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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玄中魅在線閱讀 - 第44節(jié)

第44節(jié)

    瞿如一把將他隔開,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的腦子才燒壞了, 我說的都是真話。我,瞿如鳥,把大明宮里那個皇帝拿下了!拿下知道是什么意思嗎?”她做了個比較不雅的動作, “先撕衣裳,然后踹一腳,最后不可描述。就這樣,我?guī)煹芫褪俏业娜肆??!?/br>
    大家都回不過神來, 可怕的沉默在樓里蔓延,好半天才聽見令主幽幽問:“你確定知道什么是不可描述嗎?”

    瞿如看了他一眼,“咦, 師娘你怎么長角了?”說完露出個曖昧的笑,“看來昨晚很慘烈啊, 都是過來人,了解了解?!?/br>
    這話簡直和璃寬茶說的一模一樣。令主覺得很遺憾, 他一直希望瞿如能和璃寬創(chuàng)造出一個新品種,現(xiàn)在瞿如和明玄攪合到了一起,看來拯救全魘都男人的重任她是不打算挑起了, 璃寬也變得毫無機會了。雖然他嘴上刻薄,常以打擊瞿如為樂,可令主看得出來,他對她除了那點革命友誼,朦朧的好感也是不可忽略的??上Э上?,令主搖頭不已,“你去前我告訴過你的,姑娘家喜歡歸喜歡,要以保護自己為重。你看你,什么都沒撈到,就糊里糊涂和人家發(fā)生關(guān)系了……明玄答應(yīng)讓你當(dāng)皇后了?”

    瞿如叼著手指頭說:“那倒沒有。”

    令主看看無方,意思是她教出來的徒弟為什么會傻成這樣。無方一臉無奈,這種事,她實在是做不了主。

    璃寬茶似乎很難接受這個現(xiàn)實,他強顏歡笑調(diào)侃她,“你們怎么能相信這鳥兒的話!我打賭她只是和皇帝打了一架,回來要面子,謊稱把人家拿下了。”他的笑容在她的不屑中漸漸難以為繼,到最后賭氣式的說服自己,“明玄是光持上師的意生身,他是紅塵中的佛,會被這鳥妖搞定?我不信,除非你說清楚誰在上誰在下?!?/br>
    探聽起隱私來無下限啊,大家集體唾棄他,然后令主語重心長地建議:“這里沒有外人,你可以說一說,我們好判斷你和他是不是真的同房了。”

    瞿如不是扭捏的鳥,她覺得已然發(fā)生的事,沒什么好隱瞞的。她肖想了師弟這么久,本來以為師弟眼里只有師父,沒想到他半推半就的,這事就成了。她這回是旗開得勝,夠她吹上三五十年的。況且明玄又不是普通人,她還盼望著將來他能回歸正統(tǒng),她愿意當(dāng)他的明妃,陪他雙修到地老天荒呢。

    為了讓眾人信服,她開始繪聲繪色描述,從怎么把他拖上床,到怎么手腳并用扒了他的衣裳。過程中經(jīng)歷了內(nèi)侍的打斷,他煩躁不安卻金槍不倒,完事后生無可戀,但后半夜又反客為主地動山搖……諸如此類種種的詳盡過程,像繪制一幅畫卷一樣,明明白白呈現(xiàn)在他們面前。

    令主聽完嘁了一聲,心說這明玄不行嘛,才兩回,他可是三回,每回持續(xù)一個時辰好嗎。轉(zhuǎn)頭看他娘子,自己都為娘子感到幸福。

    無方呢,聽兩個徒弟的房事,聽得面紅耳赤。這瞿如自有一股憨勁,他們攛掇她,她就一股腦兒全說出來了,這么下去別說面子,連里子都快敗壞盡了。她想出言阻止,剛叫了聲瞿如,門上有人翩然而至。想必瞿如的話他都聽見了,臉上倒不見波瀾,只是沉沉的一雙眼朝她望過來,不說什么,就那么復(fù)雜地看了她很久。

    無方覺得不太自在,“明玄……”

