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溫暖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折射下來, 星星點點的光線從百葉窗的縫隙中調(diào)皮地鉆出, 灑在陽臺上, 上面擺放著兩盆綠色植物, 生機盎然。

    何婧明慢慢睜開了眼睛，一睜又一合, 重復(fù)了好幾次, 過來一會兒, 腦子才漸漸清明起來，慢慢轉(zhuǎn)動眼珠子, 四處看了看，無疑，這里是醫(yī)院，她動了動手指頭, 卻有些無力。

    白色的墻，白色的床單, 她的一只手扎著針, 吊著吊瓶。

    她大概睡了好幾天了，其實中途有時候是有些意識，醒過幾次的，但是幾秒就會又陷入沉睡。

    何婧明下意思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疼得吸了一口氣，那里綁著厚厚的紗布，還沒有康復(fù)，她發(fā)現(xiàn), 自己連呼吸都有些費勁，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樣，沙沙的，又沉重。

    突然，病房的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有人進來了，她側(cè)身偏了偏頭，抬起眼皮看了過去。

    “婧明你醒了？！”來人聲音里滿是驚喜，快步走了過來，貼近床頭，伸出手摸了摸何婧明的簡單，額頭。

    “顧淮安……”因為好幾天沒說話，何婧明一開口，就發(fā)現(xiàn)聲音非常沙啞，又帶著虛弱，一股子無力。

    顧淮安心疼得厲害，看著她蒼白沒有血色的臉，摸摸她的頭發(fā)，聲音輕和，安慰道：“別怕，我去叫醫(yī)生?！?/br>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進來了，后面還跟著幾個護士，推著車。撥了撥何婧明的眼皮，又拿工具測量了一番，幾分鐘后，才說：“病人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不過身體還是比較虛弱，調(diào)要慢慢調(diào)養(yǎng)一段時間?！?/br>
    顧淮安心總算放了下去，又仔細(xì)詢問了一些注意事項。醫(yī)生一一告知。

    醫(yī)生護士離開后，房里就剩下他們兩個。

    何婧明嘴唇干裂，顧淮安從保溫瓶里倒了杯水，又把病床搖高些，坐在床頭，一口一口喂她喝水。何婧明確實口渴得厲害，很配合。

    喝完了半杯水，她偏了偏頭，示意不要了，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捋了捋思緒，才慢慢說道：“我是被人用搶打傷的，當(dāng)時正走在街上……”

    顧淮安“嗯”了一聲，“我都知道了，后來景秋都告訴我了，你安心養(yǎng)傷，這件事我會處理的。你已經(jīng)昏迷一個星期了。”

    “一個星期？”何婧明愣了，聲音卻還是虛弱的，“家里怎么樣，景秋呢？”

    “我讓景秋先回去了，這些天是她一直在照顧你?！?/br>
    何婧明安心了些，又啞聲問：“那你呢，什么時候回江都的？”

    顧淮安嘆了口氣，半晌后，才說：“婧明，這里不是江都，是海城。你被人被人槍傷后，先送到了江都的醫(yī)院，但是傷勢太嚴(yán)重了，后來連夜轉(zhuǎn)到了海城?！彼恢赖氖?，這次，她差點一條命就快沒了。

    “海城？這是海城的醫(yī)院啊……”何婧明啞然了，根本沒想到。

    話說得多了些，胸口又有些發(fā)疼，低低咳嗽了起來，臉色愈發(fā)顯得蒼白。

    顧淮安連忙幫她順了順，擔(dān)心道：“傷口還沒痊愈，得慢慢養(yǎng)?！?/br>
    何婧明眼睛閉了閉，說到底還是精神不好，說了一會兒子話，面容就倦怠了，顧淮安見狀便不再開口，幫她牽了牽被子蓋好，讓人睡過去了。

    這病一養(yǎng)，就是二十來天，何婧明總算下床無礙了，看上去也不那么虛弱了，本來住了半個月她就想出院的，但顧淮安說什么也不準(zhǔn)，硬生生又多住了五天，才被允許出院。

