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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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安邦疲憊地低下頭,揉了揉太陽xue。兩秒之后又猛地咳嗽起來,捂住了嘴巴。 鄭風林看著郎安邦痛苦的樣子,心情有些復雜。 雖說他還不能確定那二十六個人到底為何而死,但他能確定,這跟郎安邦沒有直接關(guān)系。 哪怕是郎安邦父母親手放火燒了那個福利院呢,那也是別人的罪。憑什么叫當年還是嬰兒的郎安邦承擔? 然而郎安邦似乎認為,生恩終于天地。他父母不愿意承擔的東西,他一肩扛了起來,從此將自己困在城堡里,為朱煒強締造一個他想要的花園牢籠。 郎安邦很矛盾,很痛苦。鄭風林判斷。 “你不可能參與當年的慘案,至少這件事情跟你無關(guān),你不需要自責?!编嶏L林竟然情不自禁地安撫他。 郎安邦倒是一臉詫異,道:“沒關(guān)系?如果有人每天跟你說你身上有二十六條人命,如果父母整天悶悶不樂,如果救你命的錢是用別人的生命換來的,你還會覺得跟你無關(guān)嗎?” “就算不是我親手殺了他們的,但是他們的確因我而死。這個世界上是有原罪的,我出生就帶著罪孽,需要花費一輩子去洗清的罪孽。這就跟朱麗葉的人生帶著罪孽一樣,武虹燁的,易光的,其他人的……甚至還有我的?!崩砂舶疃⒅嶏L林的眼睛,說:“我維持著那個地方的和平與穩(wěn)定,維持著朱麗葉的天真純潔。這就是原罪的轉(zhuǎn)移過程。我把我的罪轉(zhuǎn)移給了朱麗葉,我們倆之間唯一不同的是,她不知情,不會感覺到痛苦?!?/br>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你們讓朱麗葉知道了真相,那罪就重新回到了我身上,甚至變得更為深重?!崩砂舶钫f:“就連朱麗葉的痛苦,也一并成為我的罪。” 原來郎安邦的內(nèi)心這樣痛苦,這樣渴望救贖么? 鄭風林有些驚訝,忍不住說:“朱麗葉的痛苦也與你無關(guān),何況你并不能確定,朱麗葉到底是愿意繼續(xù)生活在虛假的童話里,還是愿意生活在真實的世界里?!?/br> 郎安邦說:“若沒有見過真實,便不會渴望真實。人的欲望都是跟風,而一無所知才是幸福?!?/br> 一無所知就是幸福的么? 鄭風林無法茍同這個論調(diào),但只能皺著眉頭。 這同郎安邦一直以來的論調(diào)何其相似,也許這就是他堅信的世界觀吧。 鄭風林沉默,一旁同事便接過話頭,詢問了許多細節(jié)。 郎安邦問:“我會被怎么樣?” 同事翻了翻手中的記錄,說:“法律會判處你。” 鄭風林說:“你的罪名很多,但其中不包括那二十六條人命——那是兇手的事情;也不包括傷害朱麗葉——法律并不判處欺騙和謊言?!?/br> 郎安邦苦笑了一下。 鄭風林問:“執(zhí)事長是誰?他叫什么,以前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什么都會,幾乎全能。他跟了朱煒強很多年,是朱煒強的得力助手。他偶爾會離開城堡替朱煒強處理一些別的事情,但更多的時候,是作為朱煒強的代言人,主管城堡里的一切事務(wù)?!?/br> “最初朱煒強對這個地方很在意,也會跟我溝通,想要把朱麗葉往哪個方向引導。但近些年對這個地方越來越不上心,也很少出現(xiàn)。到后來,要怎么對待朱麗葉都是我一個人決定的了?!?/br> 郎安邦笑了笑,說:“怎么樣?她是不是一件完美的作品,純潔無暇,天真浪漫?將她送給你做老婆,還真是便宜你了?!?/br> 郎安邦哈哈笑了笑,像是十分滿意自己的安排似的。 同事對“老婆”這兩個字非常好奇,但也只是看了鄭風林一眼,沒說話。 鄭風林又敲了敲桌子,厲聲道:“感情不能被設(shè)計,也不能被定義!朱麗葉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她想要什么,對任何人或者物體有什么感情,那都是她自己的想法,不是你引導的。” “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在城堡里了,拋棄你那畸形的控制欲吧。”