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朝燈將下巴埋進水里,看著自己的倒影:“我……我不喜歡打雷?!?/br> “你呀……”越長歌似乎有幾分無奈,原本平展的眉宇微揚:“那怎么不待在屋子里,還到處亂跑?” 明知故問啊你這人,這我就很開心了,謝謝,謝謝這個機會。 他支吾了半天不說話,面色似因熱氣或別的原因染上潮紅,愈發(fā)襯得他嬌艷欲滴,粉嫩雙唇因主人輕咬而留下紅豔痕跡,白藕似的手臂搭在池岸,整個人都猶如棲息在水中的美麗魑魅。 “……我很疼,見到你,你會幫我,”朝燈唇角生花,淡色淚痣若隱若現:“…就沒那么疼了,我……我想見你?!?/br> 名譽天下的正道領袖看著面前的魔修,頃刻后,他溫柔地理開朝燈的發(fā),對待小孩子那般敲了敲他的額頭。 “你可真會說話。” [愛意值兩顆星。] 第25章 國色天香 4 朝燈神情微動,感受著額頭上不輕不重的力道,他像是有些害羞般眨了眨眼,欲言又止地望著越長歌,只可惜對方彈了他的額頭便起身退到屏風外,見那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中,朝燈……朝燈覺得果然不愧是虛偽啊! 這種關鍵時刻把持得住的男人簡直太棒了。 他簡單清理完身上的污漬,不知這玉石色澤的池水究竟有何種功效,先前還疼痛無比的傷口在浸泡池水后漸漸被愈,朝燈從池中走出,似乎聽見他的動靜,有個二八少女模樣的婢子端著新衣走進屏后,朝燈有些局促地接過她遞上的物什,直到少女開口。 “請公子放心,妾只是個桃木塑成的傀儡?!?/br> “桃木……?” 然而不管他如何說話少女也沒有反應,抱了他換下來的衣衫便鞠躬離去,望見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燈火闌珊處,朝燈摸了摸鼻子。 窗外暴雨越來越劇烈,分毫沒有息止的意思,似萬千黑馬急促奔騰,朝燈走到大殿內,月色衣衫的越長歌放下手中把玩的小塊奇石,指尖搓動掐了一個小訣,原本濕漉漉的黑發(fā)在眨眼間脫去水氣,朝燈道了謝,后者柔聲言:“天色已暗,你若不想回去,就在這兒留宿一晚吧?!?/br> “好啊~”黑發(fā)黑眸的魔修似乎很是愉快:“那我睡哪兒?” “我已命人準備了主臥旁的房間?!?/br> 不搞哦。 沒勁。 他笑著答應,待兩名婢子領他過去,他有意無意透過滿廊的長明燈光回頭看越長歌,發(fā)現那人正巧也在看他,鉛色的眸子與睫毛構成旖旎弧線,仿若灰蛾停駐的翅羽,朝燈猛地扭過臉,低低嘟嚷了句什么,領他向前的婢子腳步滯下片刻。 深夜雨聲絡繹不絕,順著琉璃瓦滾滾而下,雨滴飛濺于軒牖和宮門,掠過古木盤根錯節(jié)的枝干,偶有雷鳴與電弧交錯轟響,一襲白衣的美人從床上翻身而起,他順過被子和枕頭,輕手輕腳摸到主臥外,敲門的手在一整塊素雅雕花的沉香木門前停頓,他如同略略不適般將手垂在身側,裹著被子走了幾步,干脆蹲下來縮在了木門外。 [你在干嘛?] [統(tǒng)哥,你深夜不睡,]朝燈調整了一下枕頭:[顯而易見,我在賣萌。] [……] [……你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弱智?]朝燈嘖嘖嘖:[信我,我是——] [情場高手?] [嗨呀。] 