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jié)
白若鬼點了點腦袋,“你是不是百里……小……小……” 百里天衡猛然起身,一把扼住小孩的喉嚨,壓著嗓子道:“我自十年前來到太白山開始,便從未下山過,你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如何能認識我?快說,你究竟是誰?” 白若鬼嚇著了,勉強發(fā)出聲音,“你……和……他……很……像……” 百里天衡稍微松了手,喝問:“誰?” 白若鬼終于得以喘息,咳了咳,連忙答道:“是……是百里小生館的說書先生,你和說書先生好像好像?!闭f著指了指眼角,“說書先生眼角這里也有顆痣,只是顏色不一樣,他的痣是黑色的,而且比你的大一點?!?/br> “爹?”百里天衡松開手倒退了幾步,坐在了地上,仰頭看著白若鬼,突然想笑,可是又想哭,最后帶著哭腔大笑,“哈哈哈,他是我爹,當然長得很像啦!真不敢相信,我爹一個殺豬的屠戶,不過識幾個字,竟改行做了說書先生,哈哈哈……” “我說小鬼,你來這山上做什么?難不成這么小就想修仙了?” “我不叫小鬼,”白若鬼認真糾正道,“我姓白,叫若鬼。我爹病了,病得很嚴重。聽說,山上有個叫掌門的仙人,也許能救我爹。我想去求掌門仙人救救我爹?!?/br> 百里天衡揚起嘴角,“來這山上十年,幾乎每年都能遇到攀我太白山求仙的人,但每一個都是為了自己能夠長命,而希望來這里修仙。求仙救人的,你是第一個。看在你這么孝順的份上,我便做一件生平最大的善事,帶你去見那個叫掌門的仙人,如何?” “太好了!謝謝你!”白若鬼頓時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高興。 百里天衡無奈地搖頭,心中嘆道,小鬼就是小鬼,這么容易就相信我了。 “小鬼,過來,趴到我背上,我?guī)闳ヒ娤扇??!?/br> 白若鬼站在百里天衡彎著的背后,咬著指頭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你的劍呢?沒有劍,不是就不能飛了嗎?”。 百里天衡身子一怔,莫名的火氣猶如憋了很久,瞬間爆發(fā),一拳打在石壁上,咬牙切齒道:“自打我跟著那個臭老頭來到這座山上,他奶奶的,那個臭老頭不僅什么法術都不教我,還天天要我給他洗衣做飯,把我當成一打雜的使喚。別說御劍飛行,至今我連一把屬于自己的劍都沒有!所以,我才天天想逃出這里,可那個臭老頭不知什么時候在我身上下了咒術,令我無法走出太白山半步!真是氣死老子了,氣死老子了!” 白若鬼嚇得打了個哆嗦,再不敢多說話,乖乖地爬到了百里天衡的背上。 “你可要抱緊我!”百里天衡吼了一聲,雙腿一蹬,竟一下子蹦出十來米之高,并在身子下落之前立馬找到了落腳點,輕輕一點崖壁,又一次,蹦出比之前更高的高度。遠遠望去,猶如飛檐走壁。 “百……百里……聽說書先生說,他的兒子,也就是你,你叫百里天命是吧?” “別提那奇怪的名字,我已經(jīng)不用那個名字十年之久了。師父收我為徒的那日,說天命二字是用來形容皇帝的,平民也好,仙人也好,都不能用,犯沖。于是,師父給我換了一個字。我如今叫百里天衡。你就叫我百里哥哥吧。我正好少一個meimei?!?/br> “百里……哥哥,你明明能夠正常地注意到我看到我,為什么剛剛見到我的時候,還說我奇怪?。俊?/br> “難道你不奇怪嗎?明明是個人類小孩,卻虛弱得像鬼魂一樣,存在感也因為虛弱而飄忽不定。我看,你這次求仙,不僅要為你父親求一求,也要為你自己求一求,否則小心活得還沒你爹長?!?/br> “???”白若鬼嚇得差點咬到舌頭,“你……你不要嚇我,我……我健康著呢!