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度假村是個大案子,而且不知為什么跟政府部門也掛上了勾,聽說到時候那邊還會派人來跟進,看上去真的很重要。 這天下午,陸景琛跟許沐本來約好了要一起吃晚飯,這么些天因為工作的事情,兩人已經好久沒有正兒八經地約過會了。然而計劃總趕不上變化,下午五點剛過,許沐就接到一個電話。 是何鳴笙打來的。 說他已經到了b市,這幾天來這邊有點事,正好來看看她,想約著一起吃頓飯,問她有沒有空。 許沐心跳得很快,甚至有點兒緊張,她有種預感,何鳴笙此次來b市,一定會帶給她,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跟何鳴笙約好見面的地點,許沐掛了電話就開始收拾東西,收著收著才想起跟陸景琛約好的事,停了下動作,一尋思,她干脆就進了陸景琛的辦公室,一敲門進去,他正在聽電話,看見許沐,跟她比了個稍等的手勢。 許沐點點頭,關上門,在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陸景琛打完電話,雙手交叉磕在辦公桌上,看著她笑:“怎么今天舍得進來找我了?有事要跟我說?” 在一起之前,她就鮮少主動進來辦公室找他,那時候是因為兩人看不順眼。在一起之后,就更少了,主要是為了避嫌,就算偶爾進來,也是因為工作上的事。但現(xiàn)在——明顯不像是為了工作。 許沐點點頭,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慢慢開口:“我晚上有點事,就不跟你一起吃飯了。” 陸景琛盯著她沉默了兩秒,就在許沐以為他要問是什么事時,他卻露出了個釋然的笑容:“正好,晚上嘉陽說找我也有點事,我還在想要怎么跟你說?!彼鹗滞罂戳讼聲r間,拎起一旁的外套穿上,轉頭看她:“你去哪?我先送你過去?!?/br> 許沐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打車過去,你去忙你的吧?!?/br> 陸景琛摸車鑰匙的動作一頓,目光不明地看了她一會兒,最后點了點頭,什么都沒說。 —— 跟何鳴笙約定的地方是一家充滿古韻氣息的中式菜館,店里裝修得很精致,環(huán)境幽靜,大廳里掛滿了文人字畫,桌與桌之間用屏風擋著,互不干擾。 許沐一進門,就有穿著旗袍的服務員上前來詢問,然后帶著她去何鳴笙一早就訂好的包廂。 何鳴笙正在沏茶,見她進來,把茶杯往她面前一推,然后朝門口的服務員招手:“服務員,點菜?!?/br> 菜單遞上來,許沐說:“這頓我請,就當是盡一下地主之宜了?!?/br> 何鳴笙就笑,也沒推脫,“那我就不客氣了?!?/br> 許沐點頭示意他隨意。 點完單,服務員出去,屋里就又只剩下他們倆了。 何鳴笙端著茶喝了兩口,起了個話題隨意聊了起來,無非就是近些日子的近況,過得如何等之類的話。 其實奇怪得很,在今日以前,兩人明明就只在云南有過一面之緣,中間差不多半年沒見,也鮮少聯(lián)系,如今面對面坐著,聊起天來卻一點都不覺著尷尬。 飯后,兩人靜靜地坐著,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話。 許沐是在等,等著他給自己答案。 何鳴笙也知道,他借著頭頂橘色的燈光瞇眼看了許沐好一會兒,笑了下,終于開口:“那次在麗江看見你,知道你叫許沐,我就覺著你有點眼熟?!?/br> 許沐挑了下眉,示意他繼續(xù)說。 其實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他們一家還在b市,他爸是工程隊里的一名工人,跟在許志明手底下做事,一家過著平靜安穩(wěn)的日子。 認識許沐是在一次飯局上,那段時間他們工程隊接了個大案子,剛完工結到工資,工程隊長許志明自掏腰包請大家吃飯,允許自帶家屬,何爸就把他帶去了。 那天他剛跟在何爸身后進門,就看到包廂后面的沙發(fā)上坐了個小女孩,大概六七歲的樣子,穿著白色的連衣裙,綁著兩條小辮子,正伏在茶幾上在認真畫畫。何爸讓他過去跟meimei打招呼,這才知道,原來她是許志明的女兒許沐。 后來的一段時間,因為老家出了點事,何爸何媽要回去處理,沒空照料他,于是就拜托許志明幫忙照看一下,就這樣在許家住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和許沐的關系也漸漸熟悉了起來。 