身后房門始終緊閉,一直到他困得睡去,里邊的人也沒有將其開啟的意思,四五刻時,半夢半醒之間,感覺有誰推上自己的后背,聞到那種熟悉的清淺氣息,朝燈毫無防備轉過身蹭了蹭扶住他的人,他眼皮耷拉一下,隱約可見視野里銀色的纖長發(fā)絲,先前裹著的錦被讓人輕輕取下,越長歌見他靠著自己又睡了過去,沉默地將人放在臥榻之側。 并不是沒感覺到這個人在自己房外徘徊,原本以為他只是一時興起,想不到一睡就是大半夜,因為心中有念,越長歌睡得也并不安穩(wěn),醒來時發(fā)現那人竟還縮在房外,他便下意識走了出去。 天光漸明,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處,朝燈懶懶散散地理了理垂落的發(fā)絲,他赤腳踩在厚實的地毯上,如貓兒般不發(fā)出半點聲音,越長歌不在臥房,往外走,直到見了著暗藍長衫的身影,他才停住東張西望。 “可是餓了?” 失去了靈根,他便跟普通人一樣需要一日三餐,朝燈搖搖頭,直白話語也被他拖出奇異的味道:“我在找你?!?/br> “你昨晚為何睡在我房門外?” 他拖拖拉拉好一會兒,才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打雷?!?/br> 越長歌淺笑:“你這般怕,過去降雷時又是怎樣過的?” “不睡啊。” 理所當然的回答令夜懸的宮主投來視線,朝燈毫不心虛同他對望,越長歌見狀頷首,放下持著的書卷,示意他跟上后走出主臥。 過去不睡,意味著若是待在他身邊即能入眠,這魔修究竟?jié)M口胡言還是真的處事完全隨性而行…… 夜懸的宮主唇邊無聲勾起弧度,他的目光落至遠際,眸底清明得仿若空無一物。 五十年一度的伏仙大會將于天肆舉行,由現存八大最為享有聲譽的門派攜領,以多年不衰的夜懸做責,轟動整個修真界的盛事即于個月后拉開帷幕,為此朝燈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見著越長歌的人影,實在閑得不行,他有事沒事就去主宮外打轉兒,幾次下來在護衛(wèi)隊混了個臉熟,剛開始對他怒目而視的云夕如今把他視為暗戀越長歌求而不得的可憐蟲,對他極其關照,打牌開小灶都喊上朝燈一起,他也不解釋,笑著笑著就任這些人去了,時間一長,整個夜懸都知道被宮主親手廢掉靈根的魔修對他死心塌地,恨嫁之心異常強烈。 “燈啊,”云夕邊算長牌邊調侃:“宮主他兩日后就要回來了,選著人帶去天肆,你可有什么想法?” 朝燈不為所動,一個紅拾吃了云夕:“我很有想法?!?/br> “你詳細說說?” “我要去天肆?!?/br> 拒絕異地戀。 “……” 朝燈一挑眉:“怎么?” 云夕愣愣看著他背后一言不發(fā),他順著前者目光往后一轉,近大半個月不見的人正不置可否看著自己,他還是那么好看,面容姣好,又透著說不出的清雅,色澤極淡的發(fā)和瞳與四周開得燦爛的花樹格格不入,朝燈扔了牌,情不自禁綻開笑容,恍惚中憶起了什么,他望了越長歌一眼。 “越公子、越宮主、大美人,你能不能帶我去伏仙大會?”他舉起右手:“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把我扔客棧也行?!?/br> 盡管他看來嘻嘻哈哈像是鬧著玩,眼中卻劃過害怕被拒絕的恐慌,越長歌見狀,隔了頃瞬,才輕描淡寫應道:“好?!?/br> “真的嗎!” 