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暮雪覺得自己像個笑話，不僅僅是一層又一層被設(shè)計到看不到盡頭的人生，還有自己這段時間做出的每個決定。

    宋暮雪的胳膊又摟緊了一些，脫口而出一句話。

    “霜霜，你殺了我吧?！?/br>
    第183章 二更

    宋暮雪要求寇霜殺了自己的時候, 寇霜連聲說“不”。

    宋暮雪便沒有說話。

    寇霜猶豫了一下，又問她：“為什么這么說？”

    宋暮雪哭著說：“太痛苦了……也許孫佳文是正確的?！?/br>
    孫佳文說：不自由，毋寧死。

    宋暮雪一點兒也不懷疑，孫佳文下次出現(xiàn)之時真的帶著殺意而來。因為她現(xiàn)在都很想自我毀滅。為了自由, 孫佳文可以毫不猶豫地選擇死亡，那又為什么不在死前將這個世界搞得一團亂呢？

    也許自己死了的話, 這個小世界也就不存在了。不存在世界, 也就不存在束縛, 不存在痛苦, 不存在這一路走過來看到的形形色色的人。

    宋暮雪發(fā)現(xiàn)自己一點兒也不愛人類, 他們愚蠢、片面、刻薄——也許是原作者故意寫成這樣的。

    但宋暮雪的確對這個世界完全絕望了。

    不如去死。

    宋暮雪說完這句話之后，寇霜瞬時沉默，像是把喉嚨里的話都吞回去了似的。

    寇霜輕輕地、安撫地、摸著宋暮雪的脊背, 什么都沒有說。

    宋暮雪卻猛地驚醒。

    如果自己死了, 這個世界毀滅了, 那寇霜呢？寇霜千辛萬苦從更高維的世界跋涉而來, 又因為自己的一句話停留在這里。自己有什么立場，在提出那樣任性的要求之后，再次要求毀滅呢？

    寇霜一定也想到了這些, 但她什么都沒有說。

    既然自己活在這里不如去死，又為什么……不試圖逃出去呢？

    跟寇霜一塊兒，去往一個美麗新世界。也許它同樣不堪，但，不會比現(xiàn)在更差了。

    ……

    如果說宋暮雪對這個世界還有唯一正面的留戀, 那么一定來源于鄭風林。

    鄭風林仍然沒有回來，反而是朱麗葉找上門來。

    因為朱麗葉本人的所作所為沒有超出規(guī)則太多，因此在“女首富易主”的大事件結(jié)算完畢之后，朱麗葉得到的懲罰并不多——批評教育、罰款賠償，諸如此類。

    這段時間以來，宋暮雪和寇霜著眼于宏大的命運與世界命題的探索，并沒有精力關(guān)注朱麗葉到哪兒去了、在做什么。

    直到現(xiàn)在被殺上門來，宋暮雪才恍然想起了她。

    恍如隔世。

    明明不久之前，宋暮雪還將對方看作不可控的危險人物，現(xiàn)在看著她，心里卻毫無波動。

    見識過更幽森的叢林，又怎么會為了一株荊棘而舉起佩劍呢？

    朱麗葉開門見山，道：“我是來跟你商量一件事情的?！?/br>
    “什么事情？”

    “你的遺產(chǎn)，能不能轉(zhuǎn)贈給我？你現(xiàn)在拿在手上，什么也不做。我覺得我能比你利用得更好?！?/br>
    朱麗葉的表情很嚴肅，又帶著一點兒傲然。這讓宋暮雪覺得很有意思，嗤笑著問她：“你想怎么做？”

    朱麗葉張口就答，像個應(yīng)聘者似的，將自己的規(guī)劃緩緩而談。寇霜在一旁看著，只覺得搞笑，忍不住想到：莫非宋暮雪正在尋找經(jīng)理？你說這些有什么用，宋暮雪不會在意的。

