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倉庫

    張芷若神隱許久，終于到公司露面。而她出現(xiàn)之后的第一件事情, 就是拉上寇霜去倉庫清點存貨。

    身為設(shè)計部部長, 對實物存儲情況也要有相當(dāng)程度的了解才行，因此這個行為倒也能夠解釋得通。她要帶徒弟, 沒有人能夠提出異議。

    但當(dāng)副部長急急忙忙來找張芷若，說有些事務(wù)要匯報的時候, 卻得知張芷若要帶著寇霜去倉庫，表情變得迷茫又異樣, 很是不能理解。

    張芷若淡淡地點了點頭, 忽略了副部長暗示的眼神?？芩趶堒迫羯砗蟪鋈サ臅r候，覺得所有人看著自己的表情都變了。

    手機震動起來, 應(yīng)當(dāng)是小同事發(fā)給自己的微信打聽情況。寇霜沒理, 走得離張芷若近了一些, 小聲道：“你剛回公司, 不需要應(yīng)酬一下？堆積了好多事務(wù)，副部長想找你很久了?！?/br>
    張芷若看了寇霜一眼, 說：“她需要磨練，要學(xué)著統(tǒng)領(lǐng)整個部門。否則等我辭職之后，她又去找誰呢？”

    “……這根本就是詭辯吧？”寇霜道：“等等，你要辭職了？！”

    “等查清楚這個就差不多了, 在我辭職之前，你需要我給你提供什么便利么？轉(zhuǎn)正，或者升職？什么都可以。”張芷若在這個方面倒是相當(dāng)大方。

    “……不用了，謝謝。我們還是快點兒去倉庫吧, 最好能一次性查清楚情況。我也很想把武虹燁找回來?！?/br>
    倉庫保管員是一個大叔，知道部長級別的人物過來視察，很是熱情，說要帶著她們逛逛倉庫。

    張芷若一邊做登記，一邊說：“不用了，我?guī)彝降茈S便看看就好，熟悉熟悉情況?！?/br>
    寇霜環(huán)顧了一圈倉庫，驚奇道：“這么多顏料，用得完嗎？會不會過保質(zhì)期?。俊?/br>
    保管員笑了笑，說：“你這不是說笑么，這么容易壞，也就不會買這么多啦！我們倉儲部門也不是吃白飯的，他們算得可準(zhǔn)了！”

    寇霜又問：“這是從日本進口的吧？那關(guān)稅會不會很貴？怎么運過來的??？空運？”

    保管員說：“海運，還有陸運——到中國之后就變成卡車了。從上海運到我們這里，還花了不少運費呢！我們公司，有錢！專門包了個車隊！”

    張芷若知道寇霜在套話，因此并沒有打斷寇霜，簽完名字之后站在原地，抱臂聽兩人聊天。

    寇霜又問：“這顏料挺貴的吧，市面上有零售嗎？我想弄一點兒回家玩，弄身上了也好洗?！?/br>
    “沒有沒有沒有，”保管員連連搖頭，說：“就我所知，全市只有我們公司買了。你看看其他公司，哪有一個這么關(guān)注員工的身體健康啊！我們公司福利待遇很好的，你說對不對？”

    “那您公司榮譽感還挺強的，我剛進來，都不知道這些呢。”寇霜哈哈大笑，說：“那真的沒途徑了嗎？我覺得公司顏料和刷子都好順手的呀！”

    “那真的沒辦法了，”保管員搖了搖頭，說：“公司這個不賣，你要是真想要，只能托人從日本給你帶了?！?/br>
    寇霜遺憾地撇了撇嘴，保管員笑了笑。

    見寇霜無話可說了，張芷若冷冷道：“走吧?！北懵氏瘸鴤}庫內(nèi)部走去。

    保管員在身后道：“張部長，真的不需要我?guī)穯幔俊?/br>
    張芷若說：“不用?！?/br>
    張芷若對倉庫構(gòu)造非常熟悉，不一會兒就甩開了保管員的視線?？芩谒砗螅f：“我發(fā)現(xiàn)，你在公司里都挺冷淡的，不管是對下屬，還是對別的部門的同事?！?/br>
    張芷若看了她一眼，說：“我一直這樣，都市白領(lǐng)，不是么？”

    想起張芷若還是流浪女時，大部分時間都是見到自己轉(zhuǎn)身就走，寇霜就發(fā)現(xiàn)張芷若說得還挺有道理，自我定位相當(dāng)準(zhǔn)確。