朝燈欣喜的聲音令云夕滿臉復雜地看了看他,這般明顯的表露卻得不到回應或拒絕,也不知道宮主是在耍著他玩兒還是自己同樣不明不白,朝燈跟上越長歌,邊走邊同他說話,對方見他長發(fā)里混著草屑,終究輕抬手指替他拿下了那塊菱形草漬。 [情場高手。] 你就說你服不服。 [……隨你吧。] [……] 莫名其妙好不服。 天肆位于祝星大陸正北面,時臨伏仙大會,四海修士都齊聚祝星,按個人修煉種類排好比賽位,朝燈這才知道表面上看來溫和謙雅的越長歌修的是劍道,平日里從沒見他戴過佩劍,抵達天肆第一夜,夜懸宮眾人落腳在事先訂好的客棧,他和越長歌房間正對,后者第二日便要迎戰(zhàn)八大門派中以修劍而舉世聞名的青慈宗掌門,卻分毫不見緊張,入睡前,越長歌遞給他一個玉質的小瓶子,柔聲道。 “明早服下這個,容貌會暫時易改半日?!?/br> 朝燈微微睜大眼睛:“你的意思是……?” “你容貌太過張揚,現在又沒有自保能力,我無法做到時時在你身旁,自己需多加注意,”他說著,停頓小會后又續(xù)言:“若是想,伏仙大會你來便是。” “好啊,”朝燈接過瓶子:“謝謝宮主~” “早些休息吧?!?/br> 雖說話人聲音還是溫和平淡的調子,被他叮囑的魔修卻笑得眉眼彎彎,似十分喜歡他表露關心,即使干涉到自己生活也毫不介意,窗外一輪銀月高懸,照著天肆夜間也人群熙攘的街道,除卻伏仙大會,天肆最出名的便是正中央一島桃花洲,遠遠望去,月下花洲蔓出云霞般爛漫的粉紅,朝燈趴在窗前,待實在累了,才躺回床邊入夢。 伏仙大會的第一場便是兩大強者狹路相逢,盡管世人皆知越長歌為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還是有不少人將籌碼壓在青慈宗掌門身上,見他們賭,面容易改得仿若路人的朝燈也跟著湊熱鬧,他考慮后壓了青慈宗,越長歌見他從人堆里出來,看似云淡風輕般詢問:“你壓了誰?” “你的對手,”朝燈絲毫不心虛,沒有半分拿他給的錢去壓他對手的愧疚:“壓你的人太多啦,贏了也分不到什么東西,索性我就壓他了?!?/br> 夜懸的宮主點頭,轉身上了紅絨鋪就的擂臺,對面青慈掌門已等待多時,那人是個出名的武癡,見越長歌現身,連相互行禮的意思都沒有,正正對著面門就是一劍。 全場驚呼,越長歌手指抬攏,在劍鋒快抵達身前時,浩瀚無垠的靈能將那人包圍起來,劍面裂出細小豁口,伴隨對面銀發(fā)蒼眼的修士輕聲誦訣,那青慈人的本命劍當場斷為一截截碎片,口中也吐出了大灘鮮血,強大得令人寒毛倒數的壓迫感籠罩了整個擂臺,一柄通身泛著寒光的利刃被夜懸的宮主握在手里,蒼色神兵之上縈繞的龐大劍氣使在場凡略解此道的修士面色皆變。 越長歌的劍氣已渾厚至有了實體,與它主人溫潤如玉的性子不同,他的劍氣狠辣又霸道,帶著毀天滅地的強勢氣息,這般恐怖的力量,稍不注意便會使人走火入魔,偏偏夜懸的宮主舉著劍正對敵人胸腔,唇邊滑開的笑意皎皎似月,他對著那毫無反擊之力的修士溫吞道:“陸兄,你可認輸?” “自然是認?!蹦莿π蘅嘈σ宦暎骸氨疽詾槲乙褏⑼杆写蟮溃辉朐綄m主不僅道在我之上,所走之路也遠遠高于我等榆木,今日能一見宮主的劍意,哪怕要我粉身碎骨,也自是值得?!?/br> “陸兄言過了?!?/br> 越長歌收了劍,目光瞟過夜懸的位置,在那兒,黑發(fā)黑眸、相貌普通的年輕男子正沖他搖手。 “好,厲,害。” 那人頂著再平乏不過的容顏,用口型對他念道,一雙烏墨似的眸子彎起,里邊像是有什么溫暖的情感流淌而出。 