    “子非，我真的沒事了?！焙捂好骺扌Σ坏茫瑢Ψ竭B一點小東西都不準(zhǔn)她拿，真是把人當(dāng)成瓷娃娃一般，仿似一碰就碎。

    事實上她的傷口已經(jīng)好了。顧淮安卻堅持認(rèn)為，她傷在內(nèi)，傷了本，外面的傷口看著是好了，可是根基卻沒有調(diào)養(yǎng)過來，特別是子彈擦過了她的一瓣肺葉子，致使她呼吸系統(tǒng)出了些問題，添了愛咳嗽的毛病。

    這些天顧淮安盡心極力的照顧，何婧明說不感動是假的，兩人之間也不再像以前一樣，仿佛隔著一層膜般生疏，她漸漸放下心里的防備，不再對他抱有偏見，應(yīng)他的要求，也不再生疏地叫他顧淮安。

    何婧明沒辦法，兩手空空什么都沒拿，景秋收拾了一些在日常用品，飛快地走往前走跑的沒影了。

    叫了一輛車，三人一起回到了顧淮安的住所。

    顧淮安的房子竟然是一套小洋樓。

    還沒進門，眼前兩邊是兩個小花壇，種著很多開得嬌妍艷麗的花朵，中間鋪著一條黑白色鵝卵石的走道，前面就是一扇黑色鐵門，沒有鎖。

    何婧明跟著顧淮安進去，有些好奇，默默打量了一番。

    顧淮安喜歡安靜，本來沒有雇人，只請了鐘點工，一個星期來打掃三次衛(wèi)生，不過，何婧明來了之后，在她住院期間，他就請了兩個傭人回家。

    “累了嗎？”顧淮安讓她在沙發(fā)上坐下。

    何婧明笑了下，道：“我又沒走幾步路，怎么會累呢?！?/br>
    這時，有個傭人穿扮的姑娘過來給他們沏好了茶，又退了下去。景秋這幾天已經(jīng)熟悉了這里，已經(jīng)跑到廚房去，給何婧明燉調(diào)理身體的藥膳了。

    “你家那個小朋友呢？”何婧明想起來，便問了一句。

    “你說小枳？嗯，這幾天忙，把他托給朋友家里了?！?/br>
    “你要不要去接他回來？”何婧明問。她是知道那孩子有些敏感的，恐怕很依賴顧淮安，放在別人家不太好。

    顧淮安想了想，點頭，“路也不遠(yuǎn)，我去把他接回來，你若累了就在沙發(fā)上休息一會兒，我很快回來。”

    “那你快去吧?！?/br>
    顧淮安出去了，過了大半個鐘頭，景秋把燉好的藥膳也端出來了，食物的香氣里夾雜著一股藥味。滿滿一大碗，冒著縷縷白色的熱氣，何婧明知道好賴，也不會因為不喜歡就任性不吃，畢竟身體比較重要。

    景秋四處看了一眼，小聲道：“少爺出去了？”

    “去接小枳去了，把他放在別人家不好?！?/br>
    景秋恍然哦了一聲，這些日子，顧淮安去醫(yī)院陪何婧明的時候，是她在家里看著這小孩子的。

    “小少爺挺乖的，就是不太愛說話。”

    何婧明是知道的，不愛說話還不是什么大問題，最重要的是心理沒事才好，不過她也知道小孩子，小時候受到的創(chuàng)傷或者傷害只能慢慢養(yǎng)，強行硬掰也沒用，反而有反作用。

    把一碗藥膳吃完，顧淮安就牽著方千枳回來了。

    這是何婧明第二次見這個孩子，看著比之前長大了些，也沒那么瘦弱了。

    小孩抿著嘴巴，有些緊張地看看了何婧明一眼，顧淮安蹲下去，揉了揉他的腦袋，讓他叫姨姨。

    看得出來，這小孩很信賴顧淮安，得到他的示意后，走到何婧明跟前，乖巧地叫了一聲“姨姨。”

    何婧明笑了笑，伸出手遞給他一顆糖，方千枳接下了。

    然后，景秋就帶著方千枳出去玩兒了。

    屋子里有些安靜。

    何婧明問：“這孩子平時都是怎么帶的？就放在家里嗎？”

