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什么名字？”

    “唐彬。”

    “你也喜歡唐彬嗎？”

    “你在想什么呢！”陸離無奈地皺起眉，說真的，他不是很想向現(xiàn)在的唐彬描述那段被綁架的記憶，那的確不是什么值得回憶的事，那個時候，他對唐彬更是談不上喜歡，他又沒有斯德哥爾摩癥候群！

    “我現(xiàn)在不再是唐彬了，我是龍麒，你喜歡的龍麒，你只喜歡我一個人，我也只喜歡你?！碧票蚝鋈宦冻隽诵θ荩骸斑@就夠了。如果我漸漸回憶起過去的事情，那么我就是一個喜歡上了景年的唐彬，也不再是曾經(jīng)的那個唐彬了。你的確做了對曾經(jīng)的我很糟糕的事，但我不介意，因為你也創(chuàng)造了現(xiàn)在的我，并讓我很幸福?！碧票蚝鋈环次兆￡戨x的手，在他微微的驚詫中，湊過去與他額頭相抵，低聲道：“我的夢徹夜不休，昏暗無光，但你是我的早晨?！?/br>
    陸離身子微微一顫，偏過頭靠在唐彬懷里，鼻子酸澀，開口說話時，竟有些哽咽：“龍麒，有一個詞，比喜歡更強烈也更沉重，更珍貴所以也更謹慎，來勢更洶涌因此也更危險……但當(dāng)你遇到某個人，當(dāng)你發(fā)現(xiàn)你對他的感情難以描述，就算是千千萬萬個喜歡也會覺得不夠說，那就只有這個詞……”陸離忽然抱緊唐彬，輕聲道：“我愛你。”

    唐彬忽而僵住，陸離輕笑著，又重復(fù)了一遍：“我景年，愛著你?！彼痤^，眼眶泛紅，溫柔地望著唐彬，等著他來親吻自己，把他的“病毒”從交纏的舌間傳遞過來，感染他，侵犯他，讓他成為這個人的俘虜。

    他心甘情愿。

    唐彬就在這時候低下頭，深深地吻住了陸離。

    第164章

    唐彬記憶的閘口已經(jīng)打開, 他即便對實驗員絕口不提自己的異常, 頻繁的例行檢查還是暴露了他, 實驗員發(fā)現(xiàn)了他海馬體的異常，并如實上報了這份檢查結(jié)果, 陸離拿到新的工作任務(wù)那一刻，才知道唐彬的所有情況, 都會向首長定期匯報。

    上面下達指令, 對雜交體大腦進行復(fù)蘇治療, 并且要求每個實驗員每天寫觀察日志，如實匯報雜交體的情況，陸離也被安排了這個任務(wù)，但卻對唐彬的夢絕口不提。

    這段期間，陸離見過邱教授兩次，唐彬和他見面的更加頻繁，但唐彬的抗拒讓邱教授也束手無策。

    “他接受過反審訊的心理訓(xùn)練，對我是完全防備的, 你呢？他和你那么親近，也許會透露些什么？”

    這是他和邱教授的第三次約見，陸離內(nèi)心非常抵觸和這個人交談, 總覺得一個小動作都可能讓自己被這個人看穿。

    “景年, 你看起來很累, 最近壓力太大了嗎？”

    “有一點，上面的態(tài)度非常強硬，讓龍麒恢復(fù)記憶這種事, 每一步都要上報deadline…”陸離撇撇嘴：“邱教授，他們給你的壓力應(yīng)該也不小吧？”

    “我參與過唐彬的審訊?！鼻窠淌谕戨x的眼睛，見他發(fā)愣，解釋道：“我的職業(yè)讓我必須了解你們的過去。抱歉，我讓你回想起不好的事了……”

    陸離擺擺手，忽然覺得邱教授送他小貓也許就是因為了解自己的過去。

    “我當(dāng)時就發(fā)現(xiàn)，唐彬接受過催眠，這種催眠會讓他在強大的壓力下封閉自己的大腦，完全忘記自己曾經(jīng)的人格。等到危機解除，他記憶的恢復(fù)只需要一個暗示。我已經(jīng)讓你們的團隊停止物理治療了，他好不容易消除了對外界的警惕，出現(xiàn)記憶恢復(fù)的跡象，我們不能再讓他緊張起來?！鼻窠淌谥v述完，定定看著陸離：“我們要找到那個暗示是什么，你是唯一一個接觸過他的過去的人?！?/br>
    “這根本是大海撈針?！标戨x皺起眉，和唐彬相處的記憶在他腦中浮現(xiàn)，但這就像是一團亂線頭，他根本不知道哪幅畫面會和所謂的暗示有關(guān)系。

