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頭笑了笑，沒反駁。

    林湛頭疼地嘖了一聲，“虎頭，我下午跟你說的話，你記住沒有？別胡來?！?/br>
    虎頭正色道:“師兄放心，我都記下了?！?/br>
    林湛并不相信，就怕他記住了，也給扭曲成別的意思了。

    不過他們夫妻倆的事，他本來就不愿摻和，之前是青柳交代，他才將自己寶貴的經(jīng)驗奉獻(xiàn)出來，說了說了，勸也勸了，剩下的就不關(guān)他的事了。

    反正被媳婦兒趕出房門的不是他。

    想到此，他一身輕松地找媳婦兒睡覺去了。

    半夜，嫣然忽然驚醒。

    她往旁邊看了一眼，奶娘和孩子不在，房內(nèi)多了個本不該在此的人。

    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不是奶娘和孩子出去了，而是她已經(jīng)不在原本的房間了。

    桌子上燃著蠟燭，那人背光坐在床邊，一動不動，看不清表情。

    但嫣然知道，他肯定正盯著她。

    她揪緊被子，咬牙道:“這是哪里？”

    “是我們自己的院子。”虎頭道。

    嫣然掀開被子，起身要下床。

    虎頭一只手將她攔回去，“該睡覺了?！?/br>
    他的手掌剛握住嫣然手腕，她突兀地抖了一下，猛然甩開他，啞聲道:“別碰我?！?/br>
    虎頭微微皺眉，“你是我媳婦兒?！?/br>
    “誰說的？誰能證明？”嫣然臉上露出一個譏諷的笑，“是我娘的牌位，還是你父母的石碑？”

    虎頭又伸手去拉她，自顧自道:“夫妻本來就該睡在一處，這是大事，我說了算?！?/br>
    “誰跟你是夫妻？！當(dāng)初你一心要孩子，我給你生了，咱們兩清了，別碰我！”

    虎頭又一次被甩開，眉間皺起一個川字，他倒不是拿她沒辦法，只是想起大師兄今天的話，不能用對付別人的手段對付媳婦兒，因此沒動真格。

    他正色道:“當(dāng)初說的是你嫁給我，不止是生孩子?！?/br>
    嫣然冷笑一聲，是，他竟還記得當(dāng)初的話。

    沒錯，她是答應(yīng)嫁，可是他做到了么？他娶了么？說得好聽，還不是無媒茍合？迫不及待強(qiáng)占了她，不過是想要個孩子。

    是他違背諾言在先，現(xiàn)在孩子給他了，她付出報酬了，可以放過她了吧？

    還是說，真要這樣羞辱她，逼她賠上這條薄命？

    若真要如此，她是一點也不怕的。

    她見他又要來碰她，也不避了，只冷冷道:“上山時那座亭子，你看見了么？”

    虎頭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嫣然道:“你說，若我從那里跳下去，還能不能活？”

    虎頭一頓，猛地捏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要做什么？”

    嫣然面上一片平靜，“是你要做什么。當(dāng)初你說要嫁給你，我同意了。后來你說要個孩子，不管我是什么意愿，如今也達(dá)成了。答應(yīng)你的我都已經(jīng)做到，我的命，現(xiàn)在是不是輪到我自己做主了？”

    虎頭仍是不解，“為什么要尋死？”

    嫣然輕輕笑了笑，“只要你不碰我，我自然會好好活著?！?/br>
    ☆、分房睡

    兩人僵持對峙, 虎頭忽然道:“你是不是后悔了，想走？”

    嫣然冷著臉沒說話，她沒樂觀到認(rèn)為自己能夠逃開, 但要她騙自己與他是夫妻，如尋常人那樣過日子, 她也做不到。

    虎頭當(dāng)她默認(rèn)，卻沒發(fā)火，仍是緩緩道:“你走不掉?！?/br>
    嫣然聽了，心頭猛地竄上一團(tuán)火焰，她最厭惡, 最恨的，就是他這副模樣，溫吞遲緩，似乎是個再憨厚不過的人，可誰知道, 這人老實的表象下，是怎樣狠辣毒戾的心腸。

    她想起墳山下那一夜，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虎頭見狀，拉過被子蓋在她身上，道:“睡吧, 別鬧了。”

    嫣然咬著牙，竭力鎮(zhèn)定，“我說的是真的，你別碰我。沒錯, 我確實逃不掉，可若要尋死，你也攔不住我?！?/br>
    虎頭只嗯了一聲，沒告訴她，若他不讓她死，照樣有千百種手段。