    令主很不滿意別的男人這么看他的媳婦,他邁前一步,切斷了他的視線,皮笑rou不笑地拱拱手,“恭喜恭喜,恭喜你和小鳥雙宿雙/飛?!?/br>
    明玄聽后不過寥寥一笑,“我更該恭喜你們,原本說好要給我發(fā)喜帖的,沒想到就這么……不聲不響把事辦了?!钡弁蹙褪堑弁?,任何時候都氣勢如山。他與他錯身而過,直接走到無方面前,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后沉沉一嘆,“師父,你……”

    無方掖著兩手,看他的目光既近且遠,“既然你和瞿如在一起了,就要對她好。你們相處過幾個月,她心思單純,你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很了解了。”

    他看她的眼神里充滿了苦難,當(dāng)時也不知怎么,心神散亂,有一瞬把瞿如當(dāng)成了她,結(jié)果事情就變成了這樣。后來聽見內(nèi)官稟報這里的情形,說麗澤之畔紅燈四起,飛來城的主人今晚辦喜事,他便愈發(fā)絕望和自暴自棄了。來阻止么?來不及了,和白準(zhǔn)也不能對立得那么明目張膽。天上紅蓮的光映照宮窗的時候,萬般憤恨化作肆虐的風(fēng)暴,昨晚瞿如應(yīng)當(dāng)不怎么好過,所幸這鳥的自愈能力強,今天又活蹦亂跳了。

    畢竟名義上的同門,加之無方看顧她,他對那只鳥不能太絕情。但她的口無遮攔令他很厭惡,床笫間的事就這么宣揚出去,他的帝王威嚴(yán)簡直被她糟踐得蕩然無存了??磥砣菟谕饷媸遣恍械?,留住她,至少還有一點用。后宮的空房子多得是,把一處改建成鳥籠,一點都不麻煩。

    “我此來就是回稟師父,要接她進宮?!彼炖镎f著關(guān)于瞿如的話,卻連一道目光都沒有施舍給她。低下頭,面上沒有喜色,自顧自道,“我是男人,自己做的事,后果要自己承擔(dān)。只不過她進宮后行動就沒有那么自由了,師父要見她,還請師父入宮?!?/br>
    無方不置可否,瞿如這樣的鳥,失去自由后會如何,她無法想象。但人各有命,誰也顧不上誰一輩子,她想問瞿如的意思,令主卻搶先了一步,“你打算給小鳥一個什么封號呢?雖然她是只鳥兒,但既然到了人間,就得按照人間的規(guī)矩來。你又是人間帝王,辦事不周到,可是要遭四海八荒恥笑的?!?/br>
    他有些猶豫了,一只鳥,讓她為后為妃,顯然是不合適的。如果她像無方一樣,道行足夠維持人形幾十年,那封了就封了。她呢,空活那么大歲數(shù),耳朵尖縮不回去,兩只翅膀時不時要暴露,萬一重大場合露了相,他難以向天下人交代。

    他思忖再三,“這事我總會給她個說法的。”

    “也就是說你現(xiàn)在還沒想好。”令主轉(zhuǎn)頭看了瞿如一眼,“小鳥,你愿意就這么跟著他走嗎?”

    瞿如怔在那里,“我是要做皇后的,你怎么能沒想好?”

    和一只鳥發(fā)生關(guān)系已經(jīng)夠丟人的了,尤其還要當(dāng)著他喜歡的人的面討論,明玄覺得無地自容。他們逼得緊,他又有些惱羞成怒,本來就是瞿如自己投懷送抱,她也算求仁得仁,現(xiàn)在卻要求這么多,實在讓他煩不勝煩。

    和局外人探討,完全沒有必要。他走到瞿如面前,平和了心氣道:“師姐不是喜歡我嗎,給我一點時間不行嗎?即位大典還沒舉行,連我自己都不是正經(jīng)皇帝,你哪來的皇后當(dāng)?”

    這么一說,瞿如動容了。鳥大了,對愛情也是有渴求的,既然他有實際困難,她也不好強人所難。反正師父的婚姻生活就是她的目標(biāo),她一回手指向令主,“你可以做到像師娘對待師父一樣嗎?”

    明玄怔愣地看著令主,落拓不羈,頭上長角……不對,這角先前是沒有的,什么時候變成這樣了?

