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徐大哥。”

    莫大丫動了動嘴角，好不容易憋出幾個字來，然后一溜煙小跑出門，正好聽堂妹說回程之事，樂不得地接話，“我家有兩間房，夠住?！?/br>
    這個安排無疑是最好的，出來這么久，回去不急于一時，可莫小荷就是想家，迫不及待，再者進(jìn)了臘月，就要開始準(zhǔn)備過年，離開這么久，家里得好好拾掇，縫縫補補，里里外外打掃一遍，還得耽擱兩三天。

    “城里這片我熟悉，我出門幫你們租一輛馬車。”

    徐鐵頭說完，絲毫不拖泥帶水，穿著蓑衣和斗笠出門，莫大丫看著他急匆匆的背影發(fā)愣。這個男人和她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太一樣，明明是手上沾血的，卻沒有唳力，斯斯文文，相貌俊逸，和粗獷的鏢師一點搭不上邊，他的眼里總是帶著幾分通透，似乎能看穿她的小心思。

    “堂姐，你在看什么呢？”

    下雨天，端著水盆在屋外傻站著，莫小荷順著莫大丫的視線，徐鐵頭早已出門，只能順著黑色的鐵門，看到對門家里的高墻，在雨水的沖刷之下，磚頭的縫隙顯得更加的斑駁。

    寧靜，古韻的小胡同，在現(xiàn)代可以成為人文景觀，而在大吳，卻是最尋常不過的風(fēng)景，即便是在貧民區(qū)，窮人家里也會收拾得干干凈凈的，他們追求美，是對生活的一種態(tài)度。

    “沒，沒看什么。”

    莫大丫發(fā)現(xiàn)自己愣神，趕緊端著木盆進(jìn)屋，卻忘記倒盆里的水。

    徐鐵頭辦事麻利，不過是一刻鐘，就找來一輛馬車，因胡同窄小，馬車只能停在胡同口，幾人吃過早膳以后，顧崢告辭，“徐大哥，我們先行一步，若有機(jī)會到鎮(zhèn)上，兄弟必然好好招待?！?/br>
    莫小荷詫異地眼神看著自家夫君，什么時候，他學(xué)會說場面話了？在她腦海里的分別場景，顧崢對著徐鐵頭抱拳，言簡意賅，“走了，不送?！边@樣才符合他一貫的做派。

    “不如這樣，我和你們一起回去，正好辦點事?！?/br>
    徐鐵頭面色平靜，轉(zhuǎn)身進(jìn)屋收拾包裹，留下莫大丫和莫小荷面面相覷，這個借口，還能更假一點嗎？

    “小荷，他怎么還跟著啊，咱們鎮(zhèn)上窮鄉(xiāng)僻壤，他能有什么事？”

    不知為何，莫大丫有點心慌，自從說徐鐵頭不行以后，就察覺到這個人陰森森的，偶爾看她的眼神，讓她不寒而栗，禍從口出，以后她真的不會隨便在背后議論人。

    “不清楚，許是有什么事?！?/br>
    徐鐵頭跟著，對莫小荷沒多大影響，四人一起上路，徐鐵頭和顧崢趕車，姐妹二人坐在馬車?yán)镩e聊。

    細(xì)嘴銅壺發(fā)出了響聲，莫小荷用布巾包著手柄，提起水壺，往茶碗里倒水。不得不說，徐鐵頭是一個細(xì)心人，馬車上不僅僅放置了炭盆，還有可以燒水的紅泥小火爐。天寒，喝上一口熱水驅(qū)寒，人也舒服多了。

    “小荷，你給我說說大越是什么樣吧，還有京都，天子腳下，是不是很繁華？和邊城有啥區(qū)別嗎？”

    莫大丫昏昏欲睡，她喝了一杯茶水提神，又打開一包瓜子，瓜子是新炒的，下雨天沒受潮，瓜子仁酥脆，她飛快地吐著瓜子皮，“聽說那里人富裕，沒乞丐，也沒人穿帶補丁的衣裳?！?/br>
    自從莫小荷回來后，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有好一段時間，堂姐都臥倒在床上，身邊有老虔婆監(jiān)視，每次她去探視，送東西，簡單說幾句話，來去匆忙，還真的沒好好聊過。

    “如果不是我自己作孽，也有機(jī)會去京都看一看呢！”

    才不過一年多時間，恍若隔世，莫大丫嘆息一聲，隨即又好奇地問道，“大越比大吳還好嗎？”

