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他放開朝燈同樣垂落的左手,修長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我想罷工。] [看出來了。] [果然不正常,]朝燈晃晃兩只劇痛的手:[算工傷嗎?] 這個世界的醫(yī)療已經(jīng)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活死人rou白骨,治療他的手傷并不困難,離開皇宮后,朝燈就近找了一家醫(yī)院,雙手在治療倉里快速痊愈,麻醉讓他感覺不到疼痛,朝燈的雙眼略略失神。 那個人折斷他的手時,并沒有恨意。 沒有恨已能做到如此地步,想到要刷滿這種神經(jīng)病的十顆星星……超有挑戰(zhàn)度!刷哭他!虐他!不刷不是人! 位于翡冷翠中央的皇宮,珍寶失竊帶來的慌亂在夜幕里逐步平息,四公主在被欺瞞的打擊下面無表情,她旁邊的阿諾蘭有些急切地詢問:“他是黑眼睛,叫朝燈?” “對,”多蘿茜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她緩緩道:“三哥,我想通緝他,抓到以后讓我處置?!?/br> “如果通緝犯人,需要一個代號,”走進來的青年金發(fā)綠眸,他摸了摸多蘿茜的頭,神色繾綣:“你有想好代號嗎?” 霍恩的眸底漫上暗色,腦海里浮現(xiàn)出剛才那個人墨一樣的眼睛,以及左眼皮上若隱若現(xiàn)的淚痣,他沒理會思索的四姐和緘默不語的三哥,心里對那個答案再清楚不過。 他有代號,幾百年前就有。 伴隨著罪惡滋長而出的美人,古東方的精靈,百年前與他同名的、偉大的霍恩·安德森擁有整個宇宙,獨獨不能擁有深愛的情人,在他年少時午夜夢回間偶爾冒出的記憶里,除了跪地俯首的臣民、戰(zhàn)場上勇士的血流成河泊、無上的皇權和王冠,還有著那位霍恩·安德森王冠上最精巧之處—— 朝燈。 百年前名動天下的美人有著和黑眼睛小偷相同的眸色、相同的名字。 求而不得的霍恩·安德森將他終生囚禁在巨大的密室里,與自己征戰(zhàn)星際得到的所有珍寶一同儲藏在地下,年少時的霍恩無數(shù)次在夢里看見被壓在金幣堆上任人宰割的美人,他的十指戴滿寶石,雙腿膩白如另一種隱秘的珍寶,他枕著權杖和鑲金嵌銀的寶刀入眠,背上瘦削的肩胛骨像是蝴蝶翅膀。 那位偉人的霸道和占有欲使得他在史書上的記載被完全抹去,霍恩·安德森不允許后人知道他的名字,連他們之間表示親昵的代號,也不愿留下一點痕跡。 “想不到啊……”就像他的皇姐,即使被欺瞞,即使看見的不是真容,依舊想給小偷最好的稱呼:“五弟有想法嗎?” “嗯?!?/br> 霍恩對上多蘿茜苦惱的表情,輕聲道:“他叫鶯?!?/br> 國王的鶯。 看著滿意的皇姐和一直偷偷關注這邊的皇兄,霍恩的唇角微微翹起。 有時候,他真覺得自己是霍恩·安德森,是星際的征服者,手握個人命運的大英雄,百年前開疆擴土、戰(zhàn)無不勝的國王。 [愛意值一顆星。] 朝燈沉默片刻,看著自己剛剛愈合的手腕,百思不得其解。 [你確定嗎?] [確定,]系統(tǒng)的聲音平穩(wěn):[剛才才變化的。] 實在是太隨便啦。 不過燈總欣賞這樣的性情中人,吸吸。 第14章 囚鳥花冠 普林斯露博物館外包圍著熙熙攘攘的記者與民眾,警戒線刺目的黃色在博物館最古老昂貴的展廳拉開,唯一被允許入內(nèi)的星際記者正用高倍鏡頭仔細拍攝空空蕩蕩的樹脂玻璃盒,一日之前,盒內(nèi)還盛放著這顆星球上最有價值的古本:由半液態(tài)稀有金屬書寫的紙質詩集,而現(xiàn)在,在玻璃盒沒被破壞一絲一毫的情況下,詩集不翼而飛,只剩下印在盒上的笑臉標志。 神偷的標志。 自半年前在翡冷翠偷走塵世玫瑰,代號為“鶯”的神偷名聲鵲起,他在原本放置紅寶石額飾的位置換上了卡片,卡片上的笑臉成了神偷每次犯案必留的標識。 由安德森發(fā)出價值一億星幣的皇家通緝令使無數(shù)賞金獵人趨之若鶩,追捕神偷成了近年來最熱門的活動之一,唯一遺憾的是,根據(jù)通緝令上的特別要求,金主們要的是活著的鶯,這讓本就不容易的追捕行動更為困難。 