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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恰錦繡華年在線閱讀 - 第206節(jié)

第206節(jié)

    燕九少爺居高臨下地垂眸看著他姐,然后伸手罩在她的腦瓜頂上:“求也沒用?!?/br>
    ……

    刮風下雪,擋不住燕七每早固定的戶外鍛煉,外頭天還漆黑,燕七已經(jīng)穿戴妥當出了坐夏居,一路走去無燈無光,好在已是輕車熟路。從坐夏居出來是竹林夾徑,夜色里黢黢地立著,風一過,便有枝上的積雪簌簌地落下來。

    從竹林中穿出,迎面就是燕府的那片湖,冰已經(jīng)凍得很結實了,白天的時候燕十少爺還在上面滑來滑去,唬得一幫下人嚇破了膽,卻怎么勸也勸不回他。

    燕七沿著湖往南走,下了一晚上的細雪,白天里才被打掃干凈的甬路又積了不薄不厚的一層,踩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

    一路這么咯吱過去,忽然從什么方向隱隱約約地傳來幾聲輕微的貓叫,這么冷的天氣,居然會有貓跑在外面,沒有凍死簡直就是奇跡。

    燕七繼續(xù)走了一段路,那貓叫聲卻似乎離得近了,聽得也更顯清晰,斷斷續(xù)續(xù)的,微弱的,凄慘的。

    燕七循著聲找過去,從懷里掏出個火折子吹亮,然后就在甬路邊的枯草窠子里發(fā)現(xiàn)了這只貓。如果此刻的感受必須化為言語,那么燕七已經(jīng)找不到能描述這感受的詞匯,她看著這只貓,蹲下身,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它的脖頸,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掰斷了它的頸椎。

    它痛苦得太久,該給它個痛快的解脫了。被挖去雙眼的眼洞里還在往外淌著血,它的舌頭被人剪去了一半,它的尾巴徹底不見,它的腿斷掉了兩根,它的腸子拖在腹外。

    貓有九命,難怪它能撐著逃離魔掌,可再多的命也無法讓它撐到今天的太陽升起來暖洋洋地照在它的身上。

    燕七托著貓尸,走到離甬路遠些的雪地里,放下貓,徒手挖開雪下已凍得又硬又冰的泥土,然后將貓埋進去,沒有做冢,只把泥重新填回,拍平,灑上雪,最后踩個腳印上去,就這么直接踏著雪走了。

    從偏門出得燕府,拐出私人小巷,沿柳長街一直走,街的交口處,蕭宸一如既往地等在那里。

    “抱歉,我來晚了。”燕七和他打招呼。

    “沒關系?!笔掑房粗?,“你摔倒了?”

    “???哦,手上的泥是因為我剛挖土來著?!毖嗥哓堁跗鸬厣弦话蜒?,在手上搓了一陣,泥和血被搓了下去,指尖卻因此而凍得有些僵硬。

    “挖土做什么?”蕭宸問她,眼睛望在她的手指上,自己的指尖便不由動了動,想要抬起,略一猶豫,還是放下了。

    “沒什么,走吧,跑跑就暖和了?!毖嗥吲芷饋?,腿上的沙袋自和紫陽比賽過后就沒有再縛了,原該更顯輕盈的,可今日看上去卻有些沉重。

    “你今天不太高興?!迸芡暌淮笕Γ瓑M入蕭家靶場準備練箭的時候,蕭宸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是啊。”燕七的神情卻仍是一成不變的平靜。

    “為的什么?”蕭宸問。

    燕七拿起自己一向用的那把四十斤的弓,挽弓搭箭,“高山流水少知音,白頭到老難同心。謝家寶樹無人繼,恰似明月落溝渠。”一箭射出去,穿靶而過,直接沒入雪中,發(fā)出“沙”地一聲冷入骨髓的輕響。

    有高山流水的美景,卻沒有能與之分享的知音朋友;有締結婚姻關系要過一輩子的妻子,卻不能同心同意琴瑟和鳴;孩子不像父親,一腔風骨情懷無后可繼。這樣的人生,如明月落入溝渠,怎不教人遺憾唏噓。

    “這個人是誰?”蕭宸問。

    “一個看上去很孤獨,實際上真的很孤獨的人?!?/br>
    “他是你什么人?”耿直boy蕭宸繼續(xù)問。

    “怎么說呢?!毖嗥叩?。

    十箭練過去了,蕭宸道:“說?!?/br>
    燕七:“……”也太耿直了,都沒看出這是不打算說。

    “言語無法盡述。”燕七只得道。

    “你想用寫的?”蕭宸。

    “……”燕七。

    “我去給你取紙筆?”蕭宸。

    “……你射箭贏了我再說?!毖嗥摺?/br>
    ……

    太陽升起來,把雪照得金黃,在外面的早點攤子上吃了碗熱騰騰的冬筍蝦rou小餛飩,便覺得從身到心都重新舒坦了,“唯清晨與美食不可辜負。”燕七站在炊煙與薄霧里,眺望全京最高處的那一片金碧琉璃,“唯高人與高處不勝霄寒?!?/br>
    觀察家蕭宸道:“你今天很善感。”

    燕七:“我是女孩子啊?!?/br>
    蕭宸:“……”

    燕七:“我直覺你正在心里說:我竟忘了她是個女孩子。是不是?”