    他遲疑地微笑,“你這是……”

    令主哦了聲,抬手摸了摸那對犄角,“沒什么,這是我們夫妻和睦的標(biāo)志。昨晚誰都沒閑著,你懂的?!?/br>
    明玄的臉?biāo)查g就黑了,旁邊的璃寬茶和大管家對看了眼,唉,他們都很忙,他們倆是多余的。人生空虛,為什么自己的取向如此堅定呢。當(dāng)初在魘都的時候姑娘嚴(yán)重匱乏,有的偶開始慢慢變彎,兄弟之間也可以發(fā)展出點旖旎的基情來??上Я挷韬痛蠊芗覂蓚€是筆直筆直的,否則就憑每天早上相約抽兩根的交情,怎么也該找到幸福了。

    最終瞿如還是跟著明玄走了,被愛情蒙蔽了雙眼的鳥,就算有人勸,也絕對聽不進去的。

    金冠華服的皇帝臨出門時回身向令主拱手,“司天監(jiān)已經(jīng)看好了吉時,就定在明日正午,到時還望你準(zhǔn)時參加。”

    這是他的職責(zé),根本不容他回避。令主道好,君王和麒麟相顧,都是荒寒的表情,可能從來沒有一代搭檔像他們一樣吧。

    璃寬茶看著瞿如和明玄一起上了馬車,站在墻頭上的他忽然悲從中來,“那鳥兒就這么走了?”

    大管家點頭,“是啊,走了?!逼沉肆捯谎?,“你看上去心情不怎么好?!?/br>
    璃寬悵然說:“我也不明白為什么,忽然心情就不好了……我覺得我可能有點喜歡小鳥,那時候一起去寒林,一起下酆都,后來她還陪我去鎢金剎土討剩下的聘禮,我們倆做伴也挺好,一路上我都沒有想家。現(xiàn)在……”他越說越難過,一頭撲進大管家懷里,哭著說,“照柿啊,我好像失戀了,她喜歡上別人了。如果是尋常妖怪,我還可以來一場決斗,可那是個佛二代,我恐怕打不過他?!?/br>
    有什么事是情敵比自己強大更讓人悲傷的?大管家撫撫他的頭發(fā),“過去每八年你就失戀一回,我給你算過賬,你已經(jīng)失戀一百零八回了,怎么還沒習(xí)慣?。磕憧茨氵@樣的還來找我哭,我?guī)装倌赀B姑娘的手都沒牽過,是不是應(yīng)該去死?好了,別哭了,你還有機會?!?/br>
    璃寬茶抬起婆娑的淚眼,“還有什么機會?”

    “你可以等他們分手啊?!贝蠊芗也缓竦赖卣f,“你認為小鳥和那個姓明的能??菔癄€?別開玩笑了!明玄是個只能共患難,不能同富貴的人。而且他不簡單,主上破了小妙拂洲的幻境,羅剎王就這么消失了,你猜猜他去哪里了?哪個被假冒的皇帝歸位不需要披荊斬棘一番,唯獨他,復(fù)位得這么順利,大大的不合常理。”

    大管家的眼睛微微乜起,散發(fā)出智慧的光,璃寬茶忘了擦淚,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照柿,沒想到你這么善于分析。這件事主上雖沒說破,但心里應(yīng)當(dāng)是有底的??捎帜茉趺礃樱餍械弁趺?,命里注定主上必須為他證道。反正我一定會好好守護主上和魘后的,管他姓明的玩什么花樣!只是可惜了我那鳥兒……”

    “如果她回來,你還要她嗎?”大管家齜牙笑笑,戳他的肺管子,“她跟了明玄,說不定買大饒小?!?/br>
    璃寬茶開始認真考慮這個問題,假如真出現(xiàn)這種情況,他應(yīng)該怎么辦?想了半天很明確地答復(fù)他,“那我就當(dāng)個便宜爹好了,反正這些年玩也玩夠了。我們妖對貞cao沒那么看重,她才跟了明玄一個,我自己的黑歷史多到數(shù)不過來,為什么還要去計較人家。”

    大管家聽后很佩服,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兄弟,大愛無疆?!?/br>
    璃寬茶拱了拱手,“過獎過獎?!?/br>
    舉目遠眺,皇帝的車輦被滿城槐花遮擋住,已經(jīng)找不見了。小鳥剛走,他就開始盼望她和明玄鬧翻。有些愛,觸手可及的時候沒有發(fā)現(xiàn),等失去之后才追悔莫及。其實小鳥這人,除了天馬行空和色氣滿滿,沒什么大的缺點。他可以忍受她想一出是一出的瘋狂,也可以忍受她三句話不對,就把他的腦袋踩進土里的暴力傾向?,F(xiàn)在回想起來,原來他們之間也有很多小美好可以懷念。只是她太薄情,眼睛里只有她那個心懷叵測的師弟,把他這個絕世好男人當(dāng)成空氣。等著吧,有她后悔的時候!