    顧淮安搖搖頭，“不是，剛才我跟你說小枳在朋友家里……李嬸家里帶著四個孩子，都是還沒到學(xué)齡的年紀(jì)，所以我把小枳也送了過去?！?/br>
    專職帶孩子的嗎？何婧明心想，也挺好。

    沒過兩分鐘，何婧明又說：“子非，我過兩天就準(zhǔn)備回江都了?！?/br>
    顧淮安頓了一下，而后抿了抿唇。

    何婧明覺得方千枳的小動作可能是向他學(xué)的，連神態(tài)都有些相似，內(nèi)心不由好笑。

    愣了許久之后，卻聽顧淮安說：“婧明，你就先別回去了吧……江都，最近有些不太平?！?/br>
    何婧明無奈莞爾，歪歪腦袋：“可我也不能一直留在這里啊?！?/br>
    顧淮安本能地想回答你當(dāng)然可以一直留在這里，但是理智阻止了他，繼而又莫名其妙松了口氣，幸好沒真說出來，不然她會不會把他當(dāng)成輕浮之人？

    面上卻非常認(rèn)真地道：“上次，說是為了抓土匪在街上開槍，才誤傷了你，但是這分明只是一個借口。沒人相信，滿大街的人，怎么那么湊巧，恰好就剛好打中你，而且你也說了，當(dāng)時有人借機推了你兩把。事后明賢嵐送你來江都的時候，我問過他，他當(dāng)時就在現(xiàn)場，根本不認(rèn)為那會是意外，說是一場有預(yù)謀的策劃還差不多，現(xiàn)在事態(tài)不明，敵人在暗我們在明的情況下，我怎么能讓你再回江都？”

    何婧明聽得皺眉，頭疼地揉了揉太陽xue，納悶道：“我難道是我得罪了一些人？還是和別人發(fā)生了利益沖突？”不然怎么會無端端盯上她。

    顧淮安卻想的更多些，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婧明能得罪多大的人以至于讓人殺她泄憤，要說是想通過這件事挑起更大的事情或者某些矛盾，卻還有可能，沒準(zhǔn)，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一根導(dǎo)火索。

    于是，顧淮安再次說了一句，“你先安心留在這兒，江都那邊我讓明賢嵐注意著，有什么消息也能及時知道?！?/br>
    何婧明嘆了幾口氣，她是一點頭緒都沒有，好端端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簡直禍從天降。

    “江都那邊，還有好些事沒處理呢，還有修院……”

    “莫擔(dān)心，修道院那里我早就讓人去說過，家里幾個人，也都安撫好了，讓他們幫你看著家沒有問題。”

    顧淮安說話很有耐心，聲音也是平朗溫潤，像是管子敲擊在玉石上的響聲，透露這一股子凝神靜氣的效果，讓人安心。

    “你出的這事一定要查清楚，我已經(jīng)拖人去打聽了，這段時間，你就安心把身體養(yǎng)好，可以嗎？”

    可以，當(dāng)然可以。

    何婧明嘆氣，她還能說不行嗎。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海城似乎格外不同些。

    于江都相比, 海城要更大得多繁華得多, 僅僅是置身于這里繁華街道上, 就能感覺的一股與眾不同的氣息。

    早期的時候, 內(nèi)地很多地方還是相當(dāng)落后的，封建而閉塞, 而海城卻體現(xiàn)了它開放摩登的一面, 至少表面看來是這樣, 仿佛在拼命融入許多新的東西不知好壞。

    何婧明留了下來，待在顧淮安家里。有一天, 正看著報紙，發(fā)現(xiàn)其中一個一個版面刊登了一則離婚報告，看樣子是某位“有學(xué)之士”發(fā)出的一則聲明，對方以追求自由, 民主，平等, 愛情為借口, 闡述了自己于原配妻子之間的思想隔閡，靈魂被束縛，言及包辦婚姻殘害了兩個年輕人，現(xiàn)在他們要掙脫封建禮教的束縛，勇于追求真正的愛情，特此發(fā)表離婚報告……