    誰知道，宋暮雪聽完之后卻沉默，過了一會兒之后道：“你覺得我會真的把公司交給你么？就憑借你說的這些？”

    朱麗葉漲紅了臉，說：“雖然……雖然我不是父皇的親生女兒，但畢竟是他養(yǎng)大的我，我知道他想要什么，而你不知道。你憑什么接手這么多資產(chǎn)？”

    宋暮雪輕輕笑了一下，說：“行，你想要當總裁，那就去當吧。我的確接受了遺產(chǎn)，但我不會提出任何意見。你要是能說服hr，那就去。”

    朱麗葉氣鼓鼓地盯著宋暮雪，胸口大幅度起伏，看上去十分激動。

    “他們猜錯了，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朱麗葉大聲吼叫著，突然站了起來。

    宋暮雪本來只是隨便應(yīng)付朱麗葉，聽到這里反而來了興趣，瞇著眼睛饒有興味地問：“‘他們’？誰？”

    朱麗葉能夠接觸的人……除了已經(jīng)被抓進去的宋秉海，還有誰？

    “郎安邦？”寇霜錯愕地睜著眼睛，問道。

    宋暮雪看了寇霜一眼，寇霜解釋道：“上次去城堡的時候，朱麗葉跟我說的。郎安邦也在城堡里?！?/br>
    朱麗葉沒有說話，算是默認。

    宋暮雪愣了一會兒，無奈地笑了笑，說：“哪怕到了這時候，你還是被郎安邦cao縱著。你沒有發(fā)現(xiàn)么？郎安邦懂你，但他不懂我。他教你來這里，也許是認為我能給你你想要的，說不定也許只是想讓你被侮辱而已。事事跟著郎安邦的指示走，你還是你自己嗎？”

    宋暮雪站了起來，拍了拍朱麗葉的腦袋，說：“不要被這些人給束縛了，你想要什么就去追尋。找男朋友也好，看電影也好，旅游也很好。世界太大，輪不到你扛。”

    最開始，朱麗葉的眼神洋溢著恨意與不解，但在這一番話之后，朱麗葉的眼眶里竟然涌出了淚水。

    從這些cao蛋事兒發(fā)生之后，沒人問過她“你想要什么”，只有人告訴她“你該去做什么”。她找不著自我，迷茫之下，發(fā)現(xiàn)順著指示反而是最簡單的事情了。

    而現(xiàn)在，有一個人站在她面前，摸著她的頭說“想要什么就去追尋”，對方甚至還點出來了好幾個聽上去不錯的選項。

    朱麗葉眼神越來越柔軟濕潤，在眼淚即將掉下來的一瞬間，宋暮雪卻轉(zhuǎn)身道：“要哭去外面哭，不要用我的衣服擦眼淚?！?/br>
    朱麗葉愣了一下，立馬站起來，飛快說了一句“抱歉”，隨后離開了屋子。

    寇霜看著朱麗葉離開的背影，對宋暮雪道：“她真的哭了?！?/br>
    宋暮雪飛快地抹了一下臉，說：“我知道。”

    宋暮雪……哭了？寇霜向前走了幾步，抱住了宋暮雪，輕聲道：“怎么了？”

    宋暮雪說：“她該有自己的人生，她已經(jīng)被設(shè)計得夠慘了。”

    “有時候我覺得，我跟朱麗葉其實很像。你覺得呢？”

    “朱麗葉從小困在城堡里，無論什么都是有人設(shè)計好的。有朝一日被人打開了結(jié)界，但她的心還是囿于原地，畫地為牢。你說，習慣真的有這么強大嗎？為什么朱麗葉不敢改變呢？”

    “也許是因為，她其實一無所有吧。”寇霜說。

    “一無所有？”

