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吐梅核呢，嘿嘿?！蔽浍h忙憨笑掩飾。

    陸藕被逗得笑出來，拍了她手背一下，低聲道：“罷了，早打發(fā)出去也好，免得在家里天天作妖?！苯K究還是輕輕嘆了一聲。

    武玥不知該如何安慰，只得默不作聲，桌子底下踩了燕七一腳，燕七就道：“這會兒多吃點(diǎn)零嘴兒，免得開宴了吃不飽?！?/br>
    但凡這類大型宴席，應(yīng)酬和矜持是第一的，誰也不可能掄著筷子大快朵頤，多半是混不飽肚子的，只能事先或事后靠茶點(diǎn)再填補(bǔ)。

    武玥就道：“你們指定不信，今兒我十二叔居然也來了！”

    燕七道：“崔家大廚有幾道菜做得特別好，淮山杞子燉乳鴿、羊rou水晶角兒、麻辣兔絲?！?/br>
    武玥道：“我二哥新得了一匹馬，雪白皮子上帶著胭脂點(diǎn)，想著起什么名字好呢?！?/br>
    燕七道：“今早吃的蓑衣餅，這會子有點(diǎn)燒心?！?/br>
    陸藕噗哧一聲笑了，道：“行了你們倆，話頭轉(zhuǎn)得太生硬不說，好歹也得說到一起去啊，這各說各的，聽得人頭都大了?！?/br>
    就這么說說笑笑的，轉(zhuǎn)眼便到了用宴時候，一大幫老少女人從這廳里出來，浩浩蕩蕩往宴席廳去，五間六進(jìn)的大敞廳，內(nèi)部全部打通，共設(shè)了十幾張大桌，男客在左女客在右，正中最上首的一桌坐今日的壽星佬崔老太爺及賓客中位高權(quán)重者。

    一時間男女賓客都向著宴席廳這廂涌過來，笑語喧天人頭攢動，燕七正夾雜在人群里跟著緩慢移動，就見身前眾人忽地向著兩邊分開，一個人乘風(fēng)破浪般地到了眼前，舒眉展眼地望著她笑：“小七?！?/br>
    第33章 緋聞    緋聞對象出現(xiàn)~

    “……啊?！毖嗥呖匆娕赃厧孜幌嗍斓奶嫁D(zhuǎn)過臉來沖她笑，眼里寫著“我們啥都知道可我們就是不說”的深意。

    “來了也不去見我?！闭f話的這人卻不在意旁人正怎么盯著自己看，只管拿眼在燕七身上打量，“瘦了?！?/br>
    燕七瞟見這人身后不遠(yuǎn)處，燕九少爺揣著手立在那里正望著她似笑非笑，不由有幾分尷尬，一邊繼續(xù)向前挪著步子一邊道：“你還好吧？聽說病了？”

    “不是聽說吧，我給你去了信的。”這人就同她并肩而行，身上那件玫瑰紫的袍子格外引人注目。

    “啊……對，我貴人多忘事?！毖嗥叩馈?/br>
    “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才好吧？！”這人搖著頭，手里變戲法似的忽然多出個荷包來，“喏，送你的?！?/br>
    “你又鼓搗啥了？”燕七接過來，只覺荷包里沉甸甸的，打開一看，里面是只巴掌心大的小銅鏡，“這么小，盛不下我臉?！?/br>
    “讓你用來把玩的?！边@人笑起來，“回去拿燈照鏡面，鏡背的花紋就會投射在墻上。”

    “咦？透光鏡啊？”燕七倒真驚訝了。

    “哦？你聽說過？”這人也稀罕道。

    燕七點(diǎn)頭：“可這是西漢時的技藝，后來就失傳了呀?！?/br>
    “沒錯，”這人也點(diǎn)頭，“現(xiàn)在被我琢磨出來了，這是我親手做成功的第一面，花紋簡單了點(diǎn)，回頭做更好的送你?！?/br>
    “好啊，那我不客氣了?！毖嗥呔桶押砂掌饋?，聽見有人從身邊過去，冷冷丟下一句：“私相授受！”

    是燕五姑娘，冷著臉，瞪著燕七的目光里盡是嫌棄，沒等燕七有所反應(yīng)，她旁邊那人卻笑著回了一句：“目中無人！”

