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霜：“……”

    ——

    收拾完碗筷，寇霜和宋暮雪一塊兒去了書房。

    不知為何，推開房門的時候，寇霜有點兒心慌。

    開門之后，看見寇德欽背對房門站在窗前，心里的大石頭才放下一半。

    “爸爸?！?/br>
    寇霜有些小心地叫道。

    寇德欽隨即轉(zhuǎn)身，走到沙發(fā)前坐下，揉了揉眉心，道：“吃完了？”

    他做了個手勢，請兩人坐下。落座之后方才道：“小雪，關(guān)于你父母的事情，我聽說了。我感到很遺憾。”

    宋暮雪輕輕地“嗯”了一聲。

    “說來慚愧，這么多年來我一直號稱是秉海的兄弟，但其實對你父親一無所知。這些天來，事情一件一件暴露出來，我也沒能給你提供什么幫助，我感到很抱歉?！?/br>
    宋暮雪忙說：“不，這么多年來，寇叔叔一直對我很好，我已經(jīng)很感激。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已經(jīng)把您當成了我的父親。”

    寇霜看了宋暮雪一眼，不知道這個“某種程度”里，有沒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說實話，關(guān)于自己父母的往事一件一件被挖出來，宋暮雪自己也驚訝極了。她有想過寇德欽是否知情，是否也是這一場欺騙的同謀，但觀察之后，她排除了這個可能性。

    更甚至因此，排除了“寇霜也伙同父母騙自己”的可能性。

    從某個立場來看，寇德欽的茫然無知反而給了宋暮雪幫助和支持。這讓她知道，有些人仍然是可以信任的。

    宋暮雪說完這句話之后，寇德欽卻停頓了片刻。

    他看到了女兒的側(cè)臉，從那繾綣的側(cè)臉里，他判斷出了一件事情：他的某種預(yù)感成了真。

    心于是沉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能說什么，只能接著說：“我不知道秉海他們夫妻倆現(xiàn)在在哪里，但我又想起來了一件事情。也許能給你提供一點兒幫助。”

    “什么事？”宋暮雪有些好奇，身體情不自禁向前傾了傾。

    難道寇德欽還有什么瞞著自己？

    “你mama身體不太好，在你七歲的時候，出國做過一場大手術(shù)。我不知道你有沒有印象，但那時候你mama病得很重，你爸爸甚至暫停了一切商務(wù)活動，一并神隱?，F(xiàn)在想來，你mama身體一直都不是很好。懷你的時候也常年住在病房，連醫(yī)院大門都不怎么出的?！笨艿職J嘆了一口氣，說：“你父母一別這么多年，有沒有可能，是去國外治病去了？就好像湯天問一樣？”

    “如果是治病，沒有必要偽裝出不在人世的假相，更用不著瞞著我。”宋暮雪說：“他們這么多年沒有聯(lián)系我，一定有他們的理由。不管怎么樣，我都會把他們找出來，親口問一問，到底是為什么?！?/br>
    自己被父母一扔就是這么多年，宋暮雪心里難免有些難受。但說完這段話，她才意識到寇德欽想要干什么。

    寇德欽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自己，哪怕這說法錯漏百出。

    但旋即，她又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自己七歲的時候……不正是朱麗葉出生的那一年么？

    第158章 爸爸

    宋暮雪又同寇德欽聊了一會兒, 期間一直沒有寇霜什么事情。

    寇霜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聽兩人聊那些自己聽懂聽不懂的東西，倒也不覺得無聊，只覺得有些……溫馨。

    不知道為什么, 她竟然生出一種帶對象見父親的錯覺。

    聽寇德欽談?wù)摳鞣矫娴氖挛?，宋暮雪都能接上一兩句的時候, 她的嘴角甚至不自覺帶上一絲笑意。

    從宋秉海夫婦聊到往事, 聊到創(chuàng)業(yè), 聊到政府政策, 最后又聊到天下大事。寇德欽幾乎要將整個地球都點評一遍, 最后才意猶未盡地說：“小雪，你太厲害了，如果是個男孩子就好了……”

    寇霜聽到這句話反而有些不高興了, 說：“爸, 你這話不能這么說, 你這是性別歧視。”

    寇德欽轉(zhuǎn)頭看了寇霜一眼, 不自覺地皺了皺眉眉頭，似乎想說什么，但還是忍住了。

    他復(fù)又看向宋暮雪, 說：“小雪，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我跟霜霜聊一聊?！?/br>
    這話就是在趕客，暗示要進行家庭談話了。

    宋暮雪了然地點了點頭，站起來道：“那我就先去忙工作了, 還有幾份郵件要回呢?！?/br>
    寇霜坐在沙發(fā)一邊，眼睜睜看著宋暮雪起身離開，走出書房門并且將門體貼地關(guān)上，這才望向寇德欽，道：“爸，你有什么要跟我聊的？”

    寇霜一方面覺得寇德欽跟自己沒有共同語言，另一方面又對這次單獨會談充滿猜測。

    誰知寇德欽直接問道：“霜霜，你跟小雪……是不是有什么關(guān)系？”

    寇霜下意識反駁：“不……”

    “不用對我隱瞞，”寇德欽意味深長道：“我昨晚失眠了?！?/br>
    寇霜：“………………”