沒有人見過神偷的臉,唯一的特征,便是少見的墨色眼睛。 “根據(jù)目前掌握的情報來看,神偷的基因等級至少在b級以上,他有著非常優(yōu)秀的空間cao縱能力,”清晨第一條星際新聞即是神偷的消息,阿諾蘭停下腳步,從旁邊的桌子上順了杯水:“我們推測他把自己的空間分解為極細的小塊,放入無縫、高密度的藏寶盒里,隨即將小塊聚攏,吞并了詩集?!?/br> 隨著人類對大宇宙的開括和探索,聯(lián)盟紀到來后,人們通過對自身腦域不斷開發(fā)創(chuàng)造了嶄新的戰(zhàn)斗方式,每個人生來就享有用意念cao縱空間的本領,基因等級越高,對空間的可控性越強,擁有s級優(yōu)秀基因的人類能夠單憑自身駕駛一輛宇宙星艦。 在歷史上,有記載的最杰出的基因者是安德森王朝的奠基人,霍恩·安德森,他享有怪物般的sss級基因,能通過大范圍壓縮空間使百萬大軍在瞬間湮滅為粉末。 “又在看鶯的消息?”與他隸屬同一部隊的機甲駕駛員倚在門框上朝阿諾蘭抱怨,大半邊臉埋在陰影里:“再不走就晚了,我真不想繼續(xù)待在星艦上?!?/br> 俊秀的三皇子關了時事投影,他們就任的是直屬軍部的特遣部隊,每年都會有大半時間離開翡冷翠在宇宙中追剿逃犯或星際海盜,離家半年,即將抵達故土,就算是他,心里也不免稍稍激動。 “他昨天犯案的博物館是我們上午停靠補給的星球,”阿諾蘭邊走邊道:“有些意外罷了?!?/br> “我也很意外啊……”機甲駕駛員壓低聲音:“坐大名鼎鼎的海拉星艦居然會暈機,果然順風車不好搭?!?/br> 他從陰影里走出來,光影變幻間,那雙墨一樣的眸子仿若有魔力,阿諾蘭臉色一變:“朝燈!” “哈嘍?!?/br> 黑眼睛小偷沖他笑笑,盡管還是機甲駕駛員平淡無奇的臉,卻在眼睛的襯托下說不出地勾人,強悍又陌生的壓迫感令朝燈周圍的空氣都被壓縮,他猛地用空間力量拉起自己和三皇子之間的無機硅制地板,cao縱巨大的地板向阿諾蘭砸去—— 煙塵散盡后,留在地上的只有昏迷的機甲駕駛員,阿諾蘭快速掀開他的眼皮,淺棕色,小偷已經(jīng)不見蹤影,在機甲駕駛員的額頭上,留著一個大大的簡筆笑臉。 阿諾蘭低頭,發(fā)現(xiàn)自己戴在手腕上的聯(lián)絡器沒了蹤影。 此刻距離星艦降落在翡冷翠還剩兩分鐘,朝燈拿著阿諾蘭的聯(lián)絡器,好不容易用破解儀破開密碼后,他調(diào)出通訊錄,按亮了里邊霍恩的頭像。 不過片秒,霍恩便接受了通訊。 “三哥?” “我是朝燈?!?/br> 傳回的影像里,一張清秀的臉正同自己對視,流麗的眼尾、淡色淚痣,霍恩面上神色不變,內(nèi)心卻格外驚訝,他沒有接話,而是等那邊開口。 “我們做筆交易?”還有一分多鐘,朝燈加快語速:“普林斯露博物館失竊的詩集,換你手上凱撒三世的沙鯨骨匕首,答應嗎?” “為什么?” 霍恩微微揚眉。 “據(jù)說你喜歡古書,”朝燈笑起來,他雙唇上彎的弧度和眼里的笑意都像經(jīng)過計算,能輕易挑起人的欲望:“我想要匕首上的寶石?!?/br> 當然因為要泡你啊,猜不到吧,猜不到就對了。 “好,”霍恩點頭:“怎么換?” 那端傳來雜音,朝燈整個人晃了晃消失在屏幕上,爆炸聲和奔跑響動不絕于耳,過了一分多鐘,才聽見朝燈的聲音,他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吼過來:“等!我!來!找!你!啊!” “霍恩,”畫面移轉,他看見阿諾蘭蹙起的眉宇:“他跟你說了什么?” “沒什么,亂講話而已,”綠寶石般的眼睛劃過一抹異色,淡金發(fā)絲的青年調(diào)侃道:“倒是你,大名鼎鼎的三皇子,剛才也被鶯偷了東西?” “他扮成機甲駕駛員的樣子……”阿諾蘭頓了頓,將聯(lián)絡器調(diào)了個方向,霍恩看著一群大呼小叫的士兵正在檢查自己隨身攜帶的物品:“他逃跑前把攔他的人摸了個遍?!?/br> 微愣過后,霍恩意識到自己正情不自禁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愛意值一星半。] 