鄭風林說:“哪怕她知道這些,她也還是天真無辜的。她有權(quán)知道一切。” 鄭風林說得過于嚴肅,唾沫星子甚至噴到了桌子上。鄭風林一愣,有些尷尬,說不出話來了。 郎安邦也愣了一下,過了兩秒鐘之后笑了一下,說:“這么激動……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情吧。五六年前有人突然潛進去,開槍將朱煒強打傷,他流了很多血,被帶出來治傷。從那之后,就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了?!?/br> “這么多年來也沒人找到那地方,五六年前卻有人潛進去暗殺,你們真的不覺得奇怪么?” 第156章 撬動 逐漸熟悉正常生活之后, 朱麗葉就沒有繼續(xù)住在酒店了。 寇霜對父母說明了情況,將朱麗葉和武虹燁一并帶回寇宅,拜托母親代為照顧。 母親已經(jīng)多年沒有事情做,猛地知道這兩個女孩兒的故事, 眼眶頓時濕潤了,道:“帶回來吧, 帶回來吧。咱家兩雙筷子還添得起。” 寇霜張口說“謝謝”, 母親卻說:“你是我女兒, 哪有跟我說謝謝的道理?再說, 你也沒立場為她們倆道謝。” 這話倒是說的沒錯……寇霜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轉(zhuǎn)眼又看到母親一臉期盼地問自己:“要是不忙的話,你也回來吧,還有小雪。這段時間都被嚇到了吧, 回來好好養(yǎng)一養(yǎng), 工作請假也沒有關(guān)系。???回來吧?” 母親眼神殷切, 寇霜沒辦法, 最后鬼使神差應(yīng)道:“好?!?/br> 母親便高高興興去菜市場買烏雞去了。 寇霜將這事轉(zhuǎn)告宋暮雪的時候,很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宋暮雪是個工作狂,不知道母親的邀請會不會打亂宋暮雪的安排。 宋暮雪聽完之后笑了笑, 說:“我只是對工作負責,但也不是鋼筋鐵骨。昨天剛剛跟師兄說好請假一段時間,還打算跟你一塊兒休息休息?;啬慵乙餐玫模馨⒁贪緶煤?。” 寇霜想起宋暮雪對自己說的嫉恨,忍不住說:“你……” 但想了想, 還是把話咽回去了。 原本冷清的寇宅一時熱鬧非凡,用寇mama的話說:跟開幼兒園似的。 寇霜抗議道:最小的也有十幾歲了,哪里是幼兒園! 寇mama說:在我眼里,你們都幼稚得跟幼兒園小朋友一樣。 寇mama說這話的時候,眼神落在沙發(fā)上,表情充滿慈愛。 武虹燁跟朱麗葉正在搶電視遙控器搶得不亦樂乎。寇霜想到自己最后一次看電視的時間,忍不住有點兒囧。 就這一兩秒的功夫,那兩個人已經(jīng)倒在沙發(fā)上滾做一團,打起架來了! 還真是幼兒園小朋友。 寇霜嘆了口氣,連忙走過去,拍了拍朱麗葉的肩膀,解圍道:“朱麗葉,你把遙控給小虹吧,她是meimei?!?/br> 朱麗葉愣了愣,武虹燁反而主動放手,說:“她沒看過電視,她看吧。我小時候看得可多了?!?/br> 朱麗葉從沙發(fā)上爬起來,將自己凌亂的頭發(fā)整理好,說:“謝謝,meimei?!?/br> 重音在“meimei”兩個字上。 武虹燁似乎有些生氣,但最后只是嘟了嘟嘴巴,什么都沒有說。 寇霜看著重修舊好的兩個人目瞪口呆:怎么感覺自己成了外人? 朱麗葉調(diào)大了電視機的音量,寇霜這才發(fā)現(xiàn)上頭放的是文哲演得劣質(zhì)偶像劇。朱麗葉聚精會神,像是一個稱職的迷妹。 想到這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寇霜心里又是一聲嘆息。她轉(zhuǎn)身欲走,卻聽見朱麗葉說話:“法律會懲罰夏津嗎?” 寇霜一愣。 朱麗葉又說:“我聽他們說了,文哲會死,是夏津指揮那個殺手的?!?/br> “……”寇霜頓了頓,想說夏津并沒有買兇殺人,她只是公開哭了一場,說了一些過分的話而已,法律是行事的最低底線,并不會因為這個而懲罰一個人。 但從感情上來說,朱麗葉認為這是夏津的錯,也是很正常的。 “不會因為文哲的死而懲罰她,可以狀告別的事情,但最后大概只是賠錢了事,她家有錢?!彼文貉┎恢缽哪睦镢@出來的,插話道:“我勸過文哲的父親,說可以從別的地方告夏津,但文哲的父親并沒有這個意愿?!?