    私相授受是背著人暗地行事，然而此時周遭卻有數(shù)十位賓客，燕五姑娘用到這個詞不是眼里頭沒有他人又是什么？

    “崔晞！”燕五姑娘氣得頓足，轉(zhuǎn)回身來狠狠瞪著這人，臉上紅暈不知是惱得還是什么。

    “燕五，過了個年個頭兒沒見長，脾氣倒是越來越大了，是不是rou吃太多內(nèi)火虛旺呢？”被喚作崔晞的這人笑吟吟地道。

    燕五姑娘仿佛聽見身邊響起好幾聲嗤笑，不由疑心眾人聯(lián)想到前兩天她那馬拉肚躥稀的丟人事件上，臉上登時更下不來，惱羞成怒地尖聲叫道：“崔晞！你怎就沒病死掉！你——”

    “小五！”一聲冷喝打斷了燕五姑娘后面的話，卻見是燕二姑娘，雖語聲嚴(yán)厲，臉上卻浮著淡淡的笑，隨之聲音也緩和下來，過來在燕五姑娘額上輕輕戳了一指，“開玩笑也要有個度，縱然晞哥兒打小就把你當(dāng)親meimei待，也不能這么著跟哥哥說話?！?/br>
    崔晞有沒有把燕五當(dāng)親妹子看，這個除了當(dāng)事人誰也不知道，燕二姑娘卻就這么堂皇地說出來了，有心人則清楚這不過是為了給燕五的口不擇言開脫，人崔燕兩家好到這個地步，孩子間斗嘴說得過分些也是情有可原，且這話主要就是說給崔家人聽的，否則人家里老太爺過大壽，你燕五在這里咒人寶貝孫子死，換誰聽了能高興？

    說罷這幾句，燕二姑娘臉上仍帶著微笑，卻又從齒縫里擠出幾句低不可聞的話和燕五姑娘道：“你是痛快日子過得不耐煩了，還是嫌母親在這個家里過得太順?biāo)?？?/br>
    燕五姑娘低下頭去，她就是再嬌縱也看得出來燕老太太對燕大太太的搓磨和燕三太太對燕大太太的針對，以往也沒少因?yàn)樗孕猩系倪^失連累燕大太太被燕老太太借題發(fā)揮，以及燕三太太的冷嘲熱諷，燕老太太疼她不假，可這份疼愛卻始終不能讓老太太愛屋及烏地對她母親更寬容，而她再怎么受寵，也絕不敢去捋老太太的虎須。

    見著燕二姑娘已經(jīng)繼續(xù)向前走去，燕五姑娘意難平地狠狠瞪了燕七和崔晞一眼，咬牙切齒地壓低聲音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倆背地里那檔子事！”說罷就快步跟上燕二姑娘去了。

    燕七在旁邊直喀血：老子和崔小四有哪檔子事啊你給我說清楚再走！還有那群大媽你們看過來的都是什么眼神?。?！笑成一副yin而不蕩的樣子也怪難為你們了?。?/br>
    和崔家四少爺崔晞的這份孽緣燕七也不想要，兩家?guī)资耆缫蝗战煌芮写T跟進(jìn)自家屋一樣，兩家孩子從小在一起玩耍也是很正常的事??！偏偏崔小四打小身體不好老和尚說得當(dāng)女孩兒養(yǎng)到十二歲，于是不明真相的燕七小朋友八歲的時候去人家里玩累了就大大方方地和人上炕午休把人給睡了，兩邊家長知道后就開玩笑要給倆人訂娃娃親，幸好燕二老爺夫婦都在邊疆沒人拍板，這事才當(dāng)個笑話說說就放下了?？墒撬麐尩牟恢滥膫€碎嘴子后來把這事兒給傳了出去，與兩家相好的人家都聽說了結(jié)娃娃親的笑聞，每每看見燕小七和崔小四湊在一起玩，一群閑得蛋疼的貴太太們就各種起哄飛眼兒若有所指地笑，難為她們一段緋聞炒了這么多年還不膩味，明明都知道這只是個玩笑還樂此不疲地保持圍觀熱情，最可氣的是燕小九！常拿這事開嘲諷不說竟還寫在給燕二太太的信里，搞得燕二太太隔三差五地給燕七來信問人崔小四的近況，儼然已經(jīng)把崔小四當(dāng)成了自個兒的準(zhǔn)女婿。

