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暮雪很清楚地知道，不是這樣的。

    女兒是武文玉的命根子，為了找回女兒她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并且她很固執(zhí)，認(rèn)定一件事情之后很難改變主意。

    她撤案又撤訴，還約談張芷若，態(tài)度還這樣平靜？

    一定有問題！

    宋暮雪的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在兩人沉默著沒有說話的時候，開口道：“兩位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看不如開誠布公，把一切談清楚。小蝶畢竟還是個孩子，說的話可能片面，還是要相互溝通——”

    武文玉打斷了宋暮雪，說：“宋律師，今天是我跟她之間的事情，你不用cao心了。我把你叫過來，是想讓你做個證明，證明我問過她這些問題，還有她的回答。至少在這個方面，我相信你?！?/br>
    “做這個證明是為了什么？”宋暮雪問，但武文玉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武文玉看向張芷若，強(qiáng)行偽裝出來的平靜和淡定終于崩壞，露出一雙滿懷著仇恨和痛苦的眼神，說：“姓張的，我恨你，你說我恨錯沒有？”

    “……”張芷若沉默許久，低下頭說：“沒有?！?/br>
    “要不是國家不準(zhǔn)殺人，我現(xiàn)在就可以生吞了你！但我沒有！”武文玉咬牙切齒道：“宋律師你看，我遵守法律，我沒有殺她，哪怕我這樣恨她了！”

    宋暮雪沉默不語，既然是叫自己來做證明的，總不可能是證明武文玉殺了張芷若的吧？

    “我很想殺了你，我很討厭你這樣的人。要是沒有你，我女兒根本不可能遭遇這些！她哪怕是在乞討呢，我這么多同事，總是能遇見她，認(rèn)出她，找出她。她肯定能回到我身邊的！但都是因為你，永遠(yuǎn)也沒可能了！”武文玉捏住了茶桌上的水杯，里頭guntang的液體晃悠了幾下，茶水濺到了武文玉的手上、桌子上，還有宋暮雪的杯子上。

    武文玉將茶水潑到張芷若的臉上，什么話也沒有說，只是憤怒地喘著粗氣。

    張芷若閉上眼睛忍受了這一潑，半晌擦掉茶水，重復(fù)道：“希望你能夠盡快找到女兒，如果有什么需要幫助的，都可以向我提，我會盡可能滿足?！?/br>
    在張芷若看來，小貓的消失的確是因為自己——要是沒有自己時常投喂，那三個人販子絕對不會餓著小貓，小貓也就不會去找那輛奇怪的車要吃的，也就不會被抓走。

    只要不被抓走，不管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是真的碰巧遇見武文玉的同事，回到武文玉身邊，都比現(xiàn)在的情況要好得多。

    現(xiàn)在，就連那三個人販子都毫發(fā)無傷地回來了，小貓卻仍然沒有影蹤。

    她的確對武文玉有愧，因此只能重復(fù)這一個承諾。

    武文玉冷哼一聲，說：“我想要你去死，你會去嗎？”她站起來厭惡地看了張芷若一眼，離開了茶樓。

    宋暮雪看了張芷若一眼，遞過去一包餐巾紙，連忙追著武文玉出去了——今天的武文玉，實在是太不同尋常了。

    哪怕張芷若此刻這樣凄慘，但武文玉的異常，顯然優(yōu)先級更高。

    第40章 錢遠(yuǎn)

    宋暮雪離開茶館的時候，對守在門口的寇霜使了一個眼色, 后者立刻走了進(jìn)去。

    寇霜一直想要跟張芷若見面, 可張芷若不去上班，也不回復(fù)她的消息, 她只好來茶館里堵人了。

    剛剛是武文玉約張芷若談事情，宋暮雪作為見證人在場, 絲毫不關(guān)寇霜的事情，她沒立場出現(xiàn)?，F(xiàn)在武文玉身后綴著宋暮雪離開, 張芷若一個人坐在包廂里, 正是質(zhì)問的好時機(jī)。

    她走進(jìn)了宋暮雪給出的房間號里，看到張芷若坐在里頭, 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寇霜一進(jìn)去便道：“張芷若?！?/br>
    張芷若猛地抬起頭, 面上有些驚詫, 但很快又恢復(fù)如常, 道：“怎么了？”

    寇霜冷著一張臉，面色有些復(fù)雜地坐在張芷若對面, 正是宋暮雪剛剛坐過的位置。

    “你為什么辭職？”

    寇霜來這里，正是問這件事情的。

    她昨天一到公司，便聽見小同事同她八卦，說張芷若馬上要離職了。據(jù)說前天已經(jīng)向ceo提交了離職申請, 目前正在跟副部長交接工作中。

    寇霜十分震驚，連忙問小同事消息哪里來的，小同事笑而不語地看了副部長一眼，寇霜扭頭就看到了副部長臉上春風(fēng)得意的微笑。

    看來是真的了。

    前一天剛剛通過宋暮雪約好跟武文玉見面, 第二天就決定辭職？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張芷若到底想要干什么？

