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淵則是走到圓臺前，輕輕剝開那層防護罩，將純白小球至于掌心間，掌心中的靈氣源源不斷的涌進小球中。

    時光漸漸回溯——

    彈琴的青年恍惚間看到無數(shù)片段從他眼前掠過，有初見少年時居于梧桐樹下的華服美人，有在太虛仙宗時兩人相遇的點點滴滴，少年的一瞥一笑，皆十分動人。

    琴音越來越激昂，整個冰室也開始劇烈晃動起來，無數(shù)冰棱鋒利的落下，砸在地面上，彈琴的青年猛然吐出一口血來，臉色變得慘白，但修長的手指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靈活的在琴弦上撥動著。

    轟隆一聲——

    巨大的雷劫劈開層層堅壁，幾乎將整個冰室毀滅，冰室搖搖欲墜，楚明御只覺心間劇痛，以至于指尖都不由得頓了一頓。

    轟隆的雷聲不絕于耳，仿佛天道都被激怒了般，極力的阻止著兩人的行為。

    不知時間過了多久，四周回歸一片寂靜。

    “怎么可能！”

    不可置信的聲音有些崩潰的響起，似是接受不了這種事實一般，楚明御猛然將伏胥琴從膝蓋上摔下，眼睛赤紅，“這不可能，不可能！”

    四周還是那個熟悉的冰室，一點兒也沒有變化，林云淵微微闔上眸子，掩去眼里的失望，他早就知道逆天改命沒那么容易，卻還是不死心的想要試一試，現(xiàn)實卻依舊如此。

    他看著有些癲狂的青年，楚明御怎么也不肯相信，就這么失敗了？他幾乎要將伏胥琴折斷，林云淵及時的阻止了他，“楚明御！”

    青年猛然平靜下來，只是眼里的血絲暴露了他的心緒，一向張揚恣意的青年第一次露出了脆弱的神情，他絕望道，“怎么辦？”

    沒人能回答他。

    ※※※

    天然峰。

    荒草萋萋，樹木低垂。

    “你說什么？”

    青年有些不敢相信的聲音響起，他看向面前清俊出塵的僧人，佛子一如既往的面色淡漠，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里仿佛能看清一切世間之事。

    “你說的可是真的？”

    “自然。”

    “這樣對你有什么好處？”

    “無?！?/br>
    楚明御剛想要開口說些什么，便聽到那個淡漠出塵的僧人說出的話語里第一次帶上了細微的、幾乎讓人發(fā)覺不了的情緒，“我只是想看看這天道，是否真的那么不公平?！?/br>
    “也想看看天靈之體，究竟能做到哪種程度。”

    楚明御心中不覺有些荒唐，他扯開一抹嘲諷的笑容，“不知世人可知，無心無情的佛子無塵，竟也有如此執(zhí)念的東西?！?/br>
    佛子斂目，手指一顆一顆的撥動紫檀佛珠，四周靜的只剩風聲。

    楚明御沉沉的看了眼前之人一眼，忽道，“不管你有怎樣的想法，只要能讓衍衍復活……我都愿意一試?！?/br>
    “縱然付出生命？”

    “對?！?/br>
    “那好，將此種子日日夜夜用心頭血澆灌，兩月后來找我?！?/br>
    “……好?！?/br>
    就這樣，楚明御答應了所謂佛子的條件，他不介意對方利用他做什么，他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目的。

    兩月時光飛速而過，到了約定的日子。

    佛子接過呈血紅色的種子，一向毫無感情的話語也不禁帶了絲愉悅之意，“楚首席當真執(zhí)著?！?/br>
    他掌心一用力，血紅的種子快速在掌心里催生，漸漸發(fā)芽，楚明御眼前漸漸模糊，只覺空間在迅速扭曲，最后，只聽到低低一聲嘆息，“天道果然不公啊……”

    第四十四章

    河流倒退，山川平復，白云掠過，嫩芽又縮回土中，時光匆匆回流，轉眼間，便是滄海桑田。

    場景又變成了最初時林之衍來時的那一幕，古典華麗的房間里，熏著裊裊沉香，顯得華貴又奢靡，鋪著軟軟綢緞的高床上，面色蒼白的小童睫毛微閃，緩緩睜開了那雙猶如黑曜石般的眼睛。

    “這是哪？”小童眼里有著不屬于他年齡的沉穩(wěn)，眼里飛快的閃過一抹驚訝，他從床上坐起來，不經(jīng)意間看到那雙不屬于他的小巧的過分的雙手，一時有些愣了愣。