    對此另一當(dāng)事人崔家小四爺崔晞壓根兒就沒什么所謂，“反正我又不喜歡女人。”他說。

    燕七：“??？”

    “你不算?！贝迺?wù)f。

    燕七：“……”一點(diǎn)兒也不覺得高興。

    燕七崔四的緋聞和燕五的嬌縱大部分賓客都聽說過并且也早習(xí)慣了，沒人會真把這些童言童語當(dāng)個稀罕拿去說，眼前還是忙著自家的交際應(yīng)酬才是首要之事，一眾賓客鬧哄哄地給崔老太爺祝了壽，而后紛紛就座，吃菜喝酒沸反盈天，足足鬧騰了近一個時辰才漸入尾聲。

    然而壽宴只是今日整個宴請的開頭篇，吃罷酒席，眾賓客集體移駕另一處所在，但見戲臺高筑座席環(huán)繞，吃酒聽?wèi)虮闶茄缯埞?jié)目的第二幕。

    男女賓仍分左右環(huán)座，正中坐老壽星及高位者，先點(diǎn)了幾出戲暖場，有《祥芝迎壽》、《紫姑占?！?、《玉堂春》、《胭脂雪》和《荷珠配》，很快便咿咿呀呀地唱起來，男人們吃酒，女人們喝茶，幾上有果子糕點(diǎn)，方才在宴上沒吃飽的正好可以趁此機(jī)會填補(bǔ)肚子，燕七吃了塊甘露酥，吃了塊海棠酥，又吃了雞骨香糕和麻仁栗子糕，喝了四五盅香噴噴熱滾滾的瓜片茶，這才覺得飽了，拿帕子擦了擦嘴，支著下巴聽起戲來。

    聽不聽得懂，反正是挺熱鬧，一折戲唱完，就有崔府下人拿著大笸籮往戲臺子上天女散花似的灑銅板，然后一群人圍觀那些戲子們扎著頭在臺上搶著撿錢而哈哈大笑。

    燕七挪開視線，瞅了瞅正面“看臺”上坐著的崔老太爺，其實(shí)人家還不算太老，今兒是五十整壽，古人成親早，只要不短命，四世同堂的比比皆是。

    崔老太爺旁邊坐著幾位看上去頗有些威嚴(yán)的大小老頭，想是來捧場的官家，再旁邊是燕子恪，也不與旁人說笑，也不看下頭戲子搶錢，一手支著下巴一手端著酒盅，面色淡淡地正聽耳邊一顆大頭同他說話。

    喬知府這個京都父母官兒比外官要辛苦得多，京里級別比他高的官員過壽，只要不是關(guān)系特別淺的，他要么就得親自上門祝賀，要么就須送上一份賀儀，誰讓他是“父母”來著。這會子吊著兩條八字眉說得口沫橫飛，卻不知燕子恪有沒有聽進(jìn)耳里。

    視線再挪，燕七就瞅見了對面男客叢中燕九少爺揣著袖子坐在燕老太爺身邊，一臉老成地垂著眼皮，記得這貨喜歡程家班里唱青衣的那個什么程玉樓來著，今兒程玉樓好像沒來，這貨一定挺失望的。小小年紀(jì)就追星，追的還是個偶巴。

    再往旁邊挪，隔著十幾個座位，崔晞懶洋洋地支在茶幾上，白玉似的一張臉上帶著幾分大病初愈的倦容，燕七想起他給她的信，好像是因?yàn)楹D月的掉進(jìn)了自家湖里，患了場傷寒，險些連小命都丟了，可惜年前年后的燕家人都忙，沒人來崔府做客，聽聞崔晞病了也只派了個有頭臉的家下過去問了問，送了些滋補(bǔ)的藥，畢竟只是個小孩子，不值勞師動眾地上門慰問，燕七沒人帶著，自然也不可能獨(dú)自來看望他，拜年的時候倒是來了一回，可惜當(dāng)時人太多，大家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更沒有機(jī)會見著還在臥病的他。