    “這是有技巧的，”邱教授提醒道：“暗示的口令，一定是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的記憶標簽，他身上發(fā)生過的重大事件，重要的人，又或者是宗教信仰……”

    陸離眉頭皺緊，唐彬反復(fù)的夢以及他隨身帶著的那本圣經(jīng)在腦子里揮之不去。

    “有什么猜測嗎？”邱教授追問道。

    “如果沒有暗示口令，他會永遠記不起唐彬這個身份嗎？”陸離用一個問題搪塞了回去。

    “景年，他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記憶恢復(fù)的跡象，這說明，他接觸過口令，這個口令很可能不是一個詞，而是很多詞，他的記憶也是被逐步喚醒的?！鼻窠淌诤鋈蛔兊煤車烂C，他似乎明白陸離想要說什么：“他不可能再過回龍麒的日子，我知道你們感情很好，這對你很殘酷，但我們都沒辦法阻止。你知道他曾經(jīng)是什么人，如果放任他被激活，他可是隱藏自己的高手，他完全可以在我們面前繼續(xù)偽裝成龍麒，這有多危險，你應(yīng)該知道！”邱教授說著，拍了拍陸離的肩：“景年，他本來與我們，就不是一路人?！?/br>
    陸離并沒有聽進邱教授的疏導(dǎo)，腦子里反復(fù)回旋著他剛剛說的幾個關(guān)鍵詞——唐彬接觸過口令，他是被逐步喚醒的，口令不是一個詞，是很多詞……他突然出現(xiàn)的夢，黑暗的記憶，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那段時間，他們有空就去研究所的草坪上曬太陽，唐彬喜歡聽他讀句子，他什么都讀，有時候是詩集，有時候是小說，有時候是理論書……

    陸離忽然回想起唐彬第一次做噩夢的那個晚上，自己莫名其妙地留下的那滴眼淚，忽然心頭一震巨顫。

    是圣經(jīng)！

    一定是圣經(jīng)！

    “景年？”邱教授的聲音似乎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陸離回過神，對他笑了笑：“我會回去仔細想想的，”見邱教授皺眉，陸離笑容淡了些：“給我點時間?！闭f完他站起身，對邱教授點點頭，轉(zhuǎn)身離開。

    *

    從約談室出來，陸離直接去實驗室接唐彬，他每天除了常規(guī)檢查和體能測試，還要進行一次大腦掃描，對此，唐彬非常厭煩，所以對實驗員們沒有半點好臉色。

    陸離一進門，大家立刻像是解放一樣，急切地招呼陸離過去。唐彬帶著個帽子，頭上連接著亂七八糟的線，正在測試腦電波，他看見陸離，微笑了一下，所有人都跟著松了一口氣。

    “還沒結(jié)束嗎？”陸離看了一眼手表：“該吃午飯了吧？”

    “這不是……龍麒一直不配合么……”研究組的組長和陸離耳語：“這是他聽出你的腳步聲了，才肯安靜地坐一會兒！”組長說著，搖了搖頭：“真不知道第一階段的顧主任是怎么適應(yīng)他的！”

    “也許，他只是察覺到了，你們想侵犯他的隱私，而不是為了他好。”陸離玩笑地挑挑眉，這些人并不知道唐彬的身份，他們只是接到讀取雜交體大腦數(shù)據(jù)的任務(wù)罷了。

    “也真不知道，上頭為什么一定要復(fù)蘇這個志愿者的大腦，什么消息都不肯透露……”

    組長繼續(xù)搖頭。

    陸離沒再說什么，因為唐彬那邊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他走過去，準備把人帶走，唐彬立刻開心地站起來，像個看到了主人的大型犬。陸離笑笑，旁若無人地理順他的頭發(fā)，剛剛還一身殺氣的雜交體，此刻乖乖任由陸離擺弄，整整一屋子人都感慨地看著這一幕，恍惚覺得如果雜交體能長出尾巴，此刻一定是在迅速晃動著的。

    “這個差別待遇，太打擊人了……”實驗員撇撇嘴：“剛才我給他插線的時候，差點以為他要把我吃了！”

    “等到繁育實驗成功，我也想認養(yǎng)一個雜交體，”另一個實驗員露出一副艷羨的表情：“也不知道‘zigong’什么時候才能被修復(fù)好……”

    “養(yǎng)雜交體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标戨x看了一眼小實驗員，后者立刻縮了縮脖子：“對不起，景教授。”

    陸離搖搖頭，拉著唐彬出去了，因為下午還有實驗，他們的午飯就像野餐一樣，坐在草坪上吃。昨晚剛下過一場雨，今天的天氣尤其好，他們坐在樹下，可以嗅到青草的腥味，陸離把飯盒遞給唐彬，又給他倒了一杯果汁。