    外間的小侍聽到聲音，急急忙忙的沖進來，看到醒來依舊仰躺在床上的小童，眼淚頓時就嘩啦啦的下來了，“少主，你總算是醒了！”

    于是一切又像是重溫般，小童掩去眼里的茫然，看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小侍，猶豫又試探的套著話。

    待小侍離去后，小童坐在床上半晌，眼里閃過恍然大悟，若是走進了，便能聽到他小聲喃喃道，“原來我竟是穿到書中來了么？”

    他嘴角勾起一個狡黠的弧度，好像偷了腥的小狐貍，“既然我來了，便不能讓你這么早死了。”

    畫面一幀一幀的閃過，熟悉的，陌生的，一切都像是重來般，快要被遺忘的記憶洶涌的向少年襲來，印刻在還在虛空中漂浮的林之衍眼中。

    ……

    林之衍有些疲憊的閉上眼，掩去心里掀起的滔天巨浪，是了，一切都明了了，枉他當時初來此地，還暗暗自喜，以為穿到書中，便能知曉劇情，原來一切不過是一場輪回么？

    他就是林之衍，林之衍就是他。

    他的到來，只不過補全了“林之衍”的魂魄而已，他們本就是一個人，無數(shù)時光碎片虛浮在眼前，一切都仿佛有了解釋般，事情變得清晰起來。

    為何一向?qū)檺塾鬃拥牧衷茰Y沒發(fā)現(xiàn)自己孩子的靈魂轉變？

    為何在進崇元境前宗祠驗血卻沒異樣，在崇元境中林家老祖只是疑惑片刻便沒放在心上？

    為何自己越來越覺得自己就像是屬于這片世界的人，在現(xiàn)代的記憶越來越模糊？

    呵——

    林之衍在心中微微苦笑，因為，他就是“林之衍”啊……

    只不過，這一世，終究還是有了不同，他沒有變傻，林云淵也沒有將他藏起來，在太虛仙宗時眾人即使對他有些不滿，可是卻又因為他修為高而轉變態(tài)度。

    少年眼前漸漸變得虛無，時光碎片恍如泡沫般，紛紛消散在空中，一切又重歸寂靜。

    林之衍再次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草叢中。

    周圍已經(jīng)不是那個虛無的黑暗空間，樹木蔥蔥郁郁，草木茂盛，霞光漫天，顯然已是到了傍晚時分。

    晚上在森林里無疑是十分危險的，尤其是在這情況不明的秘境里，林之衍匆匆忙忙的站起身來，拍拍衣擺上沾的雜草，看著天空自言自語道，“已經(jīng)這么晚了，還是先找個山洞吧?！?/br>
    不是他心寬，事實上，林之衍還沒從那些事實中緩過神來，他潛意識的排斥這種真相，認為自己不過只是一個穿書的異界人罷了。

    若他真的是“林之衍”，那這些事情…也太慘烈了。

    趁著天還沒黑透，林之衍在森林中快步走著，想要找到一處可以容身的山洞，索性，他的運氣不錯，在看到一處被藤蔓遮掩頗為隱蔽的地方時，小少主眼睛一亮，走上前去將藤蔓拂開，嘩啦啦一陣灰塵灑下，小少主連忙后退幾步，頓時，一個可容納三人的小洞xue出現(xiàn)在少年眼前。

    這洞xue看起來沒有人進來過，里面布滿灰塵，又潮濕，但是比起夜晚中獨自在森林里晃悠，小少主表示，他還是在這山洞里乖乖待著吧。

    收拾了一會兒，這山洞總算變得勉強可以住人了，小少主將洞口的藤蔓又掩的嚴嚴實實，順手又布了個簡單的陣法，確保萬無一失后，林之衍拿出兩條長毯，一條鋪在已經(jīng)收拾干凈的地上，一條便蓋在身上，經(jīng)過這一遭，小少主的精神急劇的變得疲憊起來，剛躺下沒一會兒，便迅速的進入了夢鄉(xiāng)。

    在意識還清醒的最后一瞬，小少主有些遲鈍的想到：原來佛子無塵也并不那么簡單啊，枉費自己一路上還這么信任他呢……

    一夜無夢。

    直到第二天辰時，林之衍才從香甜的睡夢中醒過來，“……我這是在哪兒？”

    看看周圍陌生的山洞，少年剛醒來時眼神里透著茫然，顯然還未完全清醒。

    過了一會兒，“艸！”向來不爆粗口的小少主也忍不住罵了句，他此時才終于完全想起來，昨天到底經(jīng)歷過什么。

    也許睡眠的功能是強大的，小少主睡了一覺后，便發(fā)現(xiàn)那時痛苦不堪，不可置信，茫然無措的一些心緒都平復了下來，此時心中正充斥著nongnong的命運弄人之感。

