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秦楚!” 許子墨低吼起來,“你到底要自欺欺人到什么地步!他死了!你從昨天開始就沒有吃東西吧,你難道以為這樣折騰自己他就能活過來嗎?!” 秦楚慢慢的低下了頭,像沒了力氣一般跌坐在沙發(fā)上,眸中也失了神采。他愣愣的看著手中的圍巾扯裂的地方,唇張了張,卻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 “……抱歉,我……不該那么說?!痹S子墨嘆了一口氣,“秦楚,吃點(diǎn)東西行嗎?” “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受不了的?!?/br> 秦楚垂著頭,仍舊沒有開口。手中的圍巾已經(jīng)被撕扯開,就算以后再用一樣的毛線連起來,也回不到過去的樣子了。 他的安澤,也再也回不來了。 “我……知道?!彼蛦≈ひ?,“我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br> “我全都看到了……可是……安澤他怎么可以死呢……” “我以前對他那么壞,都還沒有來得及補(bǔ)償……他怎么就,自殺了呢……” 秦楚仍舊不愿相信,低下頭捂住了臉,發(fā)出如悲泣般的嘆息。 許子墨也沉默了。 屋內(nèi)安靜下來,只剩下二人的淺淺的呼吸聲。片刻后,秦楚深吸了一口氣,情緒似乎平靜了一些,抬起頭看向?qū)Ψ健?/br> “是我爸媽讓你來的嗎?” “嗯。” “謝謝你。”他又低下了頭,“我沒事,只是……需要一點(diǎn)時間。” “一點(diǎn)時間?!?/br> 他又低聲重復(fù)了一遍,隨即扶住了額頭,十分疲憊的樣子。許子墨微微皺起眉,神色擔(dān)憂的看向他,“真的沒事嗎?” 秦楚又“嗯”了一聲。 “……我給你煮點(diǎn)粥吧?!彼瓜铝隧?,但又很快看了秦楚一眼,神色復(fù)雜,隨后才轉(zhuǎn)身去了廚房。秦楚也沒有再說什么,而是靜靜的看著圍巾怔神。 “安澤……你是不是很害怕……” “一個人在那里,很孤單吧……天氣這么冷,你那么孤單,我卻在這里自欺欺人……呵,”他低笑了一聲,“安澤,我去帶你回來,好嗎?” 我有些困惑的站在一旁,不明白他所說的意思,也沒有深思?,F(xiàn)在的秦楚雖平靜了一些,但相較于先前自欺欺人的瘋魔,反而愈發(fā)令人不安。 球球低低的“嗚”了一聲,走上前咬住了秦楚的褲腿。 他笑了笑,俯下身摸了摸球球的腦袋,“你也很想他吧……我?guī)貋恚脝???/br> “汪!”球球用力的叫了一聲,咬著他褲腿的力氣又大了些。我蹲下身抱住了球球,讓它放開秦楚的褲腳。它有些不情不愿,但還是蹭了蹭我的手,乖乖的松了口。 許子墨已經(jīng)把米和水放到了電飯煲里,用餐巾紙擦著手從廚房里走了出來??吹角爻耘f紅腫的雙眸,他抿住了唇,走到沙發(fā)邊坐了下來。 “你……別這樣?!?/br> “我……也有錯,應(yīng)該早一點(diǎn)想到……否則也不至于……” 秦楚輕輕的搖了搖頭。 “這些……與你無關(guān)。你走吧。” “我會打電話回去。” 他又垂下了眸,似乎并不想再與許子墨說什么。許子墨愣了一下,隨即苦笑出聲:“也是……我們早就分手了?!?/br> “但我也是真的在擔(dān)心你。”他又笑了笑,眸中盡是苦澀,“不過,現(xiàn)在也沒有資格了?!?/br> 秦楚仍舊沒有抬頭。 “那我走了,粥在鍋里,半個小時以后好?!痹S子墨很快掩去了苦楚的神色,又微笑了一下,他的唇張開,似乎是想要說什么,但隨即又低笑了一聲,站了起來。 “我走了。” 他握了握拳,轉(zhuǎn)身離開了。 秦楚一直不曾抬頭。 他給父母打了電話,告訴他們不用擔(dān)心,隨后去浴室沖了把澡,把之前累積下來的衣服放到了洗衣機(jī)里。圍巾沾了很多淚,他在溫水里仔細(xì)的將它搓洗干凈,然后拿了吹風(fēng)機(jī)一點(diǎn)一點(diǎn)把圍巾吹干。 