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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恰錦繡華年在線閱讀 - 第334節(jié)

第334節(jié)

    燕七并沒有打算去翻那些紙箋,燕子恪的桌案上永遠會有一摞紙,就這么光明正大地擺著,而半緣居也從來不鎖門,任誰都可以隨來隨走。

    他并不介意被人發(fā)現(xiàn)他有著這樣驚人的特長。

    兩枝擅長模仿別人的字跡,但他寫的字不可能會擺在燕子恪的案頭。

    所以這就是燕子恪的特長,如同燕九少爺?shù)倪^目不忘,如同崔晞的妙手巧技,這是他們獨特的天賦,雖然令人瞠目,但并不離奇。

    燕子恪的確對“字”有著異于常人的敏感和了解,他可以憑字跡判斷一個人的年紀、性別、性格、身體特征,甚至家庭環(huán)境和人生經(jīng)歷,并借此破獲過不少的案件,譬如燕七才剛進入錦繡時發(fā)生的那件校醫(yī)被殺案,再譬如鄭顯仁用字條陷害她和蕭宸那次他所做出的判斷。

    可這又能說明什么呢?

    “我把藏起來的那張字帖拿回去請家祖鑒別,”閔雪薇這樣道,“家祖給出的結(jié)論是:毫無瑕疵。即是說模仿原跡的這幅偽作,就算拿到原跡主人的面前,也無法被分辨出來,這張字,就同原主寫的一樣,沒有任何哪怕一絲絲的區(qū)別。

    “家祖對此亦頗感驚奇,于是某日攜我親自登門拜訪,先前家祖以為有此能耐者應為靜虛先生,見了面詢問之下方知不是,這才知曉寫這字的人原來是燕大人。

    “待靜虛先生引了家祖與我尋去后花園那處軒館時,恰好燕大人正在,只是似才剛喝了酒,渾身的酒氣,家祖表明來意,欲請燕大人當場賜一幅現(xiàn)寫的歐陽獻字帖,燕大人并未推辭,果然磨墨蘸筆,我與家祖便立于案邊觀摩。

    “而就在他落筆寫字的時候,我無意中看見了堆在他案頭的那摞練字的紙箋,置于最上面的那一張,字跡娟秀,明顯是個女子的字體,再看墨跡,透著濕氣,顯見在我與家祖到來之前,他正在仿習這女子的字。

    “模仿別人的字并不奇怪,但令我無比驚訝的是,這女子的字,我很熟悉,因為我與她時常通信,在信里討論詩詞歌賦,她是錦繡書院詩社的成員,也是京中官眷閨秀圈自建詩社的成員,我亦是成員之一,因而與她常就詩書方面互通書信。

    “她的字充其量只能稱為娟秀,放在閨秀圈子里甚至算不得上乘,所以我極其不明白,為何她的字跡會被燕大人拿來模仿,為何她的字跡會被燕大人得到。

    “之后發(fā)生了一件事,雖然令我驚訝,卻并未多想,直到某一日再度見到燕大人,他的態(tài)度令我不禁疑竇叢生。

    “那件事,便是那一年的正月二十六,與我時常通信的這個女子,在千葉寺中謀殺了同為詩社的一名成員,這個女子,叫李桃滿。

    “之后在御島的紫陽仙館,我再一次見到了燕大人,從他看向我的目光中,我察覺到了他眼里的‘陌生’,我不相信他這樣的人物記性會如此之差,自上一次面對面交談甚至還不足七個月。

    “我也曾想,或許那時他喝醉了,所以才會不記得,后來旁觀了他斷案的過程,忽然想到了李桃滿的那件案子,通過打聽,得知那件案子也是他在現(xiàn)場斷的案,我不知道這與他模仿李桃滿的字跡有何關(guān)聯(lián)。

    “及至后來,某家大人請壽宴,宴上主人家請燕大人賜字一幅,燕大人便寫了幅祝壽的對子,當時我在場,看到燕大人用的瘦金體,并非模仿任何名人的字跡,然而此非重點,重點是他握筆的姿勢,與家祖帶著我登門拜訪求字的那一次,截然不同。

    “就算因為寫不同的字體握筆的姿勢也略有不同,但總有相通相似之處,可他兩次的握筆姿勢,完全不同,判若兩人。

    “如果不考慮是否合常理,我甚至覺得,第一次面見的燕大人,與其后我所見的燕大人,不是同一人?!?/br>
    第445章 幕后   壽王事件幕后與殺人指導幕后。