    冷漠自私的都市白領(lǐng)，哈，典型，絕了！

    “從來不帶新人”的工作風(fēng)格；少跟人合作，大部分獨干；寧愿住在荒郊野嶺，每天通勤好幾個小時；很少對任何人笑……

    這已經(jīng)超越了都市白領(lǐng)的冷漠程度，而應(yīng)該歸類于張芷若的性格特質(zhì)。

    哪怕是對小蝶，都不顯得親昵。是因為小蝶長得不像張芷若的女兒嗎？

    寇霜想了想?yún)s又覺得不對，嘀咕道：“可你對武虹燁很好?！?/br>
    張芷若對待別人越是冷漠，越是能襯托出她對武虹燁的在意。

    她給武虹燁買吃的、給錢，甚至還生出過解救對方的念頭。雖然最后人性的弱點占了上風(fēng)，但是張芷若后來還是改變了。工作和生活……哪里有半分“都市白領(lǐng)”的樣子？哪里正常了？

    武虹燁甚至已經(jīng)成為了她的執(zhí)念。

    世界上受苦受難的人那么多，宋暮雪盡自己所能幫助每一個出現(xiàn)在自己視線中的需要幫助的人——如同武文玉，如同胡子哥，但張芷若不一樣，她只幫助武虹燁。

    武虹燁到底又哪兒特殊，給張芷若帶來了這么大的改變呢？

    寇霜看著張芷若的背影，身材苗條，又想到對方面容，看上去也很年輕。那張芷若哪里來的一個孩子呢？那個孩子現(xiàn)在又在哪里呢？

    寇霜忍不住張口問：“你為什么這么喜歡武虹燁，對她這么好??？”

    張芷若回頭看了寇霜一眼，反問道：“宋暮雪又是為什么對你這么好？”

    寇霜一愣，道：“有嗎？”

    正在這時，寇霜的手機響了起來，一條短信飛了進來，正是宋暮雪從朋友處打聽到的兩個公司名稱?？芩獙⒍绦耪故窘o張芷若看，開心道：“說曹cao曹cao到，宋暮雪查到物流公司和卡車租賃公司了！”

    “不好么？”張芷若指著這條短信，道：“這么快就打聽到信息，你不會以為，她摻和到這件事情里面來真是為了正義吧？這么危險的事情，若不是有所企圖，誰又會以身試險呢？”

    “那我呢？你覺得我跟你來這個倉庫，是為了什么？”寇霜問。

    “……”張芷若說：“你跟我們不一樣，你很天真。但我能看得出來，宋暮雪跟我是同一類人?！?/br>
    寇霜說：“我是好奇，而宋暮雪是為了正義，也為了武虹燁的mama。她跟你不一樣?！?/br>
    張芷若卻并不贊同，她本能覺得，宋暮雪應(yīng)該跟自己是一類人，她們社會地位相當(dāng)（即使宋暮雪此刻年齡有限，但她相信對方日后一定大有作為），性格也很相似。她雖然不理解寇霜的“好奇”，但她仍然覺得，就像自己一樣，宋暮雪是有所圖的。比方說……寇霜。

    張芷若冷笑著搖了搖頭，說：“不，她喜歡你。”

    宋暮雪盯著寇霜的眼神太過明顯……自己幾乎一眼就能看出來，也只有寇霜這個傻子才會被蒙在鼓里，認(rèn)為對方只是為了正義。正義……呵。

    “宋暮雪的事情，我不想跟你過多爭論。”寇霜說。

    張芷若被宋暮雪的臉孔給騙了，第一印象太過冷感，就很少有人會覺得宋暮雪是個面冷心善，柔軟如斯的人。哪怕是寇霜自己，最初也以為宋暮雪完全如同書里描述的一樣呢。

    “但是，這跟我問你的，是完全不相同的兩個問題?！笨芩f：“你為什么對武虹燁這樣在意？根據(jù)你自己的理論，你一定是為了什么。你說她跟你孩子長得很像……容我冒昧問一句，你的孩子幾歲了？現(xiàn)在在哪里？”

    如果不是事出突然，寇霜一定不會問出這個問題。她本以為張芷若有什么難言之隱，擔(dān)心這個問題會涉及對方的隱私，甚至喚起某些不好的記憶，所以才采取了另一種問法。

    但她沒想到，張芷若的反擊過于強烈，竟然直接將矛頭指向了宋暮雪，甚至聲稱宋暮雪喜歡自己？

    這真的是太荒謬了。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這樣明顯且蹩腳地轉(zhuǎn)移話題，只能說明她心虛。

    關(guān)于武虹燁的部分，她很心虛。也就意味著，關(guān)于孩子的部分，她很心虛。

    “你根本就沒有孩子吧，那你為什么參與其中？若不是有所企圖，誰又會以身試險呢？”