/br> 朱麗葉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我會有很多錢嗎?” “等這件事情結(jié)束,警察查清楚你父親名下財產(chǎn)之后,大概會有很大一筆合法財產(chǎn)等待你繼承?!彼文貉┱f。 “那我……可以告夏津嗎?”朱麗葉嚴肅地看著宋暮雪,說:“我想讓她受到懲罰。哪怕不是因為文哲的死亡,她也帶給了文哲足夠的痛苦?!?/br> 這兩天,宋暮雪和寇霜擔任了答疑解惑的角色,不僅將武虹燁母親的事情悉數(shù)告知,還連帶著解答了一下朱麗葉對文哲的好奇。 朱麗葉曉得文哲生平之后,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迷妹。她補檔、補劇、補采訪和綜藝,又在武虹燁的帶領(lǐng)下學會混跡論壇,終于大約懂了文哲是個什么樣的人。 她也許是離偶像最近的迷妹,也許是離偶像最遠的迷妹。她了解文哲,卻又不那么了解。世界上不會有另外一組奇特的“偶像粉絲”關(guān)系了。 “‘我偽裝成片子,人們就說我是個騙子。我充闊,人人以為我是闊佬。我故作冷淡,人人說我是個無情的家伙。然而,當晚真的痛苦萬分,不由得呻吟時,人人卻認為我在無病呻吟。’”朱麗葉補檔時,甚至補到了最早期還未定型的視頻,依著這線索去讀了《斜陽》。 “這是他最喜歡的太宰治,應(yīng)該也是他的痛苦吧。”朱麗葉一瞬不瞬地盯著那個弱智的偶像劇,說:“他演技太差了,笑得一點兒也不好看,一點兒也不真。” “不想笑的時候,為什么要笑呢?”朱麗葉輕聲說。 電視里的三流偶像劇重復著無聊的笑點,文哲和女主角都哈哈大笑,歌頌著“永恒的愛”,但寇霜聽在耳朵里,覺得非常諷刺。 不想笑的時候,為什么要笑呢? —— 寇宅雖大,但只有原來寇霜和宋暮雪的房間準備了床單被褥。 第一個晚上時間來不及,只能兩兩擠在一個房間里。但后來四個人都沒有異議,這個睡覺配置就這樣延續(xù)下去了。 宋暮雪放下手中《斜陽》,摘下眼鏡朝床走過去,道:“已經(jīng)很晚了,睡覺吧?!?/br> 寇霜刷手機刷得不亦樂乎,說:“等會兒,這才十一點半?!?/br> “是誰說十二點一定要睡覺的?”宋暮雪掀開被子坐進床上,問寇霜:“你在看什么?我可以看看么?” 寇霜翻了個身,將手機屏幕舉到宋暮雪面前,道:“我在看網(wǎng)友們給我的留言,他們催我更新,讓我快點畫下面幾話。但我這段時間太累了,實在是沒有精力。” 屏幕上的留言很逗樂,宋暮雪表情卻很嚴肅。 寇霜覺得有些不對勁,問道:“怎么了?不好笑嗎?” 宋暮雪將手機從寇霜手里抽了出來,道:“我可以看看你的漫畫嗎?連載到哪兒了?” 宋暮雪的語氣一點兒也不“娛樂”,不知道為什么,寇霜竟然有些心虛。 她真的只是睡前例行看一看評論罷了,絕對沒有任何借此暗示宋暮雪的意思! 這算是過界的行為嗎? 還是說,無心插柳柳成蔭? 寇霜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著宋暮雪的手指在屏幕上滑來滑去。 她無暇顧及“十二點前一定睡覺”的誓言,此刻只顧著盯著宋暮雪完美的下頜曲線,心想:去他的!我要告訴宋暮雪一切!管它天道不天道崩潰不崩潰呢! 她張了張嘴想要說話,結(jié)果宋暮雪的聲音反而先出現(xiàn)了:“后面的故事呢?” app上,寇霜正好連載到文哲的合同——當然,ctrl h更換過人名和地名。 但這種小把戲怎么騙得過宋暮雪呢?宋暮雪眼神越來越嚴肅,甚至還往前面翻了幾話,停留在了路仁義的故事中。 “還……還沒來得及畫。”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更新最新話的時候,我甚至還沒有受到文泰先生的委托。”宋暮雪沒有使用疑問句,語氣里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質(zhì)問成分,但寇霜竟然覺得很緊張,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額頭……額頭上甚至還有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