許子墨煮的那鍋粥他最終也沒有吃,而是獨(dú)自去了超市,買了些普通的蔬菜rou類,做了幾個我以前常做的小菜。只是他已經(jīng)一天一夜沒有進(jìn)食,吃了幾口飯便不適的干嘔了幾聲。 但他沒有停,反而苦笑著強(qiáng)迫自己吞咽。仿佛機(jī)械的完成任務(wù)一樣,秦楚不斷的往嘴里塞著米飯,腮幫都鼓了起來,眼淚也又一次滑了下來。 我無措的站在他的身邊,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 一整碗飯都被強(qiáng)行咽了下去,他連洗碗的時候都不時的要捂住腹部,臉色也因?yàn)槲覆康奶弁炊钒住K帜昧藥琢N杆幊粤?,微笑著把圍巾圍在了脖子上?/br> 球球還在咬著狗糧,嘎嘣嘎嘣的。 我以為他會休息了,畢竟眼睛還紅腫的那么厲害,然而他卻拿了一件干凈的外衣出來,準(zhǔn)備出門的樣子。 球球也想要跟出去,卻被他溫柔的推了回去。 “乖,我明天就帶他回來,你不要著急……” “汪!汪!汪!” 秦楚又微笑了一下,慢慢關(guān)上了門,獨(dú)自下了樓。 他去了醫(yī)院。 林旭飛今天果然要接診不少病人,秦楚去找他的時候,他也還在和一位患有輕度抑郁的十四歲女孩兒聊著天。不同于面對秦楚的態(tài)度,工作時的林醫(yī)生格外溫柔,連眉目都帶著笑意,嗓音輕柔的安撫著女孩。看到秦楚進(jìn)來,他愣了一下,隨即微微皺起了眉,加快結(jié)束了心理疏導(dǎo)。 秦楚也沒有打擾,他后退了幾步,關(guān)上了門,隨后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安靜等待,一直到那個女孩兒和家屬出來,才再一次走了進(jìn)去。 “你現(xiàn)在還來找我做什么,你也已經(jīng)見到他了?!绷中耧w仍舊在寫病歷記錄,頭都沒有抬起。 “安澤留了遺書,是嗎?!?/br>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靜靜的看著林旭飛。林旭飛有些驚疑的抬起頭,畢竟他不曾提起遺書的事情,只是昨天說了一句遺愿而已。也是此時,他才注意到秦楚紅腫發(fā)青的眼眶,眉頭也微微擰了起來。 “你怎么知道他留了遺書?” “我看到了?!彼酀男α诵?,“白色的信封……和身份證壓在一起,放在現(xiàn)金下面,對嗎?” 林旭飛的瞳孔猛的縮了縮。 “應(yīng)該在你這里吧,他留下來的信……能把它,給我嗎?”秦楚啞聲問道,眸中的神色卻是不容拒絕的。林旭飛又皺起了眉頭,復(fù)雜的看了一眼他憔悴的臉色,冷笑了一聲,拉開了抽屜。 “你果然會來找我要這個?!?/br> 他又拿出了那個黑色的文件袋,從中抽出了一個白色的信封,“既然你想要,那就拿去。不過,你最好不要后悔。” 說罷,他把信封遞了過去。 秦楚并沒有立即拆開,而是露出眷戀的神色,輕輕摩挲了片刻。他又抬起頭看向林旭飛,極為認(rèn)真的說了一句“謝謝”,才站起身離開。 信封被他緊緊的拿在手中,等坐到了車上才將其慢慢拆開。熟悉的字跡躍入眼簾,秦楚怔了怔,才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了下去。 一開始,他的神色還是懷念的、溫柔的,但很快就濕潤了雙眸,連拿著信紙的手都哆嗦起來,眸中也寫滿了難以置信。等到讀到最后一句話,他的唇緩緩的張了張,帶著血的淚水順著臉頰滑了下來。 我頓時僵住了。 他仍在落淚,不過是無聲的哭喊,仿佛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了一樣,扶著方向盤哽咽著。然而他已經(jīng)哭了太多次,連淚水都不剩下多少了,最后只能悲慟的喘息,好讓內(nèi)心的痛哭發(fā)泄一些。 但沒有什么痛苦是無法消散的。 再怎么悲慟欲絕,在一個小時以后,秦楚也終于平靜了下來。他把信重新放進(jìn)了信封,放在副駕駛座上,啟動了汽車,直接回了家。這一次,他是真的沒有力氣再做任何事情了,連球球都沒有理會,直接回了臥室,直直的倒在了床上。 一夜無夢。 