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的份嗎？”

    “哎？”

    他笑起來嘴角有兩個小酒窩，和以前一模一樣：“吃飯啊，沒有我的份??？”

    我被這一笑晃了眼，毫不遲疑又犯了一次蠢：“我不知道。”

    于是他笑出了聲。

    “走吧?！?/br>
    嗯，就這么不請自來了。

    葉琪琛進(jìn)我家還跟小時候一樣，那叫一個輕車熟路，換了鞋，連著叫兩聲叔叔阿姨，想要幫忙被拒絕了就走到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從茶幾下抽出雜志開始翻閱。

    我當(dāng)時就懵了，敢情全世界就我一個人不知道他回來了？看看蘇夫人和蘇老師的反應(yīng)——

    “沒事，馬上就好了，你先坐會兒，馬上就開飯了??！”

    “老葉今晚不值班吧？”

    ......

    我想著，既然任務(wù)完成了，我就繼續(xù)回陽臺玩怪怪吧。怪怪是我養(yǎng)的烏龜。

    后腳還沒跟上呢，蘇老師又一聲令下：“歡歡，你先陪琪琛聊會兒天！”

    我：“......”

    正翻雜志的“琪琛”聞言放下雜志，微微抬著下巴笑瞇瞇地看著我，那架勢，好像還真是要跟我聊聊人生哲學(xué)什么的。

    我忍不住嘴角抽搐，還好姨媽及時進(jìn)門，大叫一聲“歡歡”，不出兩秒，人已經(jīng)到我跟前，兩手捧著我的臉，眼里水汪汪的。嗯，葉琪琛這點(diǎn)深得真?zhèn)鳌?/br>
    “我的心肝寶貝兒，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昨天?！?/br>
    我覺得我被擠著嘴說話的樣子一定特丑，不然葉琪琛怎么笑得那么開心？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我們家的飯桌是長條的，蘇老師和蘇夫人坐兩頭，我和葉琪琛跟他爸媽兩兩面對面。這主要是方便我爸跟他爸，我媽跟他媽。但是我真的很不方便啊——

    一低頭，葉琪琛的腿，一抬頭，葉琪琛的手，還都該死的賊好看！

    我埋著頭，郁悶地伸出筷子隨便夾了一夾菜，等放到碗里時才反應(yīng)過來！

    胡蘿卜！我最恨的胡蘿卜！

    還沒想好是埋進(jìn)米飯里膈應(yīng)自己呢，還是干脆伸腳勾過蘇夫人椅子旁邊的垃圾桶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丟進(jìn)去，緊接著碗里就多了一塊rou，我剛想順著筷子去看是誰，那雙筷子又夾走了我的胡蘿卜！

    葉琪?。∷苯影押}卜送進(jìn)了自己嘴里！

    我咬了咬唇，感覺喉嚨有點(diǎn)發(fā)癢。原來那個秘密，還算數(shù)啊......

    我六歲的時候，葉琪琛十歲。我為了逃避胡蘿卜和青菜，常常撒開腳丫子就往他房間跑。他每次都端坐在書桌前寫作業(yè)，起初還會被我嚇一跳，后來干脆等我關(guān)上門，趴在桌邊跟他的臉只有半尺之隔，他也不會抬頭。手里的鉛筆在紙上動得飛快，長睫毛一動一動的，用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特別撩人。

    蘇夫人直接端著碗殺到他家，他走出去，接過碗答應(yīng)會哄我吃完。他從小就能給人一種莫名的信任感，特靠譜的那種。

    我盤腿坐在他的床上玩他的地球儀，他端著碗坐在我旁邊，挑了挑眉毛：“真不吃？”

    我搖頭：“我不喜歡吃！”

    然后，他就吃完了所有的胡蘿卜和青菜，全程細(xì)嚼慢咽。

    大概是三年級的時候我學(xué)會了一個詞，用來形容他當(dāng)時的樣子再恰當(dāng)不過。那個詞，喚作“優(yōu)雅”。

    剩下的rou和米飯他是不碰的，把碗塞到我手里，拍了拍我的頭：“到你了?！?/br>
    繼而起身從床頭柜上抽了張紙巾擦了擦嘴，坐回書桌前繼續(xù)寫作業(yè)。

    “這是我們的秘密嗎？”

    他沒有回頭：“嗯，我們的秘密?！?/br>
    秘密這個詞是蘇老師教我的，他給我買雪糕是我和他的秘密，去幼兒園接我碰到以前一起讀書的漂亮阿姨是他和我的秘密。

    葉琪琛幫我吃胡蘿卜和青菜，是我們的秘密。

    回憶隨著左邊的哈哈聲和右邊的嘻嘻聲一起停了下來，四雙眼睛一齊看向我們，閃爍著或亮或非常亮的探索光芒。

    我一哆嗦，也不知道哆嗦個什么勁，無計(jì)可施，只好繼續(xù)埋頭塞飯裝死。

    姨媽問：“咦？你們怎么不說話？生疏了？哎喲，歡歡你以前可黏我們家琪琛了！”

    我差點(diǎn)被嗆死！誰黏他了？

    可恨的是蘇夫人也跟著湊熱鬧：“是啊，歡歡讀初中的時候可一直麻煩琪琛接送呢！”

    我又沒拿刀架他脖子上逼著他！

    “呵呵，琪琛剛回來的時候我就問他，還記得隔壁蘇叔叔家的小秦歡嗎？女大十八變，現(xiàn)在可是個小美人了！結(jié)果啊，我們家琪琛說.....”