    燕七和水仙等到了將近夜半也未見燕子恪回來, 水仙困得已經(jīng)快要葛優(yōu)癱了,燕七于是告辭離開, 摸黑回了坐夏居。

    推門進了自己的屋子, 卻發(fā)現(xiàn)書房還亮著燈, 輕輕邁腳進去, 見燕九少爺歪在椅上, 一手支著頭,閉著眼睛似是睡了,然而聽見合門扇的聲音便又很快睜開眼, 看向燕七:“說說?!?/br>
    “拿你沒辦法,”燕七嘆氣, “怎么一下子從慢性子變成了急性子, 明天再說吧, 都這么晚了?!?/br>
    “所以沒見到大伯是么?”燕九少爺根本沒理會她的嘮叨, 抬手給自己倒上茶, 看樣子是準備要和她徹夜長談。

    “是啊,聽說最近為著大摩和天朝比賽綜武的事天天談判, 談得晚了就住在宮里了?!毖嗥咦叩剿膶γ孀聛? “先說說你又打聽到什么了, 一副茅塞頓開的樣子。”

    “談不上茅塞頓開, 只是多了一條思路。”燕九少爺喝了口茶, 然后定定地望住燕七,“假設壽王在皇位爭奪戰(zhàn)中選擇的是靜觀其變這條最穩(wěn)妥的路子,再假設步家也采用和他一樣的策略而并沒有人慫恿或支持他謀逆, 那么,關(guān)于他謀逆的謠言是誰傳到先皇耳中去的?說他私造龍袍和國璽的謠又是誰造的?把他從繼位候選人中剔除出去,對誰最有利?”

    “今皇?”燕七問。

    “可據(jù)我從蕭大人處打聽所知,今皇在錦繡讀書期間幾乎每日都與大伯和步星河泡在一起,三個人簡直是抓緊每一時每一瞬的時間在玩兒,之后大伯參加科考做了官,今皇那時才回去做他的皇子,若你是那些有企圖心的人,會支持這樣一位只知玩耍而毫無進取心的皇子去繼承大統(tǒng)么?”燕九少爺?shù)捻釉谛狱S紗燈下顯得晶亮,“前途對于某些人來說就像賭博,壓注也是要看這注本身有沒有潛力——我讓元昶回去從他爹娘嘴里套了話,得知當今這位在做皇子時,府上甚至連門客都不曾養(yǎng),所有的錢全都花在了吃喝玩樂上,便是某些有心人想要登門行事,往往都找不到他人在哪里?!?/br>
    “我想他之所以做得這么明顯,大概也是想要告訴別人,他對那個位子沒有興趣吧?!毖嗥呦肓讼氘斀衲俏坏哪菑埬槪梢钥隙ǖ氖?,沒有野心不代表沒有智慧。

    “不養(yǎng)門客,不積錢財,不與實權(quán)人物串連結(jié)交,每日吃喝玩樂,朋友兩三個,試問這樣的一位皇子,誰會壓下重注辛苦地等他升值?”燕九少爺唇角掛起一絲奇異的笑。

    “所以壽王真正的對手不是他?”燕七看著弟弟,隱約知道了他想要說什么。

    “記得么,”燕九少爺微微向前探了探肩,“當今的皇太后最疼寵的兒子,可不是這位萬歲爺,而是……”

    “莊王?!毖嗥叩?。

    “今皇和莊王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可惜今皇對龍位毫無興趣,早早跑去了錦繡書院,避開了權(quán)利斗爭的中心,而當今的皇太后那時的萬貴妃,與壽王的親母步貴妃,當時在宮中是雙雌并立,身后分別代表了兩股政治勢力,不論哪一股勢力最終取得勝利,對于另一股勢力來說都將是滅頂之災,任是誰都不會想要養(yǎng)一頭隨時可能暴起吃人的老虎在身邊,這便決定了雙方之間的關(guān)系——必然是不死不休?!毖嗑派贍斂炕匾伪成?,手指輕輕地點了點椅子扶手,“不管是權(quán)力熏心還是人性本能,誰都不想死,誰都不想坐以待斃,所以萬貴妃在指望不上大兒子的情況下,將所有的力氣下在了她最寵愛的小兒子身上?!?/br>
    “我對這個莊王略有些印象,”燕七道,“坊間傳聞他也是個吃喝玩樂無所不盡其極的紈绔子來著,現(xiàn)在手上也沒有什么實權(quán),每天游手好閑,是個閑散王爺?!?/br>
    “他若不‘閑散’些,還能活得這樣滋潤么?”燕九少爺哂笑,“生在皇家的,只怕沒有傻子,除非是天生。莊王應該說是很機靈了,或者你也可以說他是怕死,所以一旦沒能上位成功,立刻把自己扒了個精光以示自己人畜無害,如此才得以安身立命。