    崔晞也瞅見了燕七，隔山隔海地沖著她笑，女眷這邊席上不乏特別注意著他的人，見狀便順著目光回頭找，卻只找見一位臃腫的太太正往嘴里送一枚玫瑰九層糕。

    第34章 流觴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燕七從席上退下來，帶著煮雨找?guī)?，就在距看戲廳不算太遠(yuǎn)的東墻根兒，結(jié)果煮雨胡吃海塞了一通下人餐鬧開了肚子，在里頭長蹲，燕七就自己先出來，在附近隨意溜達(dá)著消食。

    那邊戲才唱過兩折，年輕人們便有些坐不住了，聽?wèi)虍吘垢犃餍懈枨灰粯?，有別于普通話的發(fā)音不是戲迷票友還真是聽不大懂，況且點(diǎn)的這幾折又都是宴請必備戲目，大家早都聽絮煩了，《最炫民族風(fēng)》和《小蘋果》節(jié)奏再歡樂也架不住去誰家都只聽這兩首啊。

    于是坐不住的那一批人就先悄悄以各種借口退了席，坐得住的也不想離群太久亦開始四下張望，好在崔老太爺十分知心，索性發(fā)了話叫年輕人們自去游園，圖的就是個熱鬧。

    燕七和煮雨往回走的時候就看見一撥一撥的人歡聲笑語地往崔府后花園去，武玥和陸藕各自帶著自己的貼身丫頭就等在一株才泛綠的大芭蕉下頭，燕七同二人匯合，也隨著大流往后園走，聽武玥興奮地道：“他們說去玩曲水流觴呢！咱們也去湊個熱鬧吧！”

    燕七陸藕皆沒意見，跟著一伙也在談?wù)撉饔x的小姐穿過一道月洞門，門上寫著“珍萃園”三字，進(jìn)去便是崔府的后花園了，那一山一石、一草一木，都是請了名匠精心設(shè)計過的，亭廊橋榭樣樣俱全，湖石林圃種種不缺，左一轉(zhuǎn)柳暗花明，右一繞別有洞天，引得武玥陸藕頻頻贊嘆，燕七表示這景熟得真快吐了。

    沿著花籬夾徑的小路一直向北走，途中或穿曲廊或涉飛橋，或繞山石或轉(zhuǎn)涼亭，一大片云蒸霞蔚的桃花林便橫陳在眼前，引來眾人一片驚贊，然而更令人眼前一亮的卻不是這艷絕的桃花，而是引自桃林西面吹香湖的一脈活水，沿著人工開鑿的小渠流過來，曲曲折折彎彎繞繞，在桃樹下厚厚的草皮地上迂回蜿轉(zhuǎn)了數(shù)十米，最終流入桃林東邊一座敞軒下的水塘里。

    在這溪流的兩側(cè)，早已鋪下了綿厚松軟的波斯毯，毯上置有數(shù)十張小幾，幾上向下凹陷出長圓菱方幾種形狀，里頭盛了各式精致糕點(diǎn)果品并一把自斟壺、一只小酒杯，幾后放著供人席地而坐的厚軟蒲團(tuán)。

    碧云天，茵草地，春黛連波，波上桃花密。

    “好景！”武玥大贊，“快找地兒坐！我看那株桃花下面就不錯，枝繁葉茂的！溪水在這里正好拐個彎兒！”

    當(dāng)下率領(lǐng)著燕七和陸藕奔過去，將旁邊的兩張小幾與蒲團(tuán)拽過來，仨人湊成一堆，美美地坐下來，小丫鬟們也能撈著個蒲團(tuán)坐，只是沒有點(diǎn)心和酒的待遇，只能坐在主子們的身后當(dāng)當(dāng)背景布，好在五六七組合的丫頭們彼此早就熟稔，燕七一人給她們抓了把瓜子，仨丫頭就得瑟地邊嗑邊聊起大天兒來。

    轉(zhuǎn)眼間這條曲溪兩邊的毯子上就坐滿了男男女女年輕的客人們，那歡聲笑語把頂上的桃花都震落了下來，順著清可見底的溪水繽紛流淌，映著溪底鋪就的斑斕石頭，宛如一匹華美的綢緞，直令人有如錯入仙境。