    “……是?!笔掑啡鐚嵉?。

    燕七:“攤主,再給我來一碗餛飩!”

    蕭宸:“……”

    燕七:“你今天不許再說實話了,否則再多的餛飩也治愈不了我了。”

    ……

    梅花班的茶話會依然在每天的午飯后準時進行,一幫小姑娘各自從家中帶了各式的點心干果和茶葉來,就在茶室里團團圍坐了,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炭爐燒得暖烘烘,再撒上一把香,滿屋子就都是暖意與香氣。

    女孩子們湊在一起,話題無非是衣服首飾化妝品、家常八卦男孩子,新鮮事永遠不會少。

    “東溪書院的那樁命案你們聽說了嗎?”同窗甲神秘臉。

    “聽說了聽說了!說是被個紙人殺死的!嚇得我半宿沒敢睡!”同窗乙驚怕臉。

    “我怎么聽說是被木偶殺的?。课以缇陀X得木偶那種東西特別可怕了,從小我就不敢看木偶戲,總覺得它們那眼睛就跟活人的似的,總在臺上盯著我,真是讓人毛骨悚然!”同窗丙跑題臉。

    “我聽說有些做木偶的匠人,為了能讓自己做的木偶活靈活現(xiàn),甚至把自己的血滴進材質里,這樣木偶就有了靈魂……”同窗丁話題越跑越遠臉。

    “哪是什么木偶殺人啊,就是真人殺的!”同窗甲重新帶回話題,還刻意壓低了聲音,雖然全屋人都能聽見,“我表妹的堂兄就在殺人兇手府上寄居,因對道學頗有研究,那兇手便請他同居一院,兩人時常聊些道家的事,同一個屋檐下頭住著,什么事能不知道?此事就是聽他說的,昨兒太平府的人還去他們那府里查案來著,喬大人都親自去了,還有你大伯?!睕_著燕七一揚下巴。

    “這樣啊?!毖嗥叩馈?/br>
    “查出什么來了嗎?”武玥問。

    “問了好些問題,她堂兄也未細說,只道那兇手犯案前一個多月左右的時候突然開始大量地往家里買紙,而后一個人關在屋子里不知鼓搗些什么,燕大人問到兇手一個月前可曾遇到過什么人,亦或去過什么地方,再或其言行可有與平時不一樣之處,她堂兄便道:‘他平時不喜與人交際,又好清靜,成日就是書院、道觀、家這三處,出事之前一個月與往日并無兩樣,也未從他口中聽到什么新話題?!@般問了好些問題,后來查案的人都打算走了,她堂兄才想起個事兒,說完之后喬大人眼睛都放光了,把兇手的房間翻了個底朝天,最后好像是找到了什么東西,才高高興興地走了。”

    “她堂兄說啥了?后來找到了啥?”大家連忙追問。

    “她堂兄不肯多言,說燕大人嚴令他禁口,否則‘讓你后半輩子都寄宿為生’,他哪還敢多說啊?!?/br>
    燕七:“……”這還帶嚇唬人的啊。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那個神秘的幕后殺人指導師的線索似乎有所突破了,功夫不負有心人。

    “閔家這次聽說要大辦一場,總算有得玩了,否則這冬日里無景可賞,人們又懶怠動彈,什么樂子都沒有,怪沒趣兒的。”大家的話題已經(jīng)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拐到別處去了,什么殺人案的真相根本無關緊要,大家享受的只是八卦的氣氛而已。

    “聽說這次閔家想借著閔大人的壽宴給閔家大爺相看續(xù)弦?!庇腥朔潘托〉老?。

    “呵呵?!蔽浍h冷笑,閔宣威原配怎么死的,她早從燕七這兒打聽過了,這樣的人渣想續(xù)弦,那也得看看有沒有人愿嫁!

    “只怕不僅有,而且還大把地有?!毖嗥叩馈?/br>
    下午課間只有五六七自己人在一起的時候,三人才好深入討論這個問題,同班人關系再好也不敢明里指摘閔家人,中午的時候大家也只略略一提就過了這個話題,至于大家心里怎么想,那就是見仁見智的事了。

    “怎么會!”武玥接著燕七的話道。

    “怎么不會呢?”搭話的卻是陸藕,淡淡地一笑,“她們要嫁的又不是閔宣威這個人,她們嫁的是閔家,閔宣威人品如何,那是次要的事?!?/br>
    “難不成?”燕七看向她。

    陸藕將頭一點:“是的?!?/br>
    “你們照顧一下我好嗎?!”武玥怒,“眉來眼去的我看不懂!請通譯成天朝語言!”

    “我爹準備為陸蓮說下這門親事?!标懪旱馈?/br>
    “……”武玥這回沒了語言,半晌才找到話,“這得多讓人瞧不起??!”

    真正疼自家閨女的人家兒誰會和這種男人說親???!但你能說陸經(jīng)緯不疼陸蓮嗎?他這是吃了什么臟東西又犯起了渾???