之后的一年多時間里,兩個小孩很少碰面,再后來,就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許志明死了,何爸何媽一夜之間辭去了原來的工作,把房子和家當全都變賣,帶著他輾轉到了幾個城市,最后定居在麗江。 當初的記憶也隨著時間,慢慢地消失了印記。直到那天在古董店重逢,何鳴笙聽到她名字時只覺得耳熟。后來跟許沐分別,回到古董店找何爸,看見他失魂落魄地盯著桌上一張老舊照片,拿起來一看,再一想,才記起來,哦——原來是她。 他把許沐在河邊跟自己說的話跟何爸復述了一遍,自己再一琢磨,也大概猜出個五六分。十幾年前他還小,可能真的什么都不懂,但現(xiàn)在他已經二十六七了,再去回想那時的事,好像也能明白了。 許沐離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何爸都把自己關在屋里,做什么何鳴笙不知道,只是每次出來,都看見他一臉疲憊,似悔意,似掙扎,似放棄。何鳴笙問他怎么了,他卻只嘆著氣擺手,說沒事,可望著遠方的眼神,卻空洞蒼老得很。 不知道過了多久,家里突然來了一群人,何鳴笙看著他們,腦中一閃,都明白了。這些人,大部分都是當年跟著在工程隊里做事的人。一個個臉上布滿憂愁,說話都唉聲嘆氣的。 何鳴笙拿起放在旁邊的椅子上的黑色手提包,從里面拿出了一個密封的資料袋遞給她:“這是目前我爸能夠找到的,關于當年那件事的一些資料,你先拿著?!?/br> 許沐盯著那資料袋發(fā)呆,直到何鳴笙再次出聲叫她,才回過神,伸手去接。 何鳴笙又道:“我會在這邊呆三天,住在xxx酒店,你要有事可以打電話或者直接去那找我。這件事——我爸說他會再回想,如果有進展了,我會第一時間聯(lián)系你?!?/br> 許沐喉嚨發(fā)緊,牛皮資料袋被捏得發(fā)皺,她看著何鳴笙,由衷地說:“謝謝你?!?/br> 何鳴笙搖頭:“我該做的?!?/br> 氣氛有點沉悶,像是天空中出現(xiàn)了一朵烏云,空氣里都散發(fā)著窒息的悶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何鳴笙吸了口氣,試圖緩解氣氛:“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br> “嗯?!?/br> 出了菜館,路邊正好過來一輛出租車,何鳴笙伸手攔了過來,扭頭問她:“你住哪?我送你過去?!?/br> 許沐搖頭拒絕:“不用,我自己可以,你早點回去吧?!?/br> 何鳴笙一想,也沒堅持,點點頭,幫她拉開后座車門,囑咐:“那你到了給我回個話?!?/br> “嗯?!?/br> —— 路對面駛來一輛銀色的奧迪。 程嘉陽雙手疊放在腦后,往后靠著椅背,“反正我最近盯了他挺久,好像做的都是些正兒八經的事,沒感覺不對勁?!彼ゎ^看身側開車的人,臉上有好奇:“誒,你跟他認識?以前有過節(jié)?” 陸景琛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片刻,才語氣淡淡地回:“不是很熟。”他停頓了一下,聲音有點兒沉:“再幫我盯幾天,要還沒什么動作就算了?!?/br> 程嘉陽爽快應下,視線不經意往外一轉,定住了:“誒?對面那人怎么那么像許沐?她身邊那男的是誰?” 陸景琛神色一頓,下意識放慢了車速,扭頭也往窗外看去。 路對面一家飯館前站了兩個人,一個正是下午才從公司分別的許沐,而另一個——陸景琛瞇了瞇眼,認出來了。 當初在麗江,她跟人交換電話號碼的那男的。 第38章 路對面一家飯館前站了兩個人,一個正是下午才從公司分別的許沐, 而另一個——陸景琛瞇了瞇眼, 認出來了。 當初在麗江,她跟人交換電話號碼的那男的。 面前停了輛出租車, 兩人在說什么, 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靠得很近,相談甚歡。過了會,男的開了后車門, 還很紳士的用手擋住車身,許沐坐了進去。 陸景琛握著方向盤的手漸漸縮緊, 下頜線條緊繃,眼神也冷了下來。 好在男人并沒有跟著坐上去,關了車門,跟車里的人揮了揮手,等出租車開出去, 才轉身走向了另一邊。 像是突然舒了口氣, 陸景琛收回視線,只是臉色依舊陰沉冷淡。 程嘉陽察覺到他情緒的變化, 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慢慢開口:“我聽小暖說,許沐現(xiàn)在在景陽上班,跟在你手底下做事?” 