    不過就如大師兄所說，那些手段都是對付外人的，沒必要拿出來。

    他心里想著，今晚這事，到底是大事還是小事？該聽誰的？

    他自己當(dāng)然不想分房睡，可看現(xiàn)在的情況，若不分，她今晚便不打算睡了，雖說這是點個xue道就能解決的事，但這手段似乎也不能對自己人用。

    虎頭皺起眉，不知道事情怎么會到這個地步，明明之前還從沒提過要把他趕出房去。

    不過他想想，從前她似乎很少跟他說話，連兒子也不愿意理，現(xiàn)在至少每天都讓奶娘抱著孩子跟在身邊了，而且今天晚上她對自己說的話，比這段日子加起來還要多。

    若今晚他非要留下，會不會從此后她再也不跟他說一句話？

    想到這里，虎頭道:“你睡吧，我去隔壁屋?！?/br>
    嫣然看著他，不敢相信他竟會退讓，直到他出了房門，她才反應(yīng)過來，忙下床將門鎖了。

    第二日一早，嫣然收拾干凈，去了青柳院里。

    青柳見到她，奇道:“剛才黃嫂子還跟我說呢，一大早就不見你人，你去了哪里？”

    嫣然輕聲道:“昨晚回那邊院子睡了?！?/br>
    青柳問:“是虎頭師弟把你帶過去的？”

    嫣然點了點頭，“不說他了，jiejie，咱們今日要做什么？”

    青柳看她臉色不太好，便沒多問，轉(zhuǎn)而高興道:“你瞧今天這天，又不熱又沒雨，正是出門的時候，小師弟昨晚就說了，他將小船清理干凈了，咱們今天就去摘蓮蓬吧！”

    嫣然笑道:“好?！?/br>
    早晨去見過厲東君，青柳幾人換了輕便的衣裳，戴著斗笠，由竇尋帶路，往山腰上的蓮池走去。

    林湛不甘心被留在家里，非要帶著孩子跟過來，一個抱在手里，另一背在背上。

    虎頭也抱著小虎走在他邊上。

    林湛看他一眼，道:“昨晚是你?！?/br>
    “是我?！被㈩^點點頭。

    “長進(jìn)了啊，還會偷人了。”

    虎頭認(rèn)真道:“大師兄，分房睡算大事還是小事？”

    當(dāng)然是大事！

    林湛心道，天底下還有比被媳婦兒趕出去還大的事嗎？媳婦兒剛坐月子那會兒，他簡直度日如年！

    不過……他瞥了眼虎頭，含糊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沒分房睡過，問你媳婦兒去吧?！?/br>
    虎頭照實道:“她不肯跟我睡一個屋?！?/br>
    林湛簡直稀奇，“所以你昨晚把她偷回去，到頭來還是一個人睡了？”

    “是，她不肯。”

    林湛鄙視地拋了個白眼，看來他從前錯怪虎頭了，他哪里是看著傻里頭精，他分明是看著傻里頭更傻！

    他忍不住道:“她不讓你睡你就轉(zhuǎn)頭走了？沒問問為什么？你媳婦兒整天給你臉色看，你不找找原因？”

    虎頭便問:“師兄，嫂子生你氣是為了什么？”

    “當(dāng)然是因為我——啊呸！你嫂子從來就沒生過我的氣！你不看看我是誰？我是你大師兄！我怎么會干惹你嫂子生氣的蠢事？！”

    虎頭佩服道:“大師兄果然厲害。”

    林湛得意地挑了挑眉，一抬頭見青柳她們走遠(yuǎn)，忙抱著孩子大步趕上，“媳婦兒等等我！”

    山上的蓮池約有四五畝見方，碧汪汪地嵌在山腰上，如一顆晶瑩綠透的寶石。

    此時荷花已經(jīng)不多了，孤棱棱的荷梗上，頂著一個個巴掌大小的蓮蓬，被壓得微微彎了腰。

    竇尋已經(jīng)把小船放到水里，青柳幾人拉著手小心坐上去，一邊坐兩個人，竇尋在船頭撐桿。

    他看著水邊不能跟來的兩位師兄，心里忽然有些得意，大聲唱起小調(diào)來。

    青柳玉兒被他逗得咯咯直笑。

    竇尋見狀，唱得更加起勁，連撐水的桿子都跟著那曲調(diào)一搖一擺的。

    小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蕩開一圈圈水暈，漣漪帶著清脆笑聲傳到岸邊。

    林湛磨了磨牙，道:“有人皮又癢了?！?/br>
    虎頭看著嫣然臉上難得一見的歡顏，偏了偏頭。

    難道她喜歡聽人唱曲？

    他不會唱，下次帶她下山去聽吧。

    青柳掰下一個個蓮蓬，在清水里輕輕過一遍，放進(jìn)竹簍中。

    太陽雖在云層之后，可還是能感覺到熱氣。

    她抬頭見林湛還站在水邊，便抬高了音量道:“阿湛，你找個陰涼的地方歇歇，別把孩子曬到了，虎頭師弟也是，快帶著孩子避一避吧！”

    林湛聽到前半句，見媳婦兒關(guān)心他，還挺高興，再一聽后半句，不爽了，看虎頭站著沒動，老大不高興道:“還不跟我走！自己媳婦兒沒哄好，還要我媳婦兒□□的心?！?/br>
    兩人剛在一棵大樹下落腳，就見山路那邊，潘黎一路飛奔過來，好像身后有老虎追他一樣。

    他腳下都沒站定，喘著粗氣道:“大師兄，師弟，你們快去前面，師祖回來了，正追著師父打吶！”

    林湛一聽，眉梢飛揚，“走！快去看熱鬧——阿不，快去勸勸師祖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