    “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諸位，當(dāng)此美景吉日，豈可有酒無詩？不若咱們仿效古法大行一樂，來個曲水流觴以文助興！何如？”溪水上游，一個滿臉青春疙瘩痘的文藝青年朗聲向眾人道，引來一片響應(yīng)——曲水流觴本就是與飲酒作賦掛鉤的么。

    燕七和武玥頓時一人一臉臥槽：還特么得作詩??？！就不能好好兒賞花玩水喝喝酒啊？！

    “咋整？”武玥很不開心，難得有這么個好玩的地方，不作詩還不讓待了？

    “沒事，有三十六呢?！毖嗥叩惯€淡定，三十六是指陸藕。

    “行，到時候杯子要是停咱們面前，就把三十六推出去。”武玥撫掌大悅。

    “那就把我推水里了！”陸藕哭笑不得。

    “你好好作啊，別給我們丟臉。”武玥道。

    “不見得就能停咱們面前?！标懪翰灰詾槿?。

    燕七已經(jīng)開吃了，松子嗑得又快又好。

    “我看咱們也別只拘著吟詩作賦，今日本是個大喜日子，自當(dāng)熱鬧些才好，”該青年又出主意，“不若這么著，酒停在誰面前，誰先滿飲此杯，然后擲骰子，按點(diǎn)數(shù)完成相應(yīng)游戲，完成之后就到上游來倒酒放杯，開始下一輪。擲出一點(diǎn)，作詩；擲出兩點(diǎn)，對對子，上聯(lián)由放杯入溪的人出；擲出三點(diǎn)，唱曲兒；擲出四點(diǎn)，舞蹈；擲出五點(diǎn)，猜謎；擲出六點(diǎn)，嘿嘿——要完成放杯入溪人提出的任意一個要求！大家說怎么樣？”

    眾人一片轟然，這種具有挑戰(zhàn)性的游戲向來是年輕人們的最愛，更何況參與這游戲的有男也有女，躁動的青春過盛的荷爾蒙使得這群少男少女們對此提議無不興奮熱切、憧憬悸動。

    燕七向著上下游看了看，一眼瞅見了坐在下游處的燕小九，這貨不是一向不喜與我們凡人在一處附庸風(fēng)雅么？怎么今兒自甘墮落了？再一定睛：哦，被人強(qiáng)拉過來的。他身邊倆小子燕七認(rèn)得，都是他同學(xué)，青竹班是錦院的二年級班，學(xué)生大多十三四歲，只有燕小九和這倆小子略小一點(diǎn)，燕小九九歲入學(xué)，這倆小子十歲入學(xué)，全班數(shù)他仨最小，自然愿意往一塊兒湊，這個年紀(jì)的小孩子對于比自己大的孩子都還有著天然的畏懼之心的，湊一堆還能壯壯膽。

    然而燕小九他不是尋常人啊，別說同齡人了，比他大好幾歲的人這貨都未必放在眼里，畏懼心是不會有的，不用眼角鄙視你已經(jīng)不錯了。偏那倆孩子也不知是腦子里缺筋還是皮糙rou厚，任憑燕小九如何360度無死角地用裸眼3d效果對這倆冷目挖苦閃避推拒，這倆貨硬是毫不氣餒死纏爛打地粘著他。

    是真愛。

    燕小九雙拳難敵四手，于是就被硬拉來參加這曲水流觴的游戲了，難怪一張臉臭得快掉進(jìn)溪里。

    上游那位青春痘青年不敢托大，拉來崔三少爺做第一個放杯之人，招手叫來童子，托盤里盛一套十只荷花式琺瑯瓷酒杯，并搭配綠蠟塑的荷葉型酒托，眾人先舉了各自幾上酒杯齊飲了一回，崔三少爺這才將酒依次倒進(jìn)杯中，杯子嵌進(jìn)荷葉酒托的槽里以穩(wěn)固杯身，而后再放入溪水，酒杯穩(wěn)穩(wěn)漂于水上，由上游一路緩緩向下游流去。

    眾人目光便追隨著那十只荷葉盞由上游蜿蜒流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停停走走，時而打著旋兒，時而左搖右晃，不多時其中一盞就被溪中一塊略突出的石頭絆住，正停在一位小姐面前，眾人聒噪起來，興奮之情摁也摁不住，紛紛叫著讓那小姐趕緊喝酒擲骰子。