    明玄把瞿如送進了最北面的那個宮里,他說:“師姐,非常時期,這兩天先委屈你。你哪里都別去,等登基大典完成后,我們再從長計議。”

    瞿如喜歡直來直往,她不計較他對她的稱呼,師姐師弟的,叫慣了也不想改。她就關(guān)心一點,“你晚上來找我睡覺嗎?”

    邊上侍立的內(nèi)官身子分明震動了下,明玄頓覺尷尬,但依舊正色告訴她,“我這兩天很忙,恐怕沒空找你睡覺。”

    “那不行?!宾娜绮桓吲d了,“你不和我睡覺,我呆在這里干什么,還不如回去找?guī)煾??!?/br>
    她說話就要走,他忙將她攔住了,“好、好……可以再商量一下。師姐,如果讓你在宮里待上幾十年,你會不會厭倦?”

    瞿如說:“要看情況。如果你天天和我在一起,那就不會厭倦?!?/br>
    “我有朝中的事要處理,不可能天天和你在一起?!彼驹诶葟T底下,頭頂上的陽光穿過花樹的枝葉,在他肩上灑下了斑駁的光點。他試探著問她,“如果讓師父進來陪你,你愿意嗎?”

    瞿如瞇起眼睛審視他,“你在打什么主意?師父已經(jīng)成親了,她有令主。不守著自己的丈夫,進宮究竟是陪我,還是陪你?”

    他被她問得噎住了,臉上不是顏色起來,“你再這樣,我們就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你想走,大可以現(xiàn)在就走,我絕不留你?!?/br>
    瞿如暗自思量,剛得的新玩具,還沒玩夠,現(xiàn)在就走豈不是太可惜了嗎。雖然她知道他對師父賊心不死,但有令主那么個彪悍的障礙物,他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她決定暫且忍氣吞聲,一把摟住他的肩道:“別這樣,買賣不成情誼還在呢。我這么喜歡你,怎么舍得離開你。昨晚上你那個模樣……”她吸溜了一下口水,“我真是愛死了。”

    明玄的臉漸漸紅起來,感覺她的手在他肩背上亂摸,反感地掙了掙,“師姐,我究竟哪里好,值得你惦記這么久?!?/br>
    她饑渴的目光恨不得生吞了他,“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好,反正第一次見到你,就想偷看你洗澡?!?/br>
    ☆、第 68 章

    真是一只十足的yin鳥??!明玄對她毫不掩飾的內(nèi)心活動嘆為觀止, 這世上大概只有飛禽能這么沒臉沒皮了。昨晚的事發(fā)生后, 他也曾問過自己,對這只鳥兒有幾分感情, 答案是沒有,一點都沒有。男人真是奇怪的物種,即便不喜歡, 也不妨礙rou體上發(fā)生接觸。他狠狠盯著綃紗窗外的紅蓮, 心思卻不在她身上。他只是想念無方,甚至開始后悔,為什么小妙拂洲那兩天的共處, 自己從未動過那種心思。如果沒有白白錯過,也許現(xiàn)在的局面就不是這樣的……可惜來不及了,愈是嫉妒,愈是心念龐雜。有時候覺得自己離入魔不過一步之遙, 以前全部的愿望,就是登上帝位,完成他的宿命??墒乾F(xiàn)在欲望變得多起來, 他要千秋功名,要盛世河山, 要臣服的百姓,還要她。

    他轉(zhuǎn)過身, 頭痛欲裂。壓了壓太陽xue,不動聲色從瞿如的手下避讓出來,“你且住下吧, 我要去前面作準(zhǔn)備。明天是我最要緊的大日子,一定要好好部署,不能出差錯?!?/br>
    就算瞿如是只鳥,也能感覺到他在刻意保持距離。她的胳膊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師弟,你還喜歡師父嗎?”

    他回了一下頭,“師父已經(jīng)成親了,這不是你說的嗎?”