衛(wèi)大夫親自給我把過脈的,說我比一般人還要健康,可以長命百歲的!” “那個什么衛(wèi)大夫,治的是凡人生老病死里的病,而你得的,可不是病那么簡單喲。算了,跟你這個小鬼頭說了也是白說,反正你聽不懂?!?/br> “百里哥哥,既然你知道我存在感很弱,為什么還能一下子就看到我???”白若鬼打破了寧靜問道。 百里天衡收回心緒,回答道:“大凡修行超過百年的,都可以像正常地注意到你的存在。因為修行越久,修為越高,其觀察力和定力也比一般人要高出百倍。而我,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師父說我,剛剛出生,便擁有數(shù)千年的修為。” 白若鬼更加迷惑,“按說書先生說的,如果有那么多的修為,就可以騰云駕霧了。為什么你連御劍飛行都不行呢?” 正中百里天衡的痛處。 “鬼知道怎么回事,也許就是那個臭老頭說謊糊弄我,找理由把我拉去給他洗衣做飯當免費的苦工!” 白若鬼越來越同情他了。 第4章 太白仙人 【04】 白岳派共分為九大峰落,主峰坐落著白岳派主教,位置最高,于云層之上,且四周布滿了結界,非本門派持有的令牌不能進。 百里天衡抵達結界處,天邊已經(jīng)微微泛白。瞅了瞅背上睡得香噴噴的小孩,他輕輕地把她放下,然后脫下外衣,將她瘦小的身體整個包裹了進去,往肩上一背,秀出令牌,大搖大擺地走入了結界,直奔白岳派掌門所在的封霄殿。 此刻,封霄殿內(nèi),十幾位白岳派修仙弟子面朝一位白發(fā)蒼蒼、白胡拖地的墨袍老者,齊齊單膝跪地,聲音響徹大殿,“弟子無能,翻遍整座山,也未能找到百里天衡!” 白岳派掌門玄道子仙人扶著白胡子,瞇眼看著眼下的弟子,眉眼之間全是慈祥笑意,“呵呵,老夫早與你們說過,天衡那孩子耍起小聰明,有意躲起來,你們是找不到的??赡銈兤速M精力去找。罷了,你們不必自責。很快,他自己就會回來了。” 十幾位弟子中,一位滿臉絡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站起,握著拳頭恨恨地道:“百里天衡那個臭小子幾次三番偷習我派禁術,掌門次次輕饒于他,把他寵上了天。掌門若是再繼續(xù)寵他,不狠狠嚴懲,而只是罰他諸如面壁思過的小懲,怕是于天不仁,于世不容,于理不合,再難以令我等一眾弟子心服!” 玄道子無奈地搖頭,苦笑道:“柯摩師弟,你此話嚴重了不是。天衡自幼進山,在我們身邊長大,雖是調(diào)皮了些,本性如何你我還不曉得?。吭僬f,小門小派的,那些個所謂禁術,不過是丟棄在破屋子里的小法術,之所以稱為禁術,是因為曾經(jīng)有派中的叛徒使用它做了為禍世間的壞事。再說了,禁術說到底也是法術,其中好壞,不過是看你怎么使用它。天衡偷學了那些個小家子的禁術都用來做什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至今還懷念他用食天術做出來的湯,真是又大補又美味?!毙雷右贿叺?,一邊咂了咂舌。 柯摩實在聽不入耳,幾近吼道:“那這次呢!這次他竟然利用所學的禁術自創(chuàng)出類似覆生術此等仙界高階禁術的法術,還自取名叫什么重生術,簡直是大逆不道至極!難道掌門還打算繼續(xù)包容他么!” 玄道子卻依舊不溫不火地撫胡,“嗯,那孩子這次確實做得過火了,倒也沒有害人不是?” 玄道子的話音剛落,一熟悉的少年聲音響徹殿中:“師父師叔,你們便別爭了,是我錯了,你們便把我逐出師門如何?” 眾目睽睽之下,百里天衡提著一個大包裹走進了封霄殿。包裹里,某個活物掙扎了幾下,最后安靜了下來。身后,是百名圍追過來的修仙弟子,個個擔心地看著他。 