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余笙不太敢表白，他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叫做程刀刀，他們兩家很要好，兩個孩子又是同歲，從小都默認兩個人是一對兒。

    雖然他們從來沒有明確表示過兩個人在一起了。

    余笙偷偷喜歡他很久了，這次來鄔西山脈，余笙臨走之前在日記本上寫，“成功邁出第一步，我就去表白?！?/br>
    就當是送給自己的成人禮物。

    她長大了，可以自己給自己做主了，就算失敗了，受挫折了，也能自己消化，她不愿意再躲在父母的羽翼下，接受所謂的愛的保護。

    她終究要自己經歷風雨的。

    他們那天晚上在順風旅館住下了，那里的老板娘脾氣很怪，不怎么理會人，看起來總是一副懶洋洋的樣子，一副對什么都不在乎的樣子。

    “太婆，最近可好？”衛(wèi)崢和衛(wèi)臣雙手合十鞠了一個躬，他們是認識的。

    余笙好奇，去后院房間的時候，衛(wèi)臣跟她解釋說：“太婆是個尊稱，我和衛(wèi)崢也只見過她一次，她也是域城人，是個很厲害的送魂師?！?/br>
    衛(wèi)臣說太婆有個兒子，天生有陰陽眼，是個天賦型送魂師，但是他從小就想出去看外面的世界看看——域城很封閉，也很落后，所以總有人想逃。長輩們都說，術族人是屬于域城的，無論走多遠，最終還是要回來的。太婆是個很強勢的人，不可能讓兒子離開，更何況他還是個有天賦的人。

    但是他兒子十四歲那年逃離了域城，離開域城只有一條路，要爬過天斷崖，她兒子不幸從崖體跌落，只留了幾綹衣服掛在崖體，太婆找了很多人下去找，最后連尸首也沒有找到。

    然后太婆請衛(wèi)崢的外婆為她算了一卦，說她心愿在東方，日出時沿著東方一直走，在另一個日出時停下腳步，那里是她的歸宿。

    然后太婆就離開了，最終在那個山腳停了下來，她開了一家叫做順風旅館的店，為過路人提供吃食和住宿，她有著微薄的收入，但奇跡的是這些年竟然就這樣過了下來。

    這是個略帶些傳奇的故事，聽起來像是故事書的離譜故事，余笙嘴巴張成o型聽完了衛(wèi)臣的解釋，抱著對域城的好奇進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陸紹安趕到了這里，他們一起背著包踏上了征途。

    余笙作為副領隊，一路上負責照顧大家的情緒，另外鼓勵大家，這對她并不難，從小當班長，這種事已經很習慣了，哪怕對方大多數人都比她年紀大。

    最省心的是那對兒中年夫妻，他們是陸紹安的朋友，對自己即將面對的境況有充足的心理準備。

    最不省心的是那對年輕情侶，女生一直不情愿，沉默著鬧脾氣，男生哄著，但也是治標不治本，只能勉強維持著不至于當場扭頭走人。

    但是既然已經上路，只能一起互相鼓勵著走下去。

    除了余笙和兩對兒情侶，還有三個年輕人，一個是醫(yī)學院研究生，一個是考古學的本科生，還有一個是體育學院的學生，省級運動員。

    余笙是年紀最小的，但卻是責任最重的。

    快速了解一個人，只能交流，余笙就想辦法和每個人聊天。

    三個年輕人會來這里只是好奇，受一種冒險精神驅動，適當的鼓勵就能夠讓他們堅持下去，余笙并不擔心。

    中年夫妻心境最平和，完全不需要余笙去cao心。

    余笙花了最多的時間和那對兒年輕情侶交流。

    衛(wèi)崢是個個性很強的女生，很難溝通，她身上處處流淌著強硬的氣息，余笙不得不放軟了自己去迎合她。

    但是收效甚微，衛(wèi)崢說話很謹慎，不愿意透露過多自己的內心。

    衛(wèi)臣倒是個很溫和的男生，很容易交談，余笙很喜歡他講故事。

    而且他也喜歡攝影，給一家地理雜志社供稿。

    兩個人有不少的共同話題。

    余笙在衛(wèi)崢那里吃了閉門羹，就想著在衛(wèi)臣這里尋找突破口。

    衛(wèi)臣是個很好的交談對象，真誠，知無不言，而且體貼。

    余笙從他那里了解了很多關于域城的事，也逐漸對衛(wèi)崢有了些了解。

    但是這種行為注定是不好的，從一個陌生人面前去了解另一個陌生人，給人一種不好的感覺。

    總之衛(wèi)崢有些生氣，每個人都不喜歡被窺探，尤其是在觸碰到底線的時候。

    余笙在衛(wèi)臣那里了解到了衛(wèi)崢的身世，這是衛(wèi)崢一直想要抹掉的過去，被一個陌生人知道，她覺得有些難堪。

    那天晚上余笙和她開誠布公的談了一次，衛(wèi)崢表達了自己不喜歡被人窺探的想法，余笙也表達了既然已經上路，不希望衛(wèi)崢給別人帶來不好的影響，希望她無論如何配合大家走完這一路。