    “媽！”

    葉琪琛皺眉，很明顯的阻止意思。

    我扭頭看他，雖然不想承認(rèn)，但是我真的很好奇??！

    結(jié)果他毫不回避地看回來，見我還是不動，筷子伸出去夾了一夾胡蘿卜，作勢要放進(jìn)我碗里，我連忙收回目光死扒著碗。

    他輕輕地笑了一聲，胡蘿卜又塞進(jìn)了自己的嘴里，細(xì)嚼慢咽......嗯，優(yōu)雅。

    我喜歡葉琪琛嗎？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了很久。

    沒錯，我是喜歡他。或許從他幫我吃胡蘿卜開始，或許，從我初中時他每天繞老遠(yuǎn)接送我開始。

    我十二歲的時候，葉琪琛十六歲。初中部和高中部隔得很遠(yuǎn)，我們不再一起上下學(xué)，我和樓下的小胖一起。當(dāng)然，那時的小胖已經(jīng)不胖了，眉清目秀的，跟葉琪琛剛上初中的時候不相上下。

    那樣的日子持續(xù)了不到一個月，有一天傍晚我跟小胖告別回到家發(fā)現(xiàn)他竟然坐在我家沙發(fā)上。我至今不知道他跟我爸媽說了什么，反正之后的三年一直都是他接送我上下學(xué)。

    他偶爾在學(xué)校門口跟穿碎花圍裙的婆婆買煎餅果子，我一半，他一半。那時，我以為他繞那么遠(yuǎn)是因?yàn)橄矚g吃煎餅果子。

    熬過監(jiān)獄式的高中生活跨入大學(xué)校門的孩子個個像脫了韁的野馬，宿舍四個人，三個有了男朋友，每當(dāng)說起這個，趙小蝸有一句經(jīng)典名言就是——

    “她心里有人?！?/br>
    對此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反駁，又或者，一開始就沒打算否認(rèn)。

    哦對了，趙小蝸是葉琪琛的表妹，雖然比我大一屆，但想了各種辦法愣是跟我住了同一個宿舍。

    我十四歲的時候，葉琪琛十八歲。我去了他的高中，他去了美國。青春期的話總是很少，再加上一條大洋的距離，十三個小時的時差，為數(shù)不多的掛念不斷縮水直至干癟。

    偶爾會在朋友圈看到他發(fā)的圖片，各式各樣的活動，各種膚色的人。他看起來過得很好，于是那幾年我從來沒想過他會回來。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把那段感情裝箱上鎖，誰都不能去碰。

    可是他回來了，這么巧，卻不知道是不是好。

    不知道在床上滾了多久，扔到床尾的手機(jī)突然震動了一下。我爬過去點(diǎn)開微信，趙小蝸不倫不類的英語發(fā)音傳出來——

    “darling~did you sleep？”

    我直接給她回電話：“你又想干嘛？”

    “還能干嘛？借錢咯！我看中了一個包，超好看！但是這個月錢不夠了......”

    就知道是這樣。

    我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驀然對上天花板中央的吊燈，眼淚一下被刺出來。

    “要多少？”

    “三百就可以了么么噠！”

    我揉著眼睛，有些有氣無力：“好?！?/br>
    “不對！你怎么還不睡？有心事？”

    “唔?！蔽覈@了口氣，“小蝸，葉琪琛回來了?！?/br>
    關(guān)于葉琪琛的事，趙小蝸是知道得最多的。在那些個相擁而眠的夜晚，我什么都跟她說，包括我的放棄之念。

    果然她一聽就炸了：“真的假的？我不知道哎！你們已經(jīng)見面了？怎么樣，是長殘了還是進(jìn)化了？人品呢，有沒有被資本主義侵蝕？還單身嗎？”

    “我不知道......小蝸，我現(xiàn)在有點(diǎn)亂?！?/br>
    揉得太用力了，眼角有些發(fā)疼，聲音也不自覺帶上了哭腔。

    “哎你先別哭?。　?/br>
    “我沒......”

    “你聽我說！”

    聽動靜像是從床上坐了起來，趙小蝸用一種難得的認(rèn)真語氣部署戰(zhàn)略般告訴我：“不管怎么樣！你先別理他！”

    “??？”

    “蘇秦歡，你老實(shí)告訴我，你是不是還喜歡他？說放棄其實(shí)根本就做不到對不對？”

    我不吭聲。

    “你再仔細(xì)回憶一下，他有沒有暴露出是否單身的信息?！?/br>
    我繼續(xù)不吭聲，趙小蝸也不吭聲。很明顯，她要從我的口中聽到答案。

    我認(rèn)真地回想了下，姨媽之前說過，他不喜歡西方的女孩子，朋友圈倒是見過幾個東方女孩子的相片，但是沒有頻繁出現(xiàn)的，基本就一次。據(jù)說是前兩天剛回國......所以......

    “應(yīng)該，沒有吧?！?/br>
    毫不確定的五個字，說完竟感覺心里有一絲竊喜，跟方才在飯桌上一樣，喉嚨隱隱發(fā)癢。

    “那好辦！你聽我說啊，不管你多喜歡他，不管他多好，你看他，一走就那么多年，也不主動跟你聯(lián)系，你倒好，還為他守身如玉......啊不對，好像不能這么用。反正就那個意思！千萬不能便宜他，先晾著他！知道嗎？”

    “......”

    他真的是你表哥嗎？

    再說了，人家也沒有表示出喜歡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