在場所有人看著夜懸的宮主唇邊挑開似有似無的笑意,同先前對峙時凌厲狠戾的模樣截然不同,他仿佛又重新成了名譽天下的正道領袖,青藍的領口邊劃開白色內襯,愈發(fā)顯得他容貌清雋出塵,修士們不由自主為他將經過的地方讓步,直到那抹明月似的身影消失在著銀藍道服的修士堆里,目睹這場戰(zhàn)斗的人們才得以收回視線。 “壓倒性勝利哦~”朝燈見他走過來,嘻嘻笑笑道:“現在想想,輸在你手上也不虧。” “你這般說,”越長歌眉目繾綣:“先前可是覺得虧了?” “再怎么樣我也是誅魔榜第一啊,打都沒打就被抓,太慘了?!?/br> 那人又敲了敲他的頭,難得見到宮主跟誰親昵的夜懸眾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云夕看他倆的目光又復雜幾分,朝燈很開心似地一直維持著笑意,因為這場比賽結束得太快,預留時間過長,主辦方不得不暫且中止上午的賽事,朝燈啊了一聲皺皺眉,旁邊的越長歌靜靜看著他。 “我剛才把錢壓完了,”烏墨似的眸閃了閃,朝燈笑道:“既然如此,大美人請我吃早餐慶祝一下吧?” 趁炸出來的紅豆糕、泛著晶瑩色澤的蝦餃、紫薯糯米團、燒賣、鮮粥和清茶,卸了易容的朝燈坐在天肆最有名的酒樓埋頭吃飯,修士們都不需要吃東西,偶爾個別修為低的感到饑餓便靠幾粒辟谷丹解決,即使在他靈根尚存的時日,朝燈也會于做任務時四處尋覓美食,見他吃得專心,越長歌便沒有打擾的意思,撐著下顎看他吃東西,一些進來嘗試人間煙火的修士壓著嗓子小聲低論,確定夜懸的宮主是真的在這兒酒樓里,一個個激動得面色通紅,卻又不敢貿然打擾。 朝燈喝了口茶。 “感覺好榮幸?!?/br> 越長歌示意他繼續(xù),朝燈諂媚地嘿嘿嘿:“能讓宮主您這般謫仙似的人物等我吃飯,小的不知幾輩子修來的福分?!?/br> “別貧了,”越長歌失笑:“你不習慣這些人看,去包間里便是?!?/br> 朝燈擺手:“我喜歡人多?!?/br> 在場認識他的修士不少,盡管同越長歌相處數月,朝燈還是沒學會尋仙者該有的一套,長長的黑發(fā)不加約束垂在腦后,一張稠麗得化不開的小臉一笑一顰都噬魂蝕骨。 “可能明天就會傳夜懸宮宮主自甘墮落的流言了,你不介意嗎?” “過段時間就會散掉,”越長歌音色淡然:“不必在意?!?/br> 朝燈應了聲,又沖他笑笑,吃完后朝燈硬拖著對方在天肆轉悠,天肆自古以來即被稱為春都,一條繞城河四通八達,部分蜒入城中,凋零的半透明白色瓊花隨水而下,翠枝彌漫在道路兩側,經過一家門面闊氣的制衣店時,越長歌的視線掠過朝燈身上顏色清淡的衣衫,輕語道:“去看看?” “嗯?好~” 店面處吊蘭散發(fā)出清幽香味,推開十字紋的門牖,里邊客人雖多,但因室內開闊而并不擁擠,一身輕薄衣衫的老板娘上來迎接,云鬢高高挽成發(fā)髻,露出飽滿的額頭和秀美的眉,朝燈看了她,睫毛忽閃:“jiejie,你真漂亮啊?!?/br> 本來是略微輕浮的話,到了他嘴里莫名就顯得真心實意,再見贊美自己的是個色若桃花般明麗的年輕男孩,老板娘不由自主嬌笑:“小公子說笑了,您自己生得才是好呢。” 再看他旁邊溫潤如玉的男子,那般清雅的姿態(tài)在藏龍臥虎的天肆也十分難尋,心下對這二人身份和關系有了判斷,老板娘笑著說:“兩位是要做衣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