    “是已經(jīng)成親了,令主腦門上的犄角明晃晃的,你也看見了?!宾娜绫е兀瑳鰶鰶_他笑著,“所以你不能再喜歡師父,她已經(jīng)是有夫之婦了。”

    明玄聽完覺得有點可笑,“你們妖界也會被這些條框限制嗎?已婚的女妖如果覺得婚姻不幸福,不是還有選擇的機會嗎?”

    他這么說可就有點不夠朋友了,“師父和令主很幸福,而且?guī)煾甘菫榱肆钪鞑欧艞壭扌腥爰t塵的,他們的感情,永遠不可能出問題?!?/br>
    他臉上毫無表情,半晌點點頭,“但愿如你所言,他們之間永遠不會出問題?!?/br>
    從北宮出來,他徑直返回了光明宮。宮門前有大且寬廣的露臺,龍首原地勢高,光明宮又是整個宮殿群里最宏偉的建筑,從這里向東看,天氣晴好的時候,能看見白準(zhǔn)幻化的那座樓,如此堂皇地矗立在空蒙的山色前。他負起手,瞇著眼睛遠眺了很久,最后踅身進大殿,把所有侍立的人都趕了出去。

    墻上掛著一幅畫,畫上的天女素腕纖纖,抬手揚花。他扭了下畫軸上的機簧,暗格發(fā)出咔嚓一聲輕響,然后一只盒子緩緩移出來,將畫上天女頂出了便便的大腹。

    打開盒蓋,里面的金絲絨布上供著一只銅環(huán)。在她手腕上時,它是最美的首飾,離開她的手腕,它就成了不起眼的圈子,和輔首上獅子嘴里叼的東西簡直一模一樣。

    他伸手觸了它一下,它沾到人氣,嗡然一聲響。以前這東西他也曾戴過的,那時候他們上九陰山找貓丕,夜間趕路她唯恐他被妖鬼盯上,把金鋼圈套在他手上傍身。無方的修為并不深,千年而已,這金鋼圈幫了她大忙。她可以憑借它打破空間的限制,當(dāng)初拉她進小妙拂洲,如果被困時這件法器還在她身上,那么無論如何都別想關(guān)住她。他只好不問自取,所幸這金鋼圈也認識他,故人相見,加上意生身天然的佛性,從她手上摘下來,不費吹灰之力。

    本想找個機會物歸原主,可惜那天她的話太隨緣了,突兀地送回去,反倒引她懷疑,這金鋼圈只得留下。留下倒也好,里面的空間隨持有者萬變,一些不能存在于世的東西,恰好可以藏入其中。

    他不想進去,不愿意聞見鋪天蓋地的腐rou氣味。敲了敲環(huán),淡聲道:“出個聲,說兩句話?!?/br>
    里面?zhèn)鱽砹_剎王的嗓音,“干啥?”旁邊還有羅剎女嬌柔的低吟,長長的一聲,像船槳劃過水面,身后盡是纏綿的痕跡。

    他皺了皺眉,“這是佛國法寶,別玷污了清靜地?!?/br>
    羅剎王哈哈大笑起來,“清靜什么!都用來裝羅剎了,還清靜得起來嗎?上師知道里面是什么景象?你不愿意進來,我給你描述描述——我的左手邊,是一面寬闊的湖,湖水很清很藍,也很甘甜;我的右手邊,有一座火山,山頂整天冒著火星子,山腳下全是業(yè)火。沒日沒夜的燒,燒得我都不敢往那頭去?!?/br>
    明玄靜靜聽著,心里覺得悲哀。金鋼圈里的世界,是持有者內(nèi)心的體現(xiàn)。他的出身給了它一半寧靜,欲望和野心化作了另一半燒不盡的業(yè)火。他不敢進金鋼圈,就是因為害怕直視自己的內(nèi)心。

    可是再如何,他也是皇帝,一個皇帝內(nèi)心純凈如水,聽上去簡直像笑話。

    他說:“別扯那些沒用的,明天正午大典,調(diào)撥幾只羅剎出來。”

    羅剎王有些震驚,“上師忘了,低等羅剎見光死。你選在正午,恐怕還沒等小的們露面,就已經(jīng)給曬成焦炭了。”

    天氣這種東西,是可以進行干預(yù)的。前一刻陽光大好,后一刻就可以烏云蓋頂,“你只管辦好自己的事,其他的有我,你不必擔(dān)心?!?/br>
    圈子里的羅剎王拖著長腔說好,“我看這樣吧,我都閑得發(fā)慌了,明天我親自出馬會一會你那愛寵,上師覺得怎么樣?”

