響不了他們的興致。 突然,人群里發(fā)出一聲喝彩,眾人扭頭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玄色勁裝的青年從客棧的窗后跳了下來,他相貌蒼白昳麗,動作卻瀟灑利落,落地的時候輕若飛羽,連地面一點水漬都不曾濺起,顯然身法極妙。 見他徐徐走來,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身姿修長挺拔,氣度從容瀟灑,目光湛然有神,這些看熱鬧的百姓不由讓出一條道來。 風且吟朝著為他讓出道來的幾人略略點頭道謝,便毫無阻礙地走到了紀珩身邊。 沖紀珩點點頭后,他朝著另外兩人拱手道:“兩位老人家就饒過他吧,我這位族兄雖然心善,但個性木訥,他此番南下是有要緊事要辦,實在沒法久留?!?/br> 一方拉扯,風且吟總算讓兩個老人歇了收紀珩做乘龍快婿的打算。不過兩個老人可沒忘記紀珩的救命之恩,硬是不管紀珩的推拒,把一籃子雞蛋和兩匹布塞到了紀珩手里…… 天色漸暗,圍在市集里的人也漸漸散了。 風且吟束起的頭發(fā)上纏了許多雨絲,一身玄色衣袍也被雨水淋的半濕,但他顯然毫不在意,看著一手拎著雞蛋,一手抱著兩匹布的紀珩,道:“你剛才怎么不直接跟他們說你娶妻了?這樣就不用被他們糾纏那么久了。”剛剛要不是他攔著,紀珩估計就要直接被人家拉回去當女婿了。 紀珩道:“沒有指令的情況下,我不會對任何人說謊?!?/br> 風且吟一愣,“什么指令?”難道紀珩還有個主人? 紀珩答道:“父親的命令?!?/br> “你爹……”風且吟接下來的話還沒出口,風五風六兩人就從清泉客棧里沖了出來。 見到跟紀珩站在一起的風且吟,風五風六兩人松了口氣。 風六快步走到風且吟面前,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鼓鼓的,“樓主你怎么突然跑出來也不說一聲,把我和我哥嚇了一跳。” 風且吟被這么一打岔,剛剛想說的話都給忘了,只好安撫地拍了拍風六的肩膀,側(cè)頭對紀珩道:“這是我的兩個弟兄,風五和風六?!庇挚聪蝻L五風六道:“這是紀珩,救了我兩次的恩人!” 風五風六立刻臉色肅然地沖紀珩抱拳,“多謝紀公子。” 紀珩兩只手都拎著東西,沒法還禮,只好對眼前的兩個人類點點頭,而后道:“在交叉路口超速行駛?cè)菀滓l(fā)交通事故,請以后騎馬經(jīng)過路口的時候減速?!?/br> “額?!甭勓燥L六低聲對風五道:“他說的話怎么那么奇怪?什么意思?讓我們以后騎馬慢點嗎?” 風五壓低聲音道:“不管他說的是什么,他都是樓主的救命恩人,我們必須以禮相待?!?/br> “也對?!憋L六點頭,遂不再糾結(jié)紀珩的話了。他見紀珩兩只手都抱著東西,立刻自告奮勇地上前幫忙,將紀珩手里的兩匹布接了過來。 風五則幫紀珩拿了那籃子雞蛋。 紀珩拒絕不過,也沒有再堅持,只好同兩人道了謝。 風且吟笑吟吟地站在一邊看著眼前這一幕,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便向紀珩道:“對了,那天我并不是有意失約,第二天我去竹屋找你了……山下村子有個老人家說你南下找親戚,你是要到南方哪個地方去?” 紀珩道:“南越。”定位到的地方,就是南越以南的海域。 風且吟眼睛一亮,道:“正好,我要去的地方也是南越那個方向的,不如我們同行,明天一早一起走?” 紀珩道:“我今天連夜趕路,過會兒就出城。” 風且吟聞言遺憾道:“那你可不能如愿了,臨川城有宵禁,這會兒已經(jīng)開始關(guān)城門了?!?/br> 這天氣本來就是陰云當空,金烏西沉之下就更顯得天色昏暗。街道上剛剛還熙熙攘攘,這會兒人卻漸漸少了。 紀珩以前沒有來過臨川城,最近因為能量不足,也沒辦法一直派納米機器人探路,于是也不知道臨川城要宵禁。不過臨川城的城門才六米高,等到深夜他可以耗點能量爬墻出去,但令紀珩更改計劃的是風且吟的下一句話。 風且吟道:“我這邊有馬,可以弄一匹給你,明天咱們騎馬,可比你走路或者是搭車快多了?!?/br> 第8章 天色愈發(fā)暗了,剛剛小了些的雨又漸漸大了起來,風且吟昨夜才發(fā)作過,今天吃了藥又睡過一陣,卻也只恢復(fù)兩三成,但他表面上依舊看不出任何疲態(tài),只是唇色稍稍白了些。 眼見雨越下越大,他立刻招呼著紀珩同他一起進客棧。 清泉客棧算是臨川城最好的客棧了,幾人一進門,立刻就有伙計上來招呼。風且吟和風五風六是早就訂了房間的,伙計見了自然熱情,而紀珩一身粗衣麻布的,伙計竟也態(tài)度不變。 風六見了不由誒了一聲,道:“這客棧不錯?。』镉嬕膊幌駝e的客店那什么看人低?!?/br> 風五贊同地點頭。 風六說話的聲音不算小,站在柜臺后算賬的掌柜聞言便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剛剛大街上的事情不少人都知道,那小子這么殷勤分明是擔心被那位少俠一掌劈了……” 風六:…… 他側(cè)頭看了柜臺后一眼,那掌柜的還在嘀嘀咕咕,顯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們都已經(jīng)聽到了。 風且吟見狀不由笑了,普通人大多知道習武之人五感靈敏,卻不曉得到底靈敏到什么程度,那掌柜的自以為聲音低,卻沒想到他們這幾人內(nèi)力深厚,該聽的不該聽的全都聽見了。 紀珩自然也聽清了掌柜說的話,他看著面前殷勤地給他擦桌子的店小二,開口道:“請放心,我不會一掌劈了你的?!?/br> 店小二:…… 風五、風六:…… “哈哈哈。”風且吟見紀珩滿臉認真,而那三人一臉呆滯的樣子,又禁不住笑出聲來,果然紀珩還是跟五年前一樣啊!笑夠了,他便對掌柜道:“給這位公子來一間上房?!?/br> 紀珩聞言便道:“不用了,給我一間下房就可以了。”反正都是找個地方關(guān)機。 風且吟立刻道:“哪有我自己住上房,卻讓救命恩人睡下房的道理?” 風六也應(yīng)道:“沒錯,紀公子您是我們樓主的救命恩人,就別再推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