    最后雙方達成了口頭協議，余笙不再試著去化解衛(wèi)崢，衛(wèi)崢也不會再在人前表現出對這次旅途的不滿，大家和平度過。

    可有些事情就像是火引子，一不小心就會引爆。

    兩個人達成協議沒多久，矛盾就再次爆發(fā)，衛(wèi)臣這次來的主要目的是尋找一種類似金頭猴的生物，幾個人到達龍脊崖的時候，衛(wèi)臣真的隱約發(fā)現了這種生物。

    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抓著相機就要跟過去。

    陸紹安不會答應讓他單獨行動，幾個人商量好一起行動，幫他去找。

    陸紹安只給了半天的時間，如果天黑之前還沒有找到，那就放棄，晚上很容易迷路。

    衛(wèi)臣答應了，可是走了沒多久陸紹安就要求原路返回，因為一場暴雨即將來臨，山體不知道怎么樣，萬一發(fā)生滑坡幾個人都會遭殃，他們必須回到高處去。

    衛(wèi)臣自然是不甘心，他想自己單獨去附近轉轉，碰碰運氣，自然是被拒絕了，這樣太危險，盡管衛(wèi)臣一再保證自己不會走遠。

    他們在龍脊崖附近安營扎寨，打算等明天雨停了再趕路。

    晚上的時候衛(wèi)崢和衛(wèi)臣吵了一架，余笙一直覺得衛(wèi)臣性格很溫和，沒想到也會吵架，原因是衛(wèi)崢沒收了他的相機，要他哪都不許去。

    再溫和的人也有脾氣，他生氣了，生氣衛(wèi)崢的不理解。

    但是最后他還是妥協了，任由她沒收了他的相機，也沒有繼續(xù)吵架，打算冷處理。

    他離開了帳篷，穿著雨衣坐在崖頂，一個人冷靜。

    余笙看見他出去了，怕他出事，跟過去看了看。

    兩個人坐在那兒聊了會兒。

    衛(wèi)臣像是找到了可以傾訴的人，跟余笙講了他和衛(wèi)崢的故事。

    ☆、第44章

    衛(wèi)臣出生就沒有父母, 他的母親從未嫁過人，作風不是很好, 整個域城的男性都有可能是他的父親, 他母親也搞不清楚自己的孩子究竟是誰的，她也并不想管，只是懷孕了就得生下來——域城的習俗是不許女人打胎的。

    衛(wèi)臣出生的時候不順利, 他的母親難產死亡。

    如果按照慣例，衛(wèi)臣是要被送去青堂的，那是個類似寺廟的地方，不過不供奉神佛, 只供奉陰鬼，和四條幾米長的蟒蛇, 沒人要的阿貓阿狗可憐蟲都會送進去, 像個大型的福利院, 那里很亂, 條件差, 死了也不會有人管。

    送進去的孤兒, 不會有太好的下場。

    最后是衛(wèi)氏的太婆把他領回家的, 讓他免于忍受青堂糟亂的環(huán)境。

    太婆和太公兩個人住, 她是青堂的領事，每年的祭禮都是她來主持, 她原本有一個女兒是要繼承她的衣缽的，但她的女兒逃離了域城，很多年沒有回來了。

    太婆很想念女兒, 衛(wèi)臣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衛(wèi)臣長到六歲的時候，他才見到太婆的女兒，那個女人長得很漂亮，她和丈夫一起回來，還帶了兩個乖巧的雙胞胎小姐妹。

    太婆之前為女兒卜過一卦：鬼子成雙，大兇。

    看見這兩個小人的時候，太婆就知道有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她很憂愁。

    女兒以為她不高興，處處哄著，那時候剛剛好舉辦大祭禮，女兒在祭禮上跳了降神舞來哄太婆高興，這個古老的習俗已經很少有人會了，青堂的六米巨蟒從靈龕里爬出來，和她共舞，所有人歡欣鼓舞，來年會是個好年頭。

    但是太婆的女婿嚇壞了，那是個嚴謹的中年男人，做玻璃門窗生意，他不太能接受域城這個地方濃厚的迷信色彩，認為這是個可怕而且瘋狂的地方，尤其那條對域城來說象征著權威和神圣的蟒蛇，把他嚇得不輕，他當晚就生了病，之后一直臥病不起。

    然后好轉后很快就獨自離開了，不僅不要妻子，連兩個女兒都不要了。

    衛(wèi)臣那時候還小，他什么都不懂，只對兩個小姑娘好奇，覺得自己有meimei了。

    那時候衛(wèi)崢和衛(wèi)嶸還不姓衛(wèi)，姓羅，是那個做玻璃門窗生意的男人為了紀念自己從商的“崢嶸歲月”為女兒們起的名字，后來太婆把兩個小姐妹的姓給改了，說一個懦弱的男人，不配擁有子女。