    寇霜在公司里沒有見到張芷若，發(fā)消息打電話也都得不到回應(yīng)，只好受在了茶館門口。

    張芷若挑了挑眉頭，說：“你就是來問這個的？”

    “什么叫‘就是來’？不管是微信還是短信，我問了你好幾次。不想接電話，至少回我個消息啊。你為什么辭職？辭職了去干什么？你不是說查出真相之后再辭職的么？”寇霜的語氣有些急促，因為張芷若的決定實在來得太快了，并且她完全不知道張芷若在想什么。

    張芷若笑了下，喝完桌子上最后一口茶水，抬頭看著寇霜說：“我跳槽了，找到新工作了?！?/br>
    新工作？張芷若什么時候找工作了？莫非……

    寇霜的臉色變了變。

    “對，是安運物流，”張芷若笑了一下，說：“迦納廣告已經(jīng)沒有用處，我自然要跳槽?！?/br>
    安運物流，正是宋暮雪查到的那個物流公司的名字，也是迦納廣告包的車隊所屬的公司?？芩獩]想到張芷若的行動力這么強(qiáng)。

    可是，明明說了要一塊兒查清楚真相的不是么？

    “為什么不提前說一句？”寇霜問。

    “我想你大概是搞錯了什么，”張芷若說，“我從沒說過我們是一伙的，我只是說，宋小姐幫我跟武文玉傳達(dá)的話，我就把孩子們送到福利院。你擔(dān)心的就是這個吧，我已經(jīng)達(dá)成了我的承諾，你還想說什么？”

    “哦對了，”張芷若補(bǔ)充道：“我離職之前已經(jīng)跟ceo提過了，你的轉(zhuǎn)正就免了，職級也高了一級——你是想質(zhì)問這個嗎？”

    寇霜難以置信地盯著張芷若，沒想到自己的關(guān)心在對方看來，全部都只是為了職位和工資而已。對方根本沒有一條心的意思。

    張芷若的手機(jī)響了起來，她接起來同那邊的人對話兩句之后，站起來道：“新公司催我上班，我就先走了。剩下的都是我自己的事情。謝謝你和宋小姐這段時間的幫助，有緣的話，我們后會有期?！?/br>
    張芷若笑了一下，從寇霜身邊走了過去。

    就在她經(jīng)過寇霜的那一瞬間，寇霜抓住了她的雙手，說：“你去那邊上班，就不怕真的出什么事情嗎？武虹燁到底有什么特別的，值得你這樣不顧危險？”

    “這是我欠她的?！?/br>
    隨后張芷若甩開寇霜的手，徑直離開。

    ——

    與此同時，追著武文玉離開的宋暮雪，終于追上了武文玉的進(jìn)度，同對方肩并肩。

    宋暮雪盡可能用溫和的語氣問：“武女士，有些事情我還是不太理解。您說讓我做證明，到底是做什么證明？”

    整個對話里，除了兩個人打啞謎似的共同默認(rèn)了一件宋暮雪不知道的事情以外，武文玉相當(dāng)于只說了一句話。

    【是你害我女兒變得現(xiàn)在這樣，我恨你，我想要你死?！?/br>
    武文玉看了宋暮雪一眼，說：“宋律師，你跟我說句實話，你有沒有覺得是姓張的抓了我女兒嗎？”

    宋暮雪知道在武文玉的視角里事情都是什么樣的，知道武文玉這樣問話代表著什么，也知道武文玉想得到什么樣的答案。但她的確不認(rèn)為張芷若曾經(jīng)或者正在非法囚禁武虹燁。她猶豫了一下，最后仍然道：“沒有直接證據(jù)顯示，我只能相信沒有。您為什么要銷案呢？把案子交給警察，他們會竭盡全力替您尋找孩子的?！?/br>
    武文玉說：“姓張的剛剛心虛了，宋律師你沒有看到嗎？我已經(jīng)自己知道了答案，為什么還要去找警察？找警察有用嗎？他們找了這么久也沒有找到我女兒，我不相信他們。”

    宋暮雪張了張嘴，本想替鄭風(fēng)林和他的同事們反駁幾句話，話過了過腦子，卻發(fā)現(xiàn)語言實在是太羸弱了。武文玉并不在乎警察“在努力”干什么，她只在乎警察“干了什么”。她并不在乎警察抓到了誰，她只在乎警察沒有將自己的女兒解救出來。

    在遲疑之際，武文玉說的那句話卻在宋暮雪的腦子里打了好幾個轉(zhuǎn)，她設(shè)想到了某種可能性，連忙問武文玉：“武女士，那你現(xiàn)在打算怎么辦？”

    “我知道我女兒經(jīng)歷了什么，我要替她討回公道。警察不來，那我只好自己想辦法。宋律師，我看你是個好人，勸你一句話，別蹚這趟渾水，這是我和姓張的之前的事情，你還是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吧?！?/br>
    “那您打算怎么解決？親手殺了她嗎？”宋暮雪問。