    “怎么說呢，民風(fēng)不同?！?/br>
    大越京都偏北，民風(fēng)相對彪悍淳樸，百姓不太重視自己的衣著，簡單樸素，不像大吳女子心靈手巧，在衣衫上的刺繡上下好大一番工夫。

    “堂姐，我記得我給你留下一本畫冊，那是我一路上的見聞，怎么，你沒看嗎？”

    莫小荷突然想起，自己一路上坐馬車無聊，就把沿途見聞都畫下來，想著拿回去給無緣進(jìn)京的莫大丫看，她已經(jīng)把畫冊送出去了。

    論起貧富，對比之下，大吳更加富饒，主要出產(chǎn)絲綢，茶葉，瓷器，大越的冶煉，醫(yī)療，律法相對更完善，畢竟有一個作為現(xiàn)代穿越者的皇后娘娘。

    “我只看了兩頁，就被老虔婆找借口收起來，她說我身子不好，應(yīng)該多靜養(yǎng)?！?/br>
    提起李二娘，莫大丫恨得牙根癢癢，怪誰呢？都怪自己輕浮，腳下的泡是自己走出來的，她以為能一直忍下去，在偷聽母子二人說話，得知腹中胎兒小產(chǎn)的真相，莫大丫只有恨，刻骨的恨意。

    莫小荷垂眸，她有不好的預(yù)感，畫被老虔婆收起來，不能被賣了吧？不是她自夸，那一幅幅工筆圖，都是她的心血，拿到書畫鋪子，少說也值十兩銀子。老虔婆為了帶李二逃走，變賣一切家當(dāng)，畫冊落到她手里，只有被典當(dāng)?shù)拿\。

    “到了晚飯的時辰，咱們找一家干凈的小鋪子，填飽肚子再趕路?！?/br>
    進(jìn)了城鎮(zhèn)，也到了酉時，一場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沒了，大街上行人寂寥，街邊好多鋪子打烊，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家，亮著燈。

    徐鐵頭把馬車停在一家面館前，“這家面館我常來，還有炒菜，饅頭，味道不錯。”

    “天冷，吃一晚熱湯面，胃里暖和?！?/br>
    莫小荷打了一把油紙傘，在顧崢攙扶下，下了馬車，顧崢轉(zhuǎn)身看莫大丫，沒有任何動作，徐鐵頭一個外男，安心站在原地等待，順便看熱鬧。

    “堂姐，要不我扶你?！?/br>
    馬車有些高，沒有車凳，莫小荷是被顧崢抱下來的，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身板，或許抱莫大丫，困難些。

    “不用，我自己可以?！?/br>
    莫大丫悲憤，男女有別，總不能讓妹夫顧崢扶著她下馬車，還是得靠自己，平時看夫妻倆在一起膩歪，她已經(jīng)麻木，覺得自己一個人也沒什么，關(guān)鍵時刻才能看出，沒個男人在身邊扶持，還真不行，她閉上眼睛，心一橫，直接跳下來，結(jié)果沒看清楚腳下，剛好跳進(jìn)一處凹進(jìn)去的坑里，濺了一裙擺的水，鞋也濕了。

    “女中豪杰，再下佩服。”

    徐鐵頭對著莫大丫抱拳，真沒見過這么蠢的，明明可以一只腳先下馬車，掌握平衡后，踩下另一只腳，這人偏偏要跳，跳也就罷了，還閉上眼睛，那場面，很是悲壯，讓人感覺不是下馬車，而是在跳崖。

    “你……”

    莫大丫沒想到自己被諷刺，她雖愛八卦，嘴皮子卻不是那等利索的人，在腦海里搜索半天，想不到一個回?fù)舻脑~，只能咽下這口氣，跟著三人進(jìn)到鋪子里。

    “徐大哥，你來了啊！”

    鋪子里迎出來一個婦人，看上去也就二十出頭，長相清秀，穿著淡黃色繡著小雛菊的襖裙，她在圍裙上擦擦手，“快進(jìn)來，今兒下雨，來點暖胃的？”

    婦人很是熱情，看徐鐵頭的眼神，帶著驚喜，依戀等一系列復(fù)雜情緒，作為女子的莫小荷明顯感覺到，婦人對徐鐵頭有不一般的情愫。

    “是啊，春娘，拿個炭盆來?！?/br>
    徐鐵頭瞄了一眼莫大丫的裙擺，叫春娘的婦人也看到了莫大丫，心里猜測二人的關(guān)系，不動聲色道，“徐大哥，這么晚了，你要出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