稀薄的白夜星辰在宇宙中緩慢移轉,世界清晰、堅固而強大,翡冷翠從晨曦中蘇醒,朝燈口里叼著果味功能飲料從外面回到租住的小別墅,這里位于城市中心,由一位風情萬種的紅發(fā)老板娘經(jīng)營,是在游客和藝術家中口碑頗好的私人旅館,小別墅頂樓陽臺上方就是安德森永遠高貴威嚴的皇宮,距離上次與霍恩通信,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星期。 他并不著急,這次任務時間還很充裕,況且在一星半愛意的作用下,遲早有人比他更按耐不住。 果然,在朝燈喝空了最后一口飲料,臨近別墅的白木柵欄時,系統(tǒng)的提示在腦海里響起:[附近有情緒碎片。] 盡管系統(tǒng)不能準確辨認誰是碎片,找到碎片所處的大致方向卻沒問題,他扔掉裝飲料的植物性塑膠袋,抬頭看見紅發(fā)大美女旁邊提著畫具的青年,對方有一頭溫暖的褐色短發(fā)及同色系的眼睛,皮膚白,身材是藝術家常見的高挑瘦削,注意到他回來,房東jiejie歡快地招了招手:“朝燈,有沒有給我?guī)г顼???/br> “有,”因為通緝令上并沒有標出他的名字,在登記旅館時他索性用了真名,從空間里拿出冒著熱氣的食物遞給jiejie,朝燈狀似無意瞟了眼褐發(fā)青年:“新鄰居?” “嗯,他叫喬哦,就住在你隔壁,要好好相處。” “當然,”他轉過臉,沖青年彎出微笑:“我是朝燈~” “你好?!?/br> 青年禮貌地同他握手,當看見對方伸出的手時,褐色的眸子怔了怔,面前這只手形狀修長,細白的五指根根分明,無端令人滋生出舔舐褻玩的欲望,沒有哪個小偷會弄臟自己的手,保持手指靈活干凈,是小偷們行竊成功的根本,就算是易容,也不會往手上涂抹東西,觸碰到的皮膚滑膩柔軟,青年忍住在上邊留下痕跡的沖動,神色平淡地放開朝燈。 百年前名動天下的美人,自然全身上下都好看得噬魂蝕骨。 房東jiejie讓朝燈順便領喬上去,他毫不猶豫地答應,兩個人一前一后上了樓梯,等喬開始整理自己的新居,朝燈懶洋洋地靠在門邊看他。 不僅瞳色,連身形都改變了,記得上次見到五皇子本人時,雖然瘦,但也并不是這樣非常纖細的身材。 “你是畫家?” “對,翡冷翠是全星際的藝術之都,”褐色的眼睛略略好奇地望過來:“你呢,也是來旅游?” 小伙子裝得挺像嘛。 “我來赴約的,”朝燈像是有些苦惱:“不過,約的人最近好像很忙的樣子,不方便去找。” “你沒聯(lián)系他?” 朝燈笑著搖搖頭,他張了張口似欲言又止,最終隨便岔開了話題。 因為住在一塊兒、年紀相仿,沒過幾日朝燈便和喬熟悉起來,見喬抱著一大袋零食回來,他嘻嘻笑笑地伸手去摸,畫家嘴里叼著煙,溫和地看著他的動作,等朝燈開始吃東西,喬道:“翡冷翠的國慶節(jié),你要去玩嗎?” “……?” “每年過節(jié)會有變裝和游行,跳蚤市場也是一年來最大的,”喬看他邊吃邊點頭,目光不自覺柔和幾分:“一起去?” 自上個紀元起,海拉星便被譽為最適宜居住的星球,翡冷翠理所當然是它最璀璨奪目的明珠,國慶節(jié)當日,首都萬人空巷,日光的清輝、歌唱的人群、緩緩的坡道行過盛大花車,慶祝節(jié)日的金色花朵落在教廷的十字架上,朝燈和喬蹲在跳蚤市場淘東西,確實是一年來最大的自由交易市場,自市中心開始,方圓七八百里都是兜貨的攤主。 “這個這個,”朝燈伸手去勾貨攤上的黑色梳妝匣,憑著一年來在世界各地的行竊經(jīng)驗,他感覺自己鑒寶能力超級棒:“喬喬喬,買這個?!?/br> 褐發(fā)褐眸的青年無奈地靠過來:“再被你坑一次,我這個月抽煙喝酒的錢就沒有了?!?/br> “藝術家哪來這么多物質追求,”朝燈征得老板同意后打開匣子:“剛剛那個假手鐲純屬意外……嗯?”他壓低聲音,點了點匣子內(nèi)鏡面上嵌寶石的凹槽:“這個,好像是半液態(tài)金屬?!?/br> “你怎么知道?” 喬也配合地壓低聲音。 “……” 因為老子偷過啊,你想要的詩集就是拿這種寶貝寫的。 朝燈哈哈哈哈:“看出來的?!?/br> 那雙溫暖的褐色眸子似笑非笑乜了他一眼,就在朝燈以為喬會放下匣子走人時,對方伸手看了看標價,點開了付款屏幕。 等他們將匣子拿去鑒寶行鑒定,并順勢賣給激動不已的老板出來,朝燈和喬對視一眼,兩個人同時爆發(fā)出笑聲。