    她滿臉通紅，不知道該說什么，也不敢去看寇德欽的表情。

    寇德欽說：“這種事我見過，我也沒有你想象得那么迂腐。希望你不要緊張?！?/br>
    “……”寇霜沉默了一會兒，說：“那你之前一直催我相親找對象——”

    寇德欽一直催寇霜談戀愛，重申過許多次家庭對女人的重要性，還隱隱有點兒男權(quán)主義思想……正是這些因素，讓寇霜誤以為寇德欽完全不能接受這些，因此躲躲藏藏，忐忐忑忑。

    卻沒想過寇德欽畢竟見過大世面，這些東西對他來說反而算不上什么格外值得警惕的事情。

    那這么說來，那一句“如果是個男孩子”……

    還真的是帶對象見家長？

    那這到底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寇霜在心里瞎捉摸，聽到寇德欽說：“那是因為，我那時候還不能確定你們倆人的關(guān)系。你既然對我承認了，那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一定要老實回答?！?/br>
    “你跟小雪之間是認真的么？”

    “是，”寇德欽語氣平靜，“很認真。”

    比珍珠還真，比這個世界都真。

    寇德欽卻又問道：“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小雪很好，這我知道。但你們在一起，真的是出于愛情嗎？”

    寇德欽停頓了一下，語氣相當猶疑，這讓寇霜有些不高興，但緊接著，寇德欽說：“我從小叫你向小雪學(xué)習，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想要報復(fù)么？”

    “……”

    “小雪的身世有些艱難，會是因為憐憫么？”

    “……”

    “還是說，羨慕太久了，你就誤以為這是愛情？”

    “……”

    寇德欽的問題接踵而來，每一個都帶著不太妙的猜想?？芩獜臎]想過寇德欽會看透兩人關(guān)系，甚至還琢磨出了這么多不太拿得上臺面的理由。

    “你為什么要這么想？為什么一定要給愛情安上奇奇怪怪的名頭？兩個女人就不能相愛么？不是羨慕嫉妒恨，也不是憐憫，單純的愛！”寇霜沖著寇德欽嚷嚷，“男人并不比女人高出什么，我跟宋暮雪之間就是愛情，最簡單最純粹的愛！”

    寇霜萬萬沒想到寇德欽竟然是這樣揣測兩人之間的感情的，一時間有些氣憤，甚至站了起來。

    寇德欽仍然坐在沙發(fā)上，看見寇霜反應(yīng)這樣激烈，愣了好幾秒。

    被女兒罵了一頓，寇德欽也沒有生氣，他深呼吸了幾口，將情緒整理好，才開口道：“我不是在質(zhì)疑你們之間的感情，我只是想弄清楚，你們是真的相愛，而不是出于任何的誤會，或者外力因素。你懂我的意思嗎，霜霜？”

    寇霜一愣。

    “你跟小雪從小就認識，兩人之間又摻雜了各種別的因素。同性戀我見過，但說實話，發(fā)生在自己女兒身上，我不太能接受?！笨艿職J短暫地停頓了一會兒，不等寇霜說話，便接著說：“可你們倆都這么好，我希望兩個人都能幸福。如果你們倆都覺得這樣很好，那我也會努力覺得這樣很好?！?/br>
    寇德欽盯著寇霜，眼神很真切，像是一個父親會擁有的那一種?？芩踔吝€恍惚看見了淚花。

    “我唯一擔心的，就是你們錯將別的感情當做了愛情。如果那樣，你們現(xiàn)在可能會擁有虛假的幸福，但等到認清現(xiàn)實之后，還會這樣要好嗎？我唯一擔心的就是這個，霜霜。”

    寇德欽越說越慢，似乎也在組織語言。

    將這段話說話，寇德欽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說：“既然你們覺得這樣是好的，那這樣就是好的。”

    寇德欽也站了起來，對寇霜伸出了手，說：“祝你們幸福?！?/br>
    寇霜伸手，同寇德欽交握在一起。

    寇德欽狠狠地握了握寇霜的手，讓她甚至覺得有些痛。

    但想到這其中包含的意味，寇霜便又很感動。

    寇德欽是個稍顯古板的人，還有些大男子主義，她知道。但這樣的寇德欽也能夠給予支持與祝福，倒是出乎意料。

    【如果你們倆都覺得這樣很好，那我也會努力覺得這樣很好?！?/br>
    這就是親情啊……

    等到回去現(xiàn)實之后，自己的爸爸也能夠這樣支持自己，就好了。

    寇霜熱淚盈眶，就著握手的姿勢，給了寇德欽一個大大的擁抱。

    “謝謝，爸爸?！笨芩f。

    “爸爸”兩個字從未說得這樣情真意切。

    第159章 碎片

    經(jīng)過寇德欽的談話之后, 寇霜一直在想，寇德欽是如何接受這件事情的呢？

    對一個有些古板的老商人來說，“同性戀我見得多了，但我女兒要是這樣我就打斷她的腿”, 是不是這樣才是標準答案？

    但寇德欽仍然愿意為了她，試著去接受, 去包容。

    “我會努力覺得這樣很好。”

    寇德欽這樣說了。

    這就是父愛吧, 能夠使人拋開成見與偏執(zhí)的, 偉大的父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