    “據(jù)蕭大人所言,先皇還在位時的莊王,可不是如今我們所聽聞的莊王,這個人之所以受皇太后寵愛,自然是因為有他的過人之處,第一是他機靈又嘴甜,什么事到他嘴里都能說出花兒來;第二他還善于裝傻,該傻的時候特別傻,該聰明的時候也會保留那么一絲兒恰到好處的傻;第三是他善于揣摩人的心思,總是能準確地知道你想要什么、喜歡什么、討厭什么和害怕什么,這一點其實不止他能做到,近在我們身邊的如燕驚瀾也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有個這樣機靈討喜的兒子,當年的萬貴妃沒理由不為他去爭一爭。萬貴妃在宮中使力,莊王在宮外使力,里應外合,想給壽王后心上捅刀并非太難的事,所以目前來看,當年陷害壽王與致步家滅門的事件,莊王的嫌疑上升到了第一位。”

    “但這一切都只是推測,”燕七始終客觀冷靜,“沒有實證,我們就不能下結(jié)論。”

    “的確,我們暫時沒有實證,”燕九少爺微微頷首,“而且還有一些疑問無法解釋,比如那塊天石,究竟對先皇產(chǎn)生了怎樣的影響,是否是壽王慘敗的主要誘因,天石的殘料如何會在楊姨娘的手中,她為何會將殘料放到你的身邊,今皇和大伯在當年的事件中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以及,幕后指導殺人者,與步星河又有著怎樣的關(guān)系?,F(xiàn)在,該你說了?!?/br>
    “這么快就完了?你再說會兒吧,我還想聽?!毖嗥呓o他杯里續(xù)茶。

    “別廢話,說完我還要去睡覺?!毖嗑派贍敽敛唤o情面。

    “我覺得你今天應該睡不成了?!毖嗥咭步o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把閔雪薇的話如實說給他聽。

    燕九少爺?shù)拇_沒了丁點兒睡意,隨著燕七的轉(zhuǎn)述,一雙眸子越來越黑,越來越沉,他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仿似一尊雕像,直到燕七的話音落了好久,他才緩緩地吸地了一口氣,聲音沉沉地從唇間吐出去:“大伯……善以字識人……”后面的話,連他都再難出口。

    以字識人,寫字的人是男是女,性格年紀,家境背景,從事行業(yè),甚至人生經(jīng)歷,都可以從字中推知。

    設若……

    設若那位幕后殺人指導者也具有相同的特長,在野島上拿到河燈后,根據(jù)燈上的字跡,便可推知寫燈人的大致情形,再根據(jù)受詛咒之人的名字,便能縮小寫燈人的范圍。

    再設若,幕后殺人指導者熟悉京都各官家的家庭成員、消息靈通知曉圈子內(nèi)大大小小的傳聞、善于觀察、記憶強悍,通過每一次圈中聚會宴請觀察到受詛咒之人的小圈子,再從小圈子里找出符合以字跡推斷出的寫燈人各項條件的那一個……

    說來復雜,但對于一個頭腦清晰、邏輯縝密的人來說,做到以上程度,不過就是腦子轉(zhuǎn)上幾圈、水到渠成的一個過程。

    而,具備以字推理的能力、官圈的身份、靈通的消息、敏銳的觀察和發(fā)現(xiàn)河燈的先決條件的人……

    除了燕子恪,還能有誰?

    “我想不通。”燕九少爺?shù)穆曇羰乔八从羞^地低沉和緩慢,“如果是他……他又為何……如此主動地去破解這些案件?當初若不是他提出那些案件之間似有牽連,我想任何人怕是都不會想到這是有人在幕后指導,更何況他的表現(xiàn)完全就像是不知情的人,我不相信有人作戲能作得如此逼真,這不合常理,他把自己挑出來,然后在我們的面前演戲,再假作一直緝查幕后,圖的是什么?這不合常理?!?/br>
    見燕七許久不作聲,燕九少爺抬起眼來看向她,道:“你怎么想?”

    “我什么都沒想,”燕七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靜,“與其在背后揣測,不如直接去問他?!?/br>
    “如果答案就是我們最不想接受的這一個呢?”燕九少爺看著她。

    “任何答案我都能接受,”燕七平靜地道,“但不代表我什么都不去做,我會盡全力去爭取一個最好的結(jié)果,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

    燕九少爺靠在椅背上,偏臉望向窗外漆黑的院落,良久方道:“現(xiàn)在想來,三友洞上的那首詩,也許是大伯寫的。”