陸景琛沉默地盯著路的前方,程嘉陽看見他擱在方向盤上的手在輕輕敲打, 一下一下,很有節(jié)奏,聲音沉靜清冷:“不用猜了,我跟她已經在一起了?!?/br> 程嘉陽愣住了,半秒后,炸了:“臥槽,你來真的?” “嗯?!?/br> “我去,你真喜歡上她了?”程嘉陽覺得自己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內心仿佛受到了一萬點的暴擊。 “喜歡。”陸景琛斂下眼簾,嘴角浮起淡淡的笑:“真的喜歡?!?/br> “艸……為什么?。磕阍趺磿矚g她?”程嘉陽苦著臉,雙手握拳作痛心狀。 “喜歡就是喜歡了,沒有什么為什么。”陸景琛淡淡睨他一眼,冷笑:“你再這樣不正經,我該誤會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企圖了?!?/br> 程嘉陽表情一僵,收起玩笑的樣子翻著白眼:“你放心,我性取向正常的很?!?/br> 陸景琛瞥他一眼,笑了下,沒說話。 程嘉陽擰眉想了許久,看著車子緩緩停在十字路口,才低聲開口:“其實許沐這人——除卻有時候性格太冷,看上去感情涼薄,其他方面是挺不錯。你要真喜歡她,那就好好在一起。”他頓了一下,扭頭看陸景琛,眼底有擔憂:“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凡事都要留點心眼,別跟個毛頭小子一樣一頭扎進去就出不來了。許沐她——不像是個會輕易卸下心防的人,當初旅游的時候,她給我的感覺就是,心事太多,這種女人吶,不簡單?!?/br> 陸景琛神色不變,冷哼一聲,“別說得好像你多有經驗似的?!?/br> 程嘉陽面露驕傲:“反正比你多?!?/br> 陸景?。骸澳憬涷灦啵趺纯偢悴欢謰鼓鞘??” 程嘉陽被戳中痛處,立刻跳腳:“我跟她的事是那方面的事嗎?怎么能相提并論?” 陸景琛哼笑一聲,懶得搭理他。 —— 車子開進小區(qū),陸景琛抬頭看了眼,那扇窗戶亮著燈。 熄了火,他沒有立刻下車,而是伏在方向盤上,臉埋在臂彎里,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樓上,他想按門鈴,猶豫幾秒,轉身進了對面。 好久都沒有過這種感覺,一進門,家里了無生氣,一片黑暗。陸景琛換掉鞋,摸到墻上的燈光開關,徑直走到冰箱前,拉開冰箱門,從里面拿出一瓶罐裝的啤酒,拉開,仰頭猛灌了一口。 手機到現(xiàn)在都沒有任何消息和電話,計算了下時間,她到家大概已經有差不多四十多分鐘了。 腦中揮之不去的是剛才看到的場景,還有下午在辦公室,她拒絕自己送她去目的地要求時的樣子。 不是一個只在麗江見過一面的人嗎?為什么會再約著一起吃飯?一直有聯(lián)系?但她不是一回來就換了號碼,那個男人怎么知道的? 隱隱的,答案呼之欲吃。 是她主動告訴對方的。 胸口堵得厲害。 陸景琛長舒一口氣,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拉開陽臺前的窗簾,剛要出去,就愣住了。 —— 隔壁陽臺上站了個人,陽臺上沒開燈,那人隱在黑暗之中,指尖夾著煙,閃著猩紅的火光。她一動不動地站在那兒,頭微微低著,削瘦的背影看起來孤單又寂寞。 陸景琛的心一陣刺痛,適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這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多做猶豫,轉身去了對面。 六月的天,外面涼風習習,可就是這一點涼意,卻讓許沐感覺渾身冰冷,心底都泛著冷意。 想起適才看到的東西,那種惡心的感覺又涌了上來,腦子放空,嗓子也疼得發(fā)緊,巨大的無力感將她包圍,她靠著柜子,從抽屜里翻出好久都沒碰過的香煙,哆嗦著手點上,抽了一口,聞到那久違的尼古丁的味道,心里才舒坦安全了些。 她抓起手機想給陸景琛打電話,在這種時候,她突然無比想念他,想他陪在身邊,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哪怕只是聽到他叫自己一聲也好。明明號碼都已經翻找出來了,卻在要撥出的那一秒,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