    “我逃跑了?！碧票蚨⒅t色的果汁，忽然說道，陸離意識到他在講述記憶，便嗯了一聲，等著他說下去。

    “我當(dāng)時很害怕，只想逃跑，所以我跑到大街上，寧可在外面流浪，也不愿意再回到那個家里。后來，一個老流浪漢收留了我，我和他一起乞討，他有一個女兒，我叫她meimei?！?/br>
    “meimei？”陸離一愣：“她有血友病嗎？就是……出血就止不住？”

    “我不知道，”唐彬搖搖頭：“我還沒夢到?！?/br>
    “圣經(jīng)呢？”陸離忽然道。

    這次輪到唐彬發(fā)愣：“什么圣經(jīng)？”

    “沒什么……”陸離擺擺手，示意唐彬吃東西。也許，童年的唐彬?qū)τ谑ソ?jīng)并沒有印象，這本書的意義，是組織賦予他的，這就更印證了圣經(jīng)就是喚醒記憶的鑰匙。陸離看著唐彬，他的記憶只停留在童年，并沒有任何關(guān)于組織的消息，也許……他還需要另一個口令。陸離揉揉太陽xue，喝了一大口果汁，維c讓他口腔里一陣刺痛，他一口把果汁全部吐了出來，唐彬被嚇到了，愣愣的看著他。

    陸離也有些驚詫，他用舌頭舔著口腔內(nèi)部，這才察覺自己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但是卻找不到傷口。

    “你怎么了？”唐彬一臉擔(dān)心，抓起紙巾擦了擦陸離的嘴巴，忽然皺起眉：“你嘴唇破了?！?/br>
    “是么？”陸離舔了舔嘴唇，果然嘗到了血的味道：“最近有點上火，沒事。”陸離笑笑，簡單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果汁漬，抓起三明治來咬了一口，就在這時，他鼻子一熱，一滴血滴在了手背上。

    唐彬猛地站起身，把陸離拽了起來：“你病了？”

    “上火而已……”陸離話還沒說完，唐彬已經(jīng)拉著他朝疾控中心的大樓走去。

    由于突如其來的出血，陸離的身體檢查提前了一天，他等待結(jié)果的功夫，鼻血已經(jīng)止住了，唐彬卻依舊擔(dān)心地抓著他的手不肯放松。

    “沒事的，”陸離安撫地捏了捏唐彬的手：“人類沒你那么強壯，總有生病的時候，我只是小毛病，吃了藥就好了?！?/br>
    “你身上很燙?！?/br>
    “有點低燒，不用小題大做?！标戨x笑笑：“回去喝點藥，睡一覺就沒事了。”

    這時候，醫(yī)生從辦公室走出來，對陸離招招手：“景教授，你進來一下?！标戨x站起身，唐彬也跟著站了起來。

    “在這等我，”陸離回過頭：“你跟進去，會讓醫(yī)生緊張的。”陸離說完，攔在唐彬前面不動，唐彬皺皺眉，訕訕地坐了回去，陸離一笑，跟著醫(yī)生走回辦公室。

    “他倒是真的聽你的話……”醫(yī)生一進門就忍不住感嘆道。

    “說說我身體的事吧?！标戨x笑笑，在醫(yī)生的辦公桌對面坐下來：“不是發(fā)燒和上火這么簡單，對嗎？”

    醫(yī)生嘆了口氣，也坐下來：“你的白血球含量大大超標了，所以才會莫名出血，”他頓了頓，具體解釋到：“長期的白血球增多是會引發(fā)白血病和癌變的?！?/br>
    陸離愣了愣：“這么快？”

    “感染酶的就像是細菌，可以不不斷繁殖……”醫(yī)生皺起眉：“景教授，你必須開始接受治療?！?/br>
    第165章

    “我現(xiàn)在就是在接受治療啊, ”陸離笑了笑：“但是我不會住院的, 我怕有人會把你的病房拆了?！标戨x對醫(yī)生眨眨眼, 似乎剛剛他說的那些話只是危言聳聽。

    “可你現(xiàn)在隨時都有內(nèi)出血的危險，等到你自己發(fā)現(xiàn)再來我這, 已經(jīng)晚了！”

    “你們修復(fù)得好‘母體’嗎？”

    醫(yī)生被問得一愣，只聽陸離繼續(xù)道：“如果你所謂的治療, 是把我的余生都禁錮在病床上, 我不如抓緊時間, 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治療我這種病，我的研究成果大概比你的更有效。”