受了這些刺激,他其實(shí)在家里多休息才好,畢竟時間能夠撫平傷痛。但第二天清晨,秦楚還是早早的醒了。 睡眠令他稍微精神了一些,臉色也好了不少,只是仍舊會時不時的發(fā)愣。他打了幾個電話,似乎是要聯(lián)系陵園的管理人,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茫然的看著他嚴(yán)肅的表情,心中莫名的有些發(fā)緊。 難道是……要給我遷墓嗎? 秦楚在打完電話后終于露出了笑容,沒有帶著苦澀亦或是悲傷,反而隱隱的帶著一點(diǎn)瘋狂。他打電話的時候,球球就在我身邊不停的打轉(zhuǎn),最后又要去咬他的褲腿。秦楚溫柔的蹲下身揉了揉球球的耳朵,笑道:“我去見他了,你在家里等我們好嗎?” 回答他的是球球更加焦急的“汪汪”。 我不明白球球?yàn)槭裁赐蝗磺榫w如此激動,因此也忽略了秦楚的“我們”。但它確實(shí)是很著急的,看見秦楚換鞋子的時候,甚至要去咬秦楚的鞋子。直到我上前攔住了球球,才終于不甘的回了自己的窩里。 我茫然的看了看秦楚,又轉(zhuǎn)頭看向似乎正在生悶氣的球球,作者有話要說: 最終還是跟著出了門。 第三十四章 他去了陵園。 我以為他只是想要再去看看我的墓碑, 然而等他下車的時候, 看管墓園的保安卻走了過來,略帶討好的詢問有什么要求。一個穿著厚厚皮夾克的中年男人也匆匆趕來,他大抵是這個陵園的主要管理者, 還給秦楚遞了煙。 不過他并沒有接受,而是直接走向了我的墓碑。 墓碑上的我一如既往的微笑著, 秦楚先是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照片, 隨即輕喃了一句“對不起”。我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要干什么,他卻對保安點(diǎn)了點(diǎn)頭,示意可以開始。 保安蹲下身去,用力抱起了蓋在石盒上的花崗石, 露出里面的骨灰盒來。一般墓碑前的石盒放兩個骨灰盒都綽綽有余,但這里只有我一個,倒顯得格外孤單起來。雖然是被放在石盒里,不曾日曬雨淋,但骨灰盒的表面也落了一層灰,看著格外滲人。秦楚卻毫不在意的彎下了腰,顫抖著雙手抱起了我的骨灰盒。 我瞪大了雙目,近乎呆滯的看著他把我的骨灰盒捧在懷中。 保安又把蓋子蓋了上去,雖然只是花崗石,但也出了一頭汗。秦楚用拇指輕輕擦去雕花上的灰塵,露出花梨木的漂亮紋路。 這確實(shí)算是個很精致的骨灰盒。 頂蓋做的像房屋頂一般,還雕刻出屋檐的紋路,四個角如同飛鳥般翹起。主體浮雕著竹的花紋,又像是屋前小院一樣設(shè)有圍欄。而在正面的最中央,一個橢圓形的小洞上則放有我的照片。 保安從口袋里拿了抹布出來遞給秦楚,不過那抹布格外臟些,秦楚并沒有接過,而是一點(diǎn)一點(diǎn)用手擦去了骨灰盒上的灰塵,連死角都吹了干凈,才終于用拇指擦凈了那張照片。 那只是一個大頭照,就像前些年流行的大頭貼一樣,畢竟小小的區(qū)域放不下什么。不過我沒穿白大褂,想必是下班的時候林旭飛給我拍的照片,笑的比墓碑上那張更加燦爛些。 秦楚也揚(yáng)起了唇角,目光溫柔的看著“我”。我莫名的有些心慌,迷茫而無措的看著他。 他心情似乎很不錯,還和管理聊了幾句才離開,嘴角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容。坐上車的時候,他先是吻了吻我的照片,隨即才啟動了汽車。 “安澤,我們再也不分開了……” 我聽到他用溫柔的嗓音對著骨灰盒呢喃著,心中頓時一驚,難以置信的看著他。我以為他只是想要把我的墓遷去f市,但他看上去卻并不想那么做,反倒似乎是想要把我的骨灰盒放在家里,日日看著。 秦楚……你怎么可以這么做呢? 怎么……可以呢? 我是不在乎什么風(fēng)俗規(guī)矩的,但是看到他執(zhí)意要把我的骨灰盒取出,心底還是一片冰涼。老一輩人總說入土為安,我的爺爺也在死前這么對我說過,而“我”卻被從土中刨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