    寇霜將原話丟還給張芷若，然后這個問題，成功地難倒了張芷若。

    張芷若堅信人是不會為了利益之外的東西而行動?？芩獰o意與之爭辯，但將對方的人生理論反過來運用到對方身上，就會發(fā)現(xiàn)矛盾。

    張芷若為了武虹燁做到這種程度，可能僅僅是因為“像自己的孩子”嗎？就連她有沒有孩子，都還不能確認(rèn)。

    寇霜在這種事情上相當(dāng)敏銳，幾乎能確定自己的感覺是正確的，她覺得張芷若沒有孩子。

    張芷若沒有孩子，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也全都是因為某個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張芷若瞇起眼睛，盯著寇霜沒說話。半晌，她轉(zhuǎn)身朝倉庫更深處走去。

    這樣的逃避過于顯眼，寇霜幾步追上去，拉住了張芷若的手腕，試圖繼續(xù)這個話題，緊接著卻聽見背后倉庫的鐵質(zhì)大門打開的聲音，鐵門在地上摩擦，發(fā)出了刺耳的噪聲。

    “后退、后退，沒有關(guān)系，誒誒，這樣好了！”

    張芷若仍然打算繼續(xù)朝著倉庫內(nèi)部繼續(xù)走，被寇霜一手拉住了手腕，道：“去看看?！?/br>
    去看看？

    張芷若跟在寇霜身后，看見寇霜微笑著對保管員打招呼：“這是在？”

    倉庫保管員非常熱情，對寇霜和張芷若解釋說：“你們運氣好，正好遇上入庫了，這就是我們公司租的車隊，千里迢迢從上海過來的呢。你們看，領(lǐng)隊長得挺帥的吧！小寇要是想要顏料，看看他能不能給你從上海捎回來幾罐?！?/br>
    寇霜笑嘻嘻地說：“是很帥呀，跑長途辛苦了吧。”

    眼神卻是落在對方的制服身上，胸口一個簡潔清晰的logo。

    logo很簡單，公司的名字認(rèn)得清楚，跟宋暮雪剛剛傳來的物流公司名字很相近。

    寇霜的笑容更加燦爛，連眼睛都笑沒了。

    第38章 疑犯

    宋暮雪打聽來的消息很管用，至少指出了另外的思路和調(diào)查方向, 就連張芷若也覺得比自己一個人瞎琢磨靠譜。

    加上公益派餐和涂鴉計劃兩個項目共同涉及到的物流公司的出現(xiàn), 張芷若覺得事情似乎漸漸明朗了起來。

    于是，遵循著跟寇霜的約定, 張芷若開大卡車載著所有的孩子們?nèi)チ烁＠骸?/br>
    福利院正是宋暮雪捐贈給市政府的那一個，宋暮雪也到了場。有些在福利院呆了很久的小孩子還記得她, 見到她之后都很高興，追著問宋暮雪：“鄭風(fēng)林哥哥呢？”

    宋暮雪說：“他當(dāng)了警察, 現(xiàn)在正在為了大家抓壞人呢, 沒有時間過來。”

    一個年紀(jì)很小的盲人孩子說：“我知道！鄭風(fēng)林哥哥在尋找正義！”

    宋暮雪笑，說：“你還會用比喻句了呀?！?/br>
    那個盲人孩子說：“是老院長告訴我的, 他說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追尋的正義。暮雪jiejie, 正義長什么樣子？為什么每個人的正義都不一樣？”

    宋暮雪便有了瞬間的失神, 老院長是她的父親。

    世界是由無數(shù)種不同的正義組成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追尋的正義。哪怕每個人心中的標(biāo)準(zhǔn)并不一樣，但正義卻殊途同歸。

    這句話是父母常常說的兩句話, 不管是在宋暮雪面前，還是在孤兒院的孩童們面前，他們都經(jīng)常說。宋暮雪將這句話奉為圭臬，并且一直在追逐自己心目中的絕對正義, 也就是法律。

    這個信念刻在了宋暮雪的骨子里，也刻在了所有福利院出身的孤兒的骨子里。不得不說，鄭風(fēng)林立志成為警察，也是受了他們相當(dāng)大程度的影響。

    而現(xiàn)在, 還有人記得這句話，這讓宋暮雪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并且產(chǎn)生些許感慨和悲傷。

    宋暮雪沒有讓自己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太久，而是對新任院長和孩子們介紹道：“這是我之前說過要帶過來的孩子們，麻煩您多多照顧了?！?/br>
    宋暮雪身后的大卡車上，孩子們一個又一個地下來，緊緊地貼著卡車站著，一步都不愿意多走。他們很戒備。

    張芷若也下了車，她拍了拍小蝶的肩膀，率先走了過來。小蝶跟在她身后，其余的孩子們也陸續(xù)向這邊走來。

    “這是……”

    哪怕宋暮雪已經(jīng)跟院長打過招呼了，但一下子見到這么多孩子，還是有點兒懵逼。

    張芷若笑了笑，對院長道：“這些孩子以后就麻煩您了，希望他們都能找到親生父母。”

    又回頭對孩子們說：“進去吧，你們馬上就能回到自己的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