百里天衡一語言罷,一手伸進衣服弄成的包裹,將里面雙手抱膝的小孩拎了出來,另一只手則立馬掐住了小孩的脖子,臉上堆滿陰邪的笑容,直視殿中之人,“我此次回來,并沒有打算和你們說什么道理。我只想下山,請師父解除我身上的咒術,如若不然,我便將這個孩子扼殺在你們面前!你們?nèi)羰且娝啦痪?,也便等于是你們間接殺了這個孩子!看你們還怎么有顏面自稱修仙之人,又有何顏面做仙!” 白若鬼瞪大了眼睛,看了看百里天衡,又看了看那么多陌生的面孔,完全不明目前狀況的她,被這龐大的氣勢嚇呆了,小手下意識地拽緊了百里天衡的衣袖,心中念念:他們都是仙人么?我已經(jīng)來到天上了么? 白若鬼想叫百里哥哥放開她,好讓她跪下來求仙,可是,嚇破了膽子的她,根本,發(fā)不出一個音節(jié)。 見百里天衡如此過激行為,殿中一眾長者,有的無奈搖頭,有的恨鐵不成鋼,柯摩則吼了一聲臭小子,勢有要將百里天衡斬于劍下之威,可仙劍剛剛出竅,便被身旁的玄道子壓了下去。 柯摩大火:“掌門看到了吧,這便是您十年寵溺出來的好徒弟,竟敢如此威脅于我們!再過幾年,他怕是連欺師滅祖的事都能做得出來!” 玄道子依舊面色溫和,“天衡既是老夫收的徒弟,自當由老夫來管教?!?/br> 面對師父的目光,百里天衡有些心虛,輕握白若鬼脖子的手也微微有些發(fā)抖,正當勉強出精神,想說話時,卻發(fā)現(xiàn)身體已經(jīng)不能動彈,唯有惶然看著愈來愈近的師父。 玄道子如履仙塵來到百里天衡的面前,將其手中的孩子抱起來放于一邊,道:“百里天衡偷襲我派禁術,理應受罰!來人,將本門孽徒百里天衡帶下去,關押刑獄,綁于滅魂柱上,待三日后,由老夫親自施以魂鞭之刑!” 魂鞭之刑?所有弟子面面相覷,盡是被嚇到了。 魂鞭之刑,刑罰傷至靈魂,輕則身體癱瘓,重則魂飛魄散。乃是白岳派最可怕的刑罰,沒有之一。 柯摩震驚地看著百里天衡被帶下去,又看向玄道子仙人,欲語又止。 玄道子突然垂手咳了咳,看向眾弟子,道:“好了,你們都回去好好休息吧。為了天衡這孩子,都折騰了三天沒睡,都快去休息吧。咳咳……” 待眾人都離開,唯有柯摩屹立原地不動。 玄道子看向他,問道:“怎么?師弟對老夫的管教還不滿意么?” 柯摩嘴角微微抽搐,“掌門,魂鞭之刑,實在過于嚴重。百里天衡那個臭小子縱然罪孽深重,卻終究沒有害人,魂鞭之刑是針對犯下罪無可恕的孽障之徒,對百里天衡未免有過之而無不及,委實太重。還望掌門能夠手下留情,將刑罰改輕幾分?!?/br> 玄道子笑著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師弟,你只知天衡性子頑劣,調(diào)皮如斯。也只見他成天嘻嘻笑笑,沒心沒肺。更只記得,他曾經(jīng)打碎了你珍愛的瓷瓶,燒了你最寶貝的書籍,還幾次三番戲弄于你??墒?,你要知道,人也好,仙也罷,都是多面的。你只知他的一面,卻可知他的另一面?!?/br> 柯摩皺了眉頭,冷道:“掌門這是什么意思?可莫覺得我這是在為百里天衡求情,乃是為的公平公正?!?/br> 玄道子笑了笑,自顧自接著道:“百里天衡,是個孤獨的孩子。在我還沒找到他之前,他因為那雙在月光下會變成妖獸之眼的眼睛,被母親拒之千里,被村子里的人當成怪物,更被同齡人合伙欺負,唯有父親接納他,便每天只敢躲在父親的身后。這樣壞境下的六年成長,將他變成了極度渴望別人認同,卻不會表達自己的孤獨之人。你可能看不出,他其實很喜歡你這個師叔,所以才會想方設法得到你的關注,只是不會表達的他,用錯了方法,造成最后只能用讓你生氣的方式來得到你的關注,來與你交流。 你還記得,他剛來這里不久,曾經(jīng)當著眾人的面指著你,說要拜你為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