    仿著步星河的字跡,痛斥自己的無情無義。

    所以才無法解釋為什么步家被突襲滅門,步星河還有機會去三友洞留詩。

    只有如此才能說得通。

    怪不得去往三友洞的線索都還保留著,也許燕子恪本就希望有人能夠找到那個洞,看到那首詩,推測到三友間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樣的事,然后鳴不平地一起痛罵那個背叛了朋友的人。

    以此來懲罰自己。

    以此來得到救贖。

    也怪不得,燕子恪對于他追查身世的種種行為,幾乎沒有做出什么阻攔,大概也在等著他揭開全部真相,以令自己得到最終的解脫吧。

    不知不覺間,一整夜就這樣過去,刺骨的晨風由窗縫里鉆入,令一宿未眠的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回房睡一會兒吧,不行今日就請個假?!毖嗥哒酒鹕?。

    燕九少爺看了看她,道:“你還要出去晨跑?”

    “是啊,風雨無阻?!毖嗥叩?。

    “和蕭宸?”燕九少爺問。

    “呃,后來我們又吸收了一個新成員,”燕七攤了攤手,“還有元昶同志?!?/br>
    “和元昶進行到哪一步了?”燕九少爺邊問邊慢慢地站起身。

    “如果這么說能取悅到你的話——唔,正在保持穩(wěn)定的每日一約會階段?!毖嗥叩馈?/br>
    燕九少爺笑起來:“謝了,你這種犧牲自己逗樂我的精神值得表揚,但想想將來會擁有一個熊姐夫,我的心情似乎一下子更不好了?!?/br>
    “好的,一會兒我出門就去告訴他他被甩了,光榮地成為了前任?!毖嗥叩馈?/br>
    連現(xiàn)任還沒有當過的元昶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直接變成了前任,正和蕭宸立在老地方等著燕七。

    “昨天宮里傳出來的消息,說是和大摩比賽的場地已經(jīng)定了下來。”元昶道。

    蕭宸看他。

    “就在京城北邊,十萬大山的山中?!痹坪咝Γ按竽θ说故墙苹?,知道那片山區(qū)深處便是我朝也鮮少有人進入,如此便能防著我朝在陣地形式上作弊,而照我猜測,大摩之所以選擇此處,只怕本次帶來參賽的人多半是熟悉山林的?!?/br>
    “規(guī)則呢?”蕭宸問。

    “規(guī)則還在協(xié)商,”元昶道,“聽說昨晚雙方談判的人徹夜未睡,就是在商擬此事,今日應該能出結(jié)果,不出十日便能展開大戰(zhàn)?!?/br>
    然而元昶卻是低估了談判雙方的效率,當日中午和燕七在知味齋用飯的時候,宮中便傳出了最新的談判結(jié)果。

    “雙方各選出一百名參賽候選人,除去將擔當外,先由本方挑出己隊車馬炮士相各一人和兵擔當三人的人選,剩下的七名人選則由對方來指定,并要求:將擔當由不會武功的文官擔任、雙方參賽人中必須有一名皇親國戚、一名平民、一名女子參加——如此算作是涵蓋了雙方國家的文武、貴賤和男女等不同的階層和領(lǐng)域,這么著贏下來才更有意義。而雙方參賽人選最先確定下來的是將擔當,大摩國的‘將’由他們使團的領(lǐng)頭人阿木爾擔任,而我朝的‘帥’,則由本次代表天朝與大摩進行談判的主導官員——燕子恪擔任?!?/br>
    “至于規(guī)則,只有一個:殺死對方所有成員的一方,勝。”

    第446章 三章  燕七在行動。燕子恪也在行動?!?/br>
    所有參賽的人, 要簽生死狀。

    這大概是有史以來最殘酷的一場綜武賽,要么贏, 要么全軍覆沒, 一個都活不成。

    比賽時間定在七日后。

    “我要去參加。”元昶伸了胳膊, 把燕七壁咚在九疊屏的山石壁上, 笑著低頭看著她, “燕小胖,我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和你訣別了,沒想到又來一次?!?/br>
    “是啊, 人生總是充滿了無數(shù)的未知。”燕七道。

    “你知道我想說什么遺言吧?”元昶笑道。

    燕七道:“嗯,好好兒的, 記得給你燒紙上香, 有了男朋友帶去給你看, 集齊七個娃就可以召喚你一次……”

    “呸, 什么亂七八糟的, ”元昶伸手一乎拉就捂在了燕七的嘴上,說是要捂嘴, 實則他手太大, 直接糊了燕七大半張臉, 只剩下一對烏黑的眼珠子露在外面, “這是上次的遺言, 這次能和上次一樣嗎?!”

    “務吳務務唔唔?”燕七說。

    這還帶換的???

    “當然得換,”元昶笑,“一次和一次不一樣, 因為我在成長,心境也在變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