    早有崔府小童用托盤托著粒象牙骰飛奔至那小姐面前，那小姐有些害羞，仍然先將杯中酒喝了，酒是略帶些甜香的桃花酒，度數(shù)不高，多喝幾杯也頂多至醺然程度，女孩子也可飲得，倒是激起眾人一片叫好聲——圖熱鬧嘛，又因中標(biāo)的是個女孩子，大小伙子們就更興奮得不要不要的了。余下九盞就被離得近的人隨手撈起，算做贈送的彩頭可供飲用。

    那小姐一杯酒下肚，膽子壯起來，行事也放開了，拈過骰子向著托盤里一擲，見是個紅滴滴的一點(diǎn)，旁邊人看得清楚，轟然叫著“作詩！”，那小姐也不推辭，起身便往旁邊早已預(yù)備下的幾案旁行去，上頭文房四寶齊全，那小姐蘸筆提腕，片刻間一詩即成，顯然是有備而來。

    當(dāng)朝文武并重，娛樂精神爆表，但凡此類宴請聚會，吟詩作賦基本是年輕人必備的節(jié)目。

    “對酒當(dāng)歌賦采蓮，碧波微漪翠湉湉。曲水輕托芙蓉冷，流觴暗渡荷葉圓?！?/br>
    負(fù)責(zé)念詩的是那位青春痘sao年，這位顯見是個喜湊趣好表現(xiàn)的，早從上游飛奔過來，待那小姐才一寫完便搶過紙去大場朗讀出來，倒也多虧有了這么一個大喇叭，讓上下游的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

    一群人轟然叫好，武玥壓低了聲音和燕七陸藕道：“這個時令哪里來的蓮，文不對景??！”

    陸藕好笑：“沒蓮花就不能唱《采蓮曲》了？這是把那荷花杯比做蓮花而已?！?/br>
    “好吧好吧?！蔽浍h道，拈了枚蜜漬杏脯塞進(jìn)嘴里。

    那寫詩的小姐已經(jīng)走向了上游，十只杯子也被收回并重新洗過，那小姐便依次倒上酒，放進(jìn)荷葉托里置于溪中，杯緣溪下，晃晃悠悠妖妖佻佻，眾人當(dāng)然也不能只盯著這些杯子看，該吃吃該喝喝，說說笑笑打打鬧鬧，賞賞桃花賞賞美人，人生樂事莫過于此。

    杯子終于再度停住，這一次中標(biāo)的是位公子，得到的歡呼聲顯然比不上方才那位小姐，先將杯中酒干了，然后擲點(diǎn)，見是個三點(diǎn)，要唱曲兒，這下歡呼聲明顯高了起來，起哄者居多，這位也不拘謹(jǐn)，竟是扯起嗓子就唱了開來：“對酒當(dāng)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雖是五音不很全，卻也難得豪放，眾人又是一陣叫好，邊跟著附和了唱邊撫掌擊節(jié)，先只有男生在唱，后來女孩子們也漸漸放下矜持加入進(jìn)來，歌聲愈來愈大，氣氛愈攀愈高，桃林內(nèi)卷起一片昂揚(yáng)熱情的狂浪。

    一曲終了，眾人齊齊鼓掌，這位便向著四下各抱了一回拳，走到上游去重新拿了杯子倒酒。第三個中標(biāo)的又是位小姐，擲出個五點(diǎn)，就由剛才那公子出了個謎面，由她來猜，猜不中還要罰酒，而后又玩了六七輪，有唱曲兒的有跳舞的，有作詩的有出對子的，玩兒得是熱火朝天興致高昂。

    終于在這一輪，那不長眼的酒杯極端無恥地停在了五六七三人組的面前，燕七武玥二話不說原地向后一努身子，立刻把陸藕給讓到了前面去，陸藕大大方方地?fù)破鸨?，先把酒喝了，正要擲點(diǎn)，就聽得附近有人語帶譏誚地道：“你們?nèi)俗谝黄?，自?dāng)一起應(yīng)題，閃閃躲躲的可就有瞧不起我們這些人的嫌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