    他想起了很多，思緒卻不由自主的落到楚明御身上，在那個空間里，最后楚明御閉上眼的情景，纖毫畢現(xiàn)的印在他的腦海里。

    林之衍心中有些莫名的煩躁，可以說，這一切的發(fā)生，都是楚明御做的，他應當恨他的，畢竟，若不是楚明御，他依舊可以在現(xiàn)代開開心心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只是別人的一道魂魄而已。

    但是，他又間接的救了“自己”，這種矛盾的心情，使得林之衍一時也不知自己要做什么好。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回去呢?！?/br>
    頗有些頹喪的少年撥開洞口的藤蔓，走了出去，陽光明媚，樹葉婆娑，這片森林看起來溫和又無害。

    刺眼的陽光使林之衍稍稍瞇了下眼睛，他剛剛準備往前走，便聽到旁邊不遠處傳來一句熟悉帶著驚喜的聲音——

    “師弟！”

    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怕什么就來什么，林之衍在心中哀嚎，面上卻扯開一抹笑來，他僵硬的將身體轉向來人，干巴巴道，“師兄…你也在這兒??？”

    來人一襲華麗旖旎的紫衣，衣襟上的暗紋在陽光下宛若流光，襯得來人尊貴又卓然，楚明御嘴角噙著抹笑意，柔和了他面容上向來冷硬的棱角，周身的寒意也在看到少年時消失殆盡。

    他快步逆光走過來，高大挺拔的身影越來越近，“怎么，看到師兄不高興嗎？”

    英俊不凡的青年看著有些怔楞的少年調(diào)笑道，他的笑容溫暖又陽光，林之衍猛然回過神來，剛才那一瞬，他竟然又再次想到了那個面色蒼白又消瘦悲傷的青年，他眼神不自然的躲閃著，“哪…哪能啊，看見師兄我高興都來不及呢?！?/br>
    楚明御心中那股遇見少年的驚喜稍稍平復，便敏感的發(fā)現(xiàn)了少年的不自然，他眸色微深，不知道少年遇見了什么，才變成這副模樣，他心中有著疑惑，但卻沒揭穿少年拙劣的偽裝，只道，“既然遇見了，小衍便和我一起吧。”

    “我……”

    “恩？”

    “好吧?！绷种茉鞠刖芙^的，知曉了自己的來歷后，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尤其不想見到這個“罪魁禍首”。但礙于楚師兄一貫的威嚴，少年不得不憋屈的答應了。

    楚明御嘴角勾起一抹細微的笑，幾乎讓人分辨不出，林之衍和他走在一起，將心中的一些雜念完全剔除掉，便發(fā)現(xiàn)青年周身的氣息越發(fā)深不可測起來，“師兄，你又進階了？”

    楚明御只是笑著摸摸少年的頭，語氣輕松，“恩，僥幸而已?！绷种苄闹袇s知曉，能在這危險重重的秘境里提升修為，肯定不是“僥幸”而已。

    但師兄不愿意說，他也就聰明的不問，少年故作嫉妒道，“哼，為什么我就沒遇到機緣呢?！?/br>
    楚明御失笑，他沒跟少年說遇到了什么，只是怕嚇到了少年而已，畢竟那些經(jīng)歷，縱然是他，現(xiàn)在想起來也不覺后背發(fā)涼。幾度以為自己見不到這個心心念念的人了，卻在這兒遇到，楚明御心情很好，“小衍能安安全全的，便是最大的機緣了。”

    這句話仿若透過萬水千山，重重砸在少年心間，林之衍眼眶酸澀，眼睛有一瞬間的模糊，那些虛無的前世記憶，看起來似乎對他沒有半分影響，卻是時不時就從腦海中冒出來，提醒著眼前的青年究竟為他付出了多少。

    青絲成雪，徒生心魔，那個消瘦的青年再也沒有了那股肆意飛揚的神采，最后卻還是為了他修為盡失魂飛魄散。

    林之衍一時有些沉默，他喉間已經(jīng)哽咽，完全不敢開口，怕是一開口，便讓青年發(fā)覺。

    第四十五章

    在楚明御和林之衍不知道的另一邊，沒找到林之衍的齊晉陽和無塵心照不宣的分道揚鑣了，他們本就是因為林之衍才聚到一起的，大家都是聰明人，一個眼神便能明白對方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