    明玄說不,“你暫且按捺,明天的事是小事,小打小鬧就可以。后面還有更要緊的等著你去辦,有的是你顯神通的機會。”

    羅剎王很遺憾,長吁短嘆說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這金鋼圈里連只兔子都沒有,不知還要在這里藏多久。最后客客氣氣叫了聲上師,“先前我們商定的事,你可千萬不能反悔。我如今游魂一縷,干不成什么大事。只有奪舍成功,才能助你建功立業(yè)?!?/br>
    明玄長長嘆了口氣,帝王權(quán)術(shù),明謀暗斗,需要披肝瀝膽的忠臣,也需要蕩清前路的利刃。這羅剎王就是那柄利刃,有用的時候好好利用,沒用的時候可以隨意丟棄。不過敷衍還是要敷衍一下的,他憶當(dāng)初,少不了舊事重提,“我入八寒地獄時,你正在具皰地獄里受苦。那時你沒有寸縷遮身,在冰川雪地里凍得渾身起泡。輪回沒你的份,只要你不死,就得億萬年在那里煎熬下去……是我點化你,讓你有機會重新建立自己的王國。我期待的是一個雙贏的局面,我要你為我效力,當(dāng)然會替你完善一切。”他笑了笑,語氣溫和,“其實說到底,你我的來歷很相似,我是意生身,你是羅剎天的一縷神識。你的本尊位列十二天,守護西南隅。你要歸位,就得打碎他的菩提心,這件事,只有我能幫你?!?/br>
    金鋼圈里的羅剎王沉默良久,大概還在為自己兩萬年前的遭遇唏噓不已。鬼神和人最大的不同,在于鬼神的靈魂可以分裂,自成一體。人則不一樣,愛恨嗔癡集于一身,死后下黃泉,歸塵土,再豐沛的感情也只能分解殆盡。

    “上師,你真的只是個初地菩薩嗎?”羅剎王的話里帶著點獻媚的意思,“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我們從來不認識,你是從哪里得知我墮入八寒地獄的?!?/br>
    明玄有些不耐煩了,“羅剎天的大名如雷貫耳,只要稍加打聽,就知道你的情況?!?/br>
    “可一個意生身,又是命定的帝王,怎么甘愿與我為伍呢?”羅剎王今天讀了一本人間詞話,腦子開發(fā)得異常靈活,他前后聯(lián)系,推斷出一個結(jié)論,“難道我們有同樣的目標(biāo),你也想奪回你的本體,重回上界當(dāng)菩薩?畢竟人的皮囊,撐死一百年壽命。等你駕崩,魂魄無所歸依,三個月后自然消亡,下場比我還慘……”

    明玄皺眉,不愿意再聽這只鬼胡說八道了,最后重申一遍,“明日正午時分,千萬別忘了?!碧湟粨],蓋上盒蓋,重新把盒子推進了墻頭。

    那廂的令主盤腿坐在地板上,正算計明玄即位,上次被坑的城主們會不會再來參加典禮。

    “面子賣錯了,不是得補救一下嗎。原本想和中土皇帝打好交道的,誰知道進錯廟門拜錯菩薩了……”他伸手在無方大腿上摸了一把,“娘子,你說他們會不會來?”

    無方正入定,他在邊上羅里吧嗦半天,搞得她神識飄忽,定不下來。她嘆了口氣,“我覺得會來,你是不是想在這里重辦酒席,款待他們?”

    誰知他驚恐萬狀,說不不,“我是覺得他們連真假都辨不清,哪還有臉再來一回!娘子,他們一定不會來了,你說是不是?”

    她古怪地看他,他香肩半露,隨時任君采擷的樣子,看上去很是可口。然而眼里竟有驚惶,見她打量他,忙扯起袖子遮住下半截臉,只余一雙長而媚的眼睛忽閃著,顯得單純又無害。

    “你在擔(dān)心什么?”她覺得很可疑,“你不是總算計怎么讓他們再送一回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