    “是陸蓮自己求的?!标懪旱?。

    那樣人家兒的原配她高攀不起,閔宣威是嫡子,再怎么也得娶個嫡女,可續(xù)弦就無需講究了,門第高的嫡女誰肯做別人續(xù)弦?這續(xù)弦的人選多半就在低門嫡女或高門庶女中選了,陸蓮三品官的女兒,門第恰好,身份適當,也不算她癡心妄想。

    “可算被她等著了?!毖嗥哒嫦唷?/br>
    可不么,千載難逢的機會,一個權臣之家,皇親國戚,長子嫡孫,不挑門第,正室夫人,所有的條件都像為她陸蓮量身訂做,這或許是她這輩子所能遇到的最好的、唯一的飛上枝頭的機會,她怎么可能會放過?

    “小藕,這次去閔家你趕緊相個中意的吧,”武玥皺著眉很認真地道,“你爹太不靠譜,我生怕他搞定了陸蓮后就把你胡亂安排了,你早定下早放心,實在不行你就考慮考慮我五哥吧!”

    “你又亂琢磨什么!”陸藕哭笑不得地搡了她一下,跟燕七混得久了,私底下說起這種事來倒也不覺得太難為情,且知道武玥這話沒有取笑逗趣的意思,而真是在替她擔著心,“快別鬧啊,”學著燕七的語氣,“你哥不就是我哥?我把你們家人都當親人,可別再亂琢磨了!”

    武玥便問她:“你想找個什么樣的?別隨便瞎說打發(fā)我,我和小七好歹替你多留意著點,你不比我們,這會子不是矜持的時候,別等事到臨頭再病急亂投醫(yī),到時候你能寧得過你爹?趁他心思花在陸蓮身上,你趕緊和伯母悄悄把事定下,哪怕過個幾年再辦事呢?”

    陸藕聞言還是紅了耳朵,被燕七拍在手上,道:“阿玥這輩子就這件事琢磨得最清楚,聽她的吧,不然她真敢讓她家里幾萬個哥哥去你家搶親你信不信?”

    “我真敢!”武玥道。

    “你看。”燕七道。

    兩人一唱一和的把陸藕逼得無法推拒,垂著眸子盯著自己的袖口,半晌方輕聲地道:“我不圖高門貴府,只求對方是個明白寬厚之人,就算不能溫柔以待,好歹知冷知暖相互敬重,我也不稀罕什么貌美郎君風流倜儻,或是什么呼風喚雨叱咤朝堂,我只望他踏實忠誠靠得住,不見浮華,平淡是真?!?/br>
    燕七道:“我想遍了所有我認識的人,貌似最合適的人選只有喬大人?!?/br>
    陸藕聞言不由一怔。

    武玥道:“可喬大人年紀未免有點大……”

    “人才二十來歲兒好嘛,”心理年齡已不能透露歲的燕七受到了暴擊,“喬大人家庭情況簡單,據(jù)說家里只有一位老娘,小藕嫁過去完全不必cao心內(nèi)宅里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喬大人的為人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斷不會三妻四妾搞花花腸子,就是他想,也要先問問我們同不同意啊,你說是不是阿玥?別忘了你可是有幾萬個哥哥的人,小藕可是把你的哥哥當自己哥哥的?!?/br>
    “說得對!”武玥立刻被燕七說動了,三妻四妾什么的,那最戳她逆鱗,想著喬樂梓一臉好欺負的樣子,小藕這樣的性子還比較好壓得住他,就算小藕壓不住,不是還有她武玥和她的幾萬個哥哥么!嫁人就得嫁個能欺負的住的人才行啊!

    “再說比小藕大些才好,cao心的事全丟給他去做,多省心?”燕七繼續(xù)道,“女人cao心太多可是老得快的,你總不希望看到小藕年紀輕輕就一臉褶子吧?”

    “不希望不希望!”武玥趕緊搖頭。

    “年紀大,經(jīng)事多,兩口子過日子,總得有一個有經(jīng)驗的,比兩個年輕人能少多少磕磕絆絆?一路瞎子過河似的摸索著過日子,總不如有個人在前拉著手帶著你輕松,小藕性子和軟,是個居家安室型的,她不適合跟著自家男人去生闖硬撞,倒不如讓男人為她省下這把力氣來,讓她做自己更擅長的,好好的宜室宜家,夫妻兩個互長互補,這才是最適合小藕的婚姻模式。”燕七道。

    武玥:“……為什么覺得你很有經(jīng)驗似的?”

    燕七:“沒吃過豬rou也看過豬跑啊?!?/br>
    武玥:“……我也沒見過豬跑……”

    燕七:“……”

    武玥:“但我得說,你說的的確有道理,現(xiàn)在我覺得喬大人真的挺適合小藕的?!?/br>
    燕七:“是吧,最關鍵的一點我悄悄告訴你……小藕呢?”

    武玥:“剛才假裝去凈室跑掉了?!?/br>
    燕七:“這話只咱倆說啊——最關鍵的一點啊,我覺得小藕嫁個年紀大點的人,才能pk得了她那個爹啊。”

    武玥:“劈剋是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