    陸離并沒有在醫(yī)院耽誤太久，接受了基礎(chǔ)治療又領(lǐng)了一堆藥后，他就和唐彬離開醫(yī)院，按照原計劃，陸離還要回實驗室工作，但唐彬死活不肯，直把他拉回家按在床上, 才稍微露出一絲好臉色。

    “衣服我能自己換……”陸離試圖阻攔唐彬解他扣子的手，依舊失敗了。

    “你別動?！碧票蛘Z氣強硬，替陸離換好睡衣, 讓他躺著, 又蓋上被子, 順手摸了摸他的頭，依然燙手的溫度讓他焦心：“我去弄點吃的，粥可以嗎？”

    “你會嗎？”陸離挑起眉。

    唐彬笑了一下：“馬馬虎虎?！彼f著站起身, 離開了臥室。

    陸離目送著他的背影，也露出一個笑容，最近他記憶恢復(fù)得很快，隨著記憶一起恢復(fù)的，還有作為一個平凡人類的技能——不受母親喜愛的小唐彬可以獨自處理全部的家務(wù)，所以一頓飯自然是難不倒他的。

    陸離起身去書架上拿下一本圣經(jīng)，重新躺回床上，隨手翻著，對于哪句話可以喚醒唐彬的記憶，毫無頭緒。他靜靜看了一會兒，忽然聞到一股飯香，唐彬端著一碗粥走進來，坐在床邊，抽走陸離的書，然后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直接遞到他嘴邊。

    “我說你啊……”陸離嘆了口氣，沒再推拒，張嘴吃了。他挑了一下眉，粥里加了香菇和雞rou，味道很鮮：“要不以后換你做飯吧？”陸離這句話倒是真心實意。

    “看圣經(jīng)干什么？”唐彬瞥著床頭的書，又喂了陸離一口。

    “他們猜測你的記憶是通過心理暗示被封鎖的，圣經(jīng)里大概有讓你‘蘇醒’的口令?！标戨x說著，又拿起那本書，隨便翻了翻，開始讀里面的句子，然后看看唐彬，后者搖了搖頭。

    “也許是重復(fù)?！碧票蚨⒅鴷?，低聲道：“你必仰起臉來毫無斑點，你也必堅固，無所懼怕。你必忘記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過去的水一樣?！彼D了頓，看向陸離：“你在世的日子，要比正午更明，雖有黑暗，仍像早晨……”

    陸離愣了愣：“你記住了？”

    “很難嗎？我想記住的，都能記住?！碧票虼瓜卵?，又舀起一勺粥喂給陸離：“你說的話，每個字，我都記得?！?/br>
    “你……”陸離一邊訝異于唐彬的過目不忘，一邊猝不及防吃了一嘴的甜蜜，他失笑，無奈地搖搖頭，隨手翻了翻書，找到記載這一段話的那一頁，看著這段完整的話。

    “你不要害怕，因為我與你同在；不要驚惶，因為我是你的。我必堅固你，我必幫助你，我必用我公義的右手扶持你……”陸離皺起眉，總覺得這些話好生眼熟，這時候，唐彬再次把書搶走，同時塞給他一勺粥：“今天就不要看了，你需要休息?！?/br>
    “我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多事？”陸離挑眉。

    “你的事，事無巨細?！碧票蛘f得理所當(dāng)然，他喂完最后一勺粥，用手指抹了抹陸離的嘴角，讓他躺下，并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你不關(guān)心自己的身體，總得有人關(guān)心?！?/br>
    陸離笑了，拽拽他的袖子：“上來，陪我躺一會兒?！?/br>
    唐彬立刻脫了外衣，爬上床，陸離掀開被子讓他躺進來，然后在他懷里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閉上了眼睛：“龍麒，拿圣經(jīng)，念給我聽吧?！?/br>
    “你希望我盡快恢復(fù)記憶？”唐彬有些詫異：“你不怕我想起過去的事？會對你們不利？”

    陸離仰起頭：“我希望你能盡快保護你自己?！?/br>
    唐彬皺眉，隱隱覺得陸離這句話讓他不安，卻又想不明白是哪里不對勁，他嗯了一聲，翻開圣經(jīng)的第一頁，開始低聲念起來。陸離笑笑，溫順地靠回他的懷里。

    盡管處在一個多事之秋，陸離和唐彬的生活依舊是平靜的，似乎波瀾不驚，看上去也沒有什么改變。他們還是成日膩歪在一起，只不過做家務(wù)和燒飯的人換成了唐彬；他們還是每天一起去實驗室報道，在休息的空閑，坐在那邊如茵的草坪上曬太陽，吃東西，讀書；他們還是定期zuoai，唐彬還是那樣難以饜足，但卻不再那么莽撞，學(xué)會了用溫柔殺死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