    在茶館里，武文玉說的那一句“我想讓你死”，讓宋暮雪有了不好的預(yù)感。因此此刻，她語氣頗為嚴(yán)肅，有些質(zhì)問的意味了。

    而武文玉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頭看著宋暮雪，詭異地笑了笑，說：“宋律師，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人，專門為我們這種法律不保護(hù)的人民伸張正義的么？他比警察快，也比警察強(qiáng)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求他幫助我，但是我希望，張芷若可以去死。”

    “不管我女兒現(xiàn)在有沒有活著，不管她現(xiàn)在在哪里，我都希望姓張的去死?！?/br>
    “你找了殺手？”宋暮雪倒抽了一口涼氣。

    武文玉臉上仍然掛著那個詭異的笑容，說：“他還在審，看我的冤情是不是真的。宋律師你放心，他不會冤枉壞人，如果姓張的真的死了，那說明我的判斷是正確的。”

    “買兇殺人是——”

    “犯法的，我知道。”武文玉說：“但，如果能替我女兒報仇，是不是犯法的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去坐牢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女兒是我的唯一了，你該知道的，宋律師?！?/br>
    馬文玉說完這句話，騎上了自己的自行車。宋暮雪站在原地并沒有追上去，一秒之后她迅速地轉(zhuǎn)身往回跑，跑向茶館。

    她要提醒張芷若，馬文玉聯(lián)系上了疑似殺手的人，正要朝她下手。她要讓張芷若小心一點。

    可到了茶館，卻發(fā)現(xiàn)張芷若已經(jīng)離開了，只有寇霜站在原地，神色有些恍惚。

    “宋暮雪，張芷若跳槽去安運物流公司了，她要去追查武虹燁消失的事情?！?/br>
    宋暮雪神情嚴(yán)肅，道：“武文玉找了殺手?！?/br>
    ——

    小胡子帶著他哥哥，走進(jìn)了警察局。這是他第一次以正經(jīng)的身份進(jìn)來，感受很是新奇，連腰桿子都直了許多。有認(rèn)識的片警同他打招呼，他罕見地沒有心虛，反而有些樂呵。

    嘿，他可是陪著哥哥來做筆錄的！

    嘿，哥哥最近情況可是好轉(zhuǎn)了不少！

    也許陰德這種東西是真的存在的，自己最近沒有偷雞摸狗，哥哥的情況就真的好轉(zhuǎn)了許多。小胡子看著自己的哥哥，心想：治療費也不是很貴嘛，自己以后跟哥哥找點兒正經(jīng)的活計做，說不定也能活得堂堂正正。

    一同過來的還有李醫(yī)生，這是為了預(yù)防意外，防止胡子哥突然發(fā)病，就跟上次陪同孫佳文一起過來一樣。

    鄭風(fēng)林向李醫(yī)生確認(rèn)了胡子哥的情況，李醫(yī)生表示胡子哥的情況很好，智力其實問題不大，主要是語言中樞有些問題。經(jīng)過一系列的疏通治療之后，不出意外能做筆錄，證詞的可靠性基本可以保證。

    有李醫(yī)生這句話，胡子哥的筆錄很快開始了。

    時間回到十月四日那天……

    錢遠(yuǎn)又一次坐在垃圾堆里，弟弟跟他說了很多次，讓他不要在垃圾桶里找吃的，但他喜歡這樣。

    他身上黑漆漆的，坐在垃圾堆里根本看不出來是個人。他找了一塊面包，正在默默進(jìn)食的時候，突然聽見了發(fā)動機(jī)的聲音。小巷子里人多車多，他早已習(xí)以為常。

    但這次不一樣，這輛車子直接停在了巷子口，然后打開了后面的廂門。后車廂架起來了一個小餐車，看上去就跟路邊移動買早餐的車子一樣。

    錢遠(yuǎn)對賣的食物統(tǒng)統(tǒng)不感興趣，因此好好地坐在垃圾堆里，不動如山。

    不一會兒，他看見了兩個小女孩走到那車附近，那兩個小女孩他認(rèn)識，每天都被爹趕出來要飯，也經(jīng)常跟他在垃圾桶里搶吃的。

    那兩個小女孩手里肯定沒錢，但車上的人竟然也給了她們兩個冰淇淋。這讓錢遠(yuǎn)有點兒驚訝，于是一直盯著那邊看。

    其中一個小女孩不知道聽到或者看到了什么，突然像見到鬼似的跑開了。另外一個小女孩還伸著手要冰淇淋。

    錢遠(yuǎn)聽見了拐角處幾個男人聊天罵娘的聲音，聽上去好像是剛剛打麻將輸了一大筆，心情不太好。其中一個人經(jīng)過這個巷子口的時候，甚至還說了一句：“這是什么車？派餐，免費的嗎？”

    說話的這個男人想過來看看，結(jié)果被他同伴拉走了。

    錢遠(yuǎn)就知道之前的那個小女孩為什么要跑得那么快了，她聽見她們的爸爸回來了。

    另外一個小女孩膽子要大得多，還伸著手朝車上的男人要吃的。那男人也不管她一次性要這么多，竟然真的遞過去了一個?？蓻]想到，下一秒，那個男人就著遞冰淇淋的手，直接把那個小女孩拉上了車，推進(jìn)了后車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