    “她一直以為的‘父皇’其實早就已經(jīng)死了，而親生父親甚至從未以真正的身份同她相見過?？缛脒@個社會之后，她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或者商量——兩個社會唯一的連接點武虹燁，也選擇了親生父親而不是她。她是一葉扁舟，是一只浮游，選擇沉浸在自己還是朱麗葉公主的幻覺中，也是能夠理解的?！笨芩p輕地說。

    “你可憐她么？”

    “……有一點點。有人等著她迷途知返，只要她愿意拋棄那些過于自我中心的念頭，很多人愿意帶著她融入這個社會吧。比如武虹燁？或者鄭風林？更甚至……我們？你剛剛那樣對她說話，是因為恨鐵不成鋼吧。”寇霜說著，注意到宋暮雪的表情，后知后覺反應(yīng)過來自己似乎說錯了什么。

    宋暮雪說自己跟朱麗葉像，自己這樣說，是不是在指責宋暮雪不愿意邁出那一步呢？

    自己也許沒有這個意思，但宋暮雪一定聯(lián)想到了什么，看她的表情，就什么都知道了。

    寇霜心里一沉。

    “這番話，又有多少是對我說的呢？”

    ……果然。

    “但，我跟她不一樣?！彼文貉┒⒅芩?，臉上卻洋溢著溫暖的笑容?！拔腋灰粯?，因為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哪怕我選擇了錯誤的道路，她也愿意陪著我?！?/br>
    “沒有什么‘錯誤’……”寇霜連忙開口。

    宋暮雪卻打斷了她，說：“哪些是錯的哪些是對的，我還是很明白的。我只是暫時被沖昏了頭腦而已。”

    “你一直想要回去，不是么？剛剛你已經(jīng)把你的心里話說出來了?！?/br>
    “你對我說，愛情讓你的理智發(fā)了瘋。而我恰恰相反，愛讓我找回了理智?！?/br>
    寇霜慢慢住了嘴，聽著宋暮雪的話，她意識到了什么。

    “寇霜，我們一起，回你那邊吧。”宋暮雪一字一頓地說著，寇霜忍不住睜大了雙眼。

    在宋暮雪說完這句話的一瞬間，腳下開始震動了起來。

    寇霜一個趔趄，忙不遲疑地抓住宋暮雪的袖子，驚慌道：“地震了么？！快跑！”

    她拉著宋暮雪的手腕，迫不及待往樓下跑去，卻發(fā)現(xiàn)根本就拉不動。她錯愕地回頭，看見宋暮雪站在原地，眼神有些呆滯，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地震，也沒有聽到自己說話。

    寇霜另一只手在宋暮雪面前晃了晃，但宋暮雪只是眨了眨眼睛。

    ……不，不是眨眼睛。宋暮雪壓根就是閉上了眼睛！

    下一瞬間，宋暮雪整個人一歪，眼看著就要倒在地上?？芩B忙去撈，但不敵地球吸引力，竟然被壓在了下面，充當了一回人rou靠墊。

    “啊……疼……”

    寇霜下意識叫喚，之后卻迅速去查看宋暮雪的情況。

    好在有自己做墊背的，宋暮雪看上去沒磕沒碰，眉頭卻緊緊地皺了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

    寇霜朝窗外望過去，卻猛不丁看見虛化成馬賽克的天空。

    這是……要崩塌了么？！

    寇霜猛地望向宋暮雪。

    第184章 三更

    宋暮雪清晰地感受寇霜抓住自己的手, 清晰地看見寇霜拉著自己往門外跑，清晰地看見了自己倒下的那一瞬間。

    她的動態(tài)視力變得格外出色，毫發(fā)畢現(xiàn)，似乎還能在腦海里回放似的。

    緊接著, 一片黑暗。

    她想多看寇霜一眼，但只能感受到自己重重地倒在寇霜的身上, 也不知道自己這么砸一下, 寇霜有多疼。

    這是……怎么回事？

    宋暮雪迷茫地看向周圍, 眼前的場景讓她無暇旁顧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