    太婆嘴上責備女兒，但其實內心還是深深地愛著她。

    后來太婆的女兒就帶著兩個女兒定居在了域城，只是抑郁成災，沒多久就去世了。

    兩個小姐妹一直是太婆在帶。

    衛(wèi)臣十六歲那年，衛(wèi)崢和衛(wèi)嶸十四歲，她們從小見識過外面的世界，對域城打心眼里排斥，整天郁郁寡歡，太婆滿足她們的心愿送她們出了山，說無論往后路坎坷還是平坦都要她們自己走了。

    太婆很平靜地送她們離開，回來后才掩面哭泣。

    她是個心腸很軟的老太太，但是無奈身邊總是離別。

    衛(wèi)臣后來上了大學，也離開了。

    他考上了c大，和鬼妹在一個學校，那時候鬼妹還沒有出道，她只是個性子有些怪異的小女孩，因為樣貌很怪，性子也很冷，所以總是顯得孤僻不合群，他過去后經常關心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鬼妹才會顯示出那么一點兒開朗來。

    衛(wèi)崢從a大過來看鬼妹的時候，兩個人才相遇，衛(wèi)臣勸她回去看看太婆。

    他從小對衛(wèi)崢就懷著一種不一樣的情愫，再相遇的時候就越發(fā)發(fā)酵了。

    衛(wèi)崢很主動地對他表示好感，兩個人很快走到了一起。

    很久之后衛(wèi)臣才知道鬼妹喜歡他，而衛(wèi)崢之所以會追求他，不過是想和鬼妹搶罷了。

    就像小姐妹小時候會一起搶一個玩具，那個玩具如果不能同時擁有的話，那么兩個人就會哭著鬧著拼盡全力占在自己手里，不是多喜愛，只是占有欲作祟。

    “我很愛她，所以假裝不知道，其實我也知道她并不怎么在乎我，她很沒有安全感，所以對很多事情顯得很冷漠，我能理解的?！毙l(wèi)臣低著頭，聲音混著雨水沙啦啦的聲音，聽不太真切。

    余笙側耳聽著，忽然覺得有些唏噓，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想說這樣不值得，可感情這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旁人也不好多說什么，于是只能沉默著。

    “她說她畢業(yè)后我們就結婚，我很高興，無論她是不是真心愛我，至少她愿意邁出這一步，我們總會越來越好的。只是我們沒有很多的錢，她今年就要畢業(yè)了，我想給她一個穩(wěn)妥的未來，我作為一個攝影記者，只能用作品說話，我承認我有點兒急了，可她太強勢了?！毙l(wèi)臣嘆了一口氣，“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好了，她對我從來就沒有滿意過?！?/br>
    余笙是不能理解那種“不管你愛不愛我，但只要你愿意在我身邊，我就守護你到底”的心態(tài)，她是個比較實在的人，我愛你你也要愛我，我們相愛才能走下去，你要是不愛我，我再愛你我都會后退到絕對安全的距離。

    “我也喜歡一個男孩子，這次回去我就打算跟他表白了，但是如果他不喜歡我，我就再也不會理他了?！庇囿峡戳诵l(wèi)臣一眼，“我們不一樣，所以我不能體會你的感受，也沒辦法安慰你?！?/br>
    為了表達自己不能安慰對方的遺憾，余笙把自己的相機借給他使用了。

    余笙囑咐了句：“你別離開太遠，下雨天山上很不安全的?！比缓缶突厝ニ?。

    沒過多久就響起一陣尖叫，是衛(wèi)崢，她知道余笙借給衛(wèi)臣相機，很生氣，出來找他，聽見懸崖邊有聲音，她沒聽清，猶豫了片刻，這片刻的功夫，失足滑下山崖，這會兒死命扣著懸崖邊的衛(wèi)臣最終沒了力氣徹底跌了下去。

    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切都晚了，只能拼命地尖叫，來緩解內心的震驚和傷痛。

    所有人都從帳篷里出來，衛(wèi)崢看見余笙的時候，死命地搖晃著她，“為什么要借給他相機，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那眼神里的陰狠嚇到了余笙，她半天說不出話來，那一瞬間，她也覺得自己是自己的責任，是她借給他相機，所以他出事了。

    八個人一起下去尋找，祈禱衛(wèi)臣能夠奇跡生還，他們打著手電筒，一遍一遍地叫著衛(wèi)臣的名字，最后是凌晨的時候在崖底看見衛(wèi)臣尸體的，身體已經冷透，尸僵已遍布全身，推測來看，應該是跌下來就已死亡。

    衛(wèi)崢抱著衛(wèi)臣的肩膀崩潰大哭。

    余笙的心像是扎了一根尖銳的刺，她根本無法原諒自己。

    他們來之前已經簽署了危險知情同意書，也買了人身意外保險，衛(wèi)臣的死亡是個意外，是誰都不想發(fā)生的事情，陸紹安安慰余笙，“這件事不是你的錯，是意外，誰也不想這樣的事情發(fā)生，但是既然發(fā)生了，我們要勇敢去面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