    一字一句看完，何婧明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彼時顧淮南正在一旁, 一面寬大的書桌上寫著什么，聽見她的笑聲，放下鋼筆，轉(zhuǎn)過頭好奇地看著她，溫和地問：“怎么了？”

    “哦，”何婧明晃了晃手中的報紙，笑聲還是沒止住，干脆起身走到顧淮安身邊，把報紙拍過去給他看，一邊意有所指地說：“說起來，當(dāng)初我們也是你提出離婚的，哎子非，你有沒有登報發(fā)表過啊？”

    顧淮安冷靜地把這則消息掃了一遍，然后默默放在了一邊，心中有些懊惱，卻還是鎮(zhèn)定而又認(rèn)真地回答：“沒有，我不會做這樣的事，事實上，我根本不會同外人說起過這些，當(dāng)初我提出離婚，也絕對沒有輕視你的意思，不像這報紙上說的，其實，是我不好，當(dāng)初我怕自己耽誤你……”

    還有一句話顧淮安很想說出口，他想對她說，婧明，以前說的話能不作數(shù)嗎？我們能重新開始嗎？

    但是，他卻羞愧得說不出口。

    當(dāng)然，何婧明是故意拿這個臊他的，相處久了，也知道顧淮安不是那種人。不過嘴里卻說道：“你可別誆我，你要沒說自己離婚了的事，怎么會有那么多姑娘對你虎視眈眈，投環(huán)送抱的，甚至還跑到江都，來我跟前耀武揚威？”

    這事顧淮安還真不知道，一愣，半晌皺眉問：“有人去江都找你麻煩了？”

    何婧明嗤笑，“得了過去好一陣時間了，忘都忘了，不過你可別抵賴，人家指名道姓的讓我別纏著你的，就是你的鍋沒錯?！?/br>
    顧淮安擰眉擰得更緊，放不開了：“我們倆的事，也只有兩個朋友知道，沒想到給你添麻煩了，很抱歉，婧明，我不是有意的?！?/br>
    何婧明開玩笑似的道：“現(xiàn)在我住在你家了，如果讓別人知道我都登堂入室了，還會不會上門挑釁？”

    顧淮安現(xiàn)在知道對方是在鬧著玩兒的了，沒真生氣，便用無奈的眼神瞧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末了又笑了笑。

    何婧明在這兒熟悉了之后，方千枳對她也不害怕了，甚至于，他對她是有些好奇的，有時候會躲在門后面，伸出腦袋偷偷看她。

    何婧明從來就沒有很熱絡(luò)地想討好這小孩子過，小枳的防備心本來就比一般的孩子重，不熟悉的人對他過度熱情反而不好，再加上她自己前世就非常頭疼那些鬧騰的小孩子，一向都是本能遠(yuǎn)之，能不接近就不接近的態(tài)度。這輩子唯一碰上的一個小孩方千枳，還好從來不吵不鬧，非常聽話懂事乖巧，相處起來比較愉悅舒心，所以也沒把他當(dāng)做一個問題孩童來看待，通常見了他溫柔笑笑就行。

    可能是被顧淮安帶著之后，沒有接觸過太多何婧明這個年紀(jì)的女性，方千枳會無意識把母親這個角色和她聯(lián)系在一起，小孩子是最能感覺到環(huán)境的變化的，自從何婧明來了之后，這個家似乎在潛移默化發(fā)生著改變，變得溫暖，有人氣，晚上吃飯的時候，偶爾會伴隨著歡聲笑語。在這之前，這個大一個房子，每天吃飯只有顧淮安和方千枳兩個人時的氛圍與之完全不同，現(xiàn)在的家，是充滿著溫暖和朝氣的。

    方千枳能感覺到這些變化，他雖然因為年齡小，體會不了更多深奧的東西，但是無疑，卻是喜歡這種變化的。

    這天，顧淮安去了他的工作室，何婧明在小花園里一處陰涼的位置坐著看書，方千枳眼巴巴瞧了瞧，沒過一會兒，他就有樣學(xué)樣，慢吞吞地搬著自己的小凳子，在離何婧明大概有三四米地方擺好，